观潮事件之后,秦老爷和秦夫人颇有些后怕,闺女顽劣事小,万一真出点什么差错,老两口后半辈子可就没法活了。秦老爷虽不忍心过于严厉的责罚,却也下了禁足令,再也不许秦芷珊踏出家门半步。
秦芷珊自知闯了大祸,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收敛了不少。除了每日向父母请个安,哄哄两老开心以外,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弹弹古筝,翻翻书,再无聊了,她就跑到花园里,喂喂鱼,采些鲜花插个花瓶,除此以外,似乎也并无正经事可做。
一两日,她还觉得自在,日子久了,她便有些烦闷。
一日,她想到自在居的美食,她出神的口水差点流了出来,被桂儿好一顿取笑。
其实,秦夫人早料定,芷珊在家里闷不住,迟早要找她闹,她便每日等秦芷珊请完安,便找各种由头,躲的闺女远远的。
这一日,秦夫人正在喝茶,远远就瞧见芷珊捧着一大捧鲜花走了进来,心想,这丫头这时候过来,肯定没好事,但躲也已然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招呼珊儿。
“珊儿,这一大捧花儿开的可真好,看着真娇艳,”
“母亲,这可是女儿特意为您采的,您快闻闻香不香?”芷珊把花儿捧到母亲跟前,让秦夫人闻。
“嗯,真香,一晃都九月了,这花儿开的还这么娇艳”,说着,示意丫环把花拿去插起来。
“嗯,母亲,深秋了,听说这几日外面的景色也是特别的美,稻田一片金黄,树木…………”
果不其然,这孩子果然是闷不住了,秦夫人硬着头皮说,“珊儿,昨日你远房的舅爷,特意着人捎来了几篓阳澄湖的大闸蟹,你爹爹己吩咐厨房,今日就来做了吃了,这可是上好的美味呀”
“母亲!我不想吃什么大闸蟹,我就是这几日太憋闷了,想走去走走”,秦芷珊抱着秦夫人的胳膊摇晃着,她知道,这事磨爹爹是没有用的,尽管秦老爷对她也是百般疼爱。
“不行!这才好了几日,你又要出去!”秦夫人立刻拒绝了她。
“母亲,母亲,母亲————”秦芷珊嘟起了嘴,一边摇晃,一边皱起眉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
秦夫人看着闺女惹人疼爱的小模样,心都化了,可她不能软下心肠,“珊儿,你闹我也没用!你都快到出阁的年纪了,你还这样玩闹,成何体统?”秦夫人心一横,不管秦芷珊怎么闹,都万万不能答应。
磨了母亲半晌,眼见母亲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秦芷珊气急败坏的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胡乱的拿房间里的书本、摆设发了一通脾气,便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再也不肯出来。
听见家人的回禀,秦夫人叹了口气,也无计可施。
这一日用完午饭,芷珊想到父亲母亲每日午饭过后,都会午睡一会,之后两人便会看看书,下下棋,或者两人一起去花园里散步。整整一下午老两口是不会想起她来的。
想到这,她像捡到宝一样,大叫一声,“太好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桂儿吓了一跳,看着小姐难得一见的笑容,有些疑惑。
“吁——跟我来,”芷珊冲着桂儿使了个眼色,看看四下里没人,拉着桂儿,贴着墙边,从后门溜了出去。
九月的江南,秋高气爽,空气中丝丝缕缕夹杂桂花的香气。
秦芷珊像出笼的鸟儿,心情别提多舒畅了,她蹦蹦跳跳,哼着小曲,那样子可不像十五岁快出阁的大姑娘。
桂儿看着小姐这般高兴,她心里却有点担心,这要是被老爷夫人发现了,秦芷珊是亲闺女是舍不得打,而她一个小丫鬟,怕是躲不过一顿板子了。
“桂儿,我们去哪玩好呢?”秦芷珊问。
“小姐,既然你没有要去的地方,不如我们回去吧,这下也能免了板子”桂儿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那可不行,我们好容易跑出来的,怎么也得痛痛快快的玩一会再回去”看来,秦芷珊这次是铁了心了。
桂儿撅着嘴,便不再多说,反正,她说了也没用。
“要不,我们去自在居吧?那的美食吃着是享受呢”说着,忍不住回味。
“小姐,恐怕你是想见萧公子了吧,”桂儿说。
“哎呀,你个小丫头,思想怎么那么复杂?难道老板帅气,就不能去吃他家的美味了?你想哪去了?”这是秦芷珊的心里话,她确实是馋自在居的美食了。萧自远虽然人不错,但她知道还是要保持距离的。
鬼才知道,桂儿心里想。小姐好的时候,啥都懂,啥都明白,玩的高兴了,就啥都忘了。可别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仆人看到秦芷珊远远的朝自在居走来,赶紧跑回来向萧自远回禀。
听说这位小姐颇为有趣,和公子也很是投缘,仆人们便把她归为公子的上宾,只是上次走后便再也没有来过。
听说秦芷珊要来,萧自远赶紧从内院赶紧迎了出来。
不料却出来早了,秦芷珊主仆人二还没到,他便在自在居门外一边踱步一边向远处张望。
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头发高高束起,面庞俊朗,棱角分明,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要说萧自远虽不能比拟潘安,但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这一点自在居的仆人们都是有共识的。
仆人们见他满脸春风,又笑意盈盈的样子,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思语,平日里可少见他有笑模样啊。
掌柜的敲了几次桌子,仆人们才安静下来。
店里的食客们瞪大眼睛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萧自远可不是贪财好色的轻薄之辈。
他祖上也是这一带的名门望族,家财万贯,只不过徒遭变故家道衰落,到他这一辈,已经家涂四壁了。屋漏偏逢连液雨,父母又都在他年幼的时候先后离去。虽然家境窘迫,但他却志存高远,每日寒窗苦读,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榜上有名,有一番大作为。
然而,事与愿违。
纵使他满腹才华,无奈朝廷腐败,殿试也不过是暗箱操作的一个晃子罢了。眼看金榜题名无望,他也就彻底死了心,决定别觅他路。偶尔一次游历的经历,改变了他的生活。他发现各地的特产商品各异,便在游历名山大川途中,贩一些各地特产,到别处贩卖,这样几次游历下来,不但积攒了大批的手稿,画作,还积攒了不俗的家业,才有了这家独具一格的自在居。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萧自远虽是生意人,但毫无商人的奸诈与斤斤计较,每每遇到不平之事或窘困之人,他总会慷慨解囊出手相助,为此,花出去的钱财银两不计其数。
行走江湖这么久的萧自远,虽己是二十多岁了,却还是孑然一身,家中的奴仆,亲朋好友都替他操碎了心,无奈没有哪家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
“自远哥哥,你今天真帅气。”上来就夸老板帅气,夸的萧自远美滋滋的。“我来你这吃美食来了,上次吃完真是回味无穷啊,你不会不欢迎吧?”说着就往里走,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芷珊妹妹来了,我必须好好招待,快进来!”听秦芷珊夸自己,萧自远脸上乐开了花。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第一次见面也没说上几句话,但萧自远被秦芷珊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
看到秦芷珊的笑,萧自远的心也笑了。
“秦姑娘,里边请,”秦芷珊刚想找个座位坐下,不料萧公子邀请她往里走,看来雅间里一定是备好了美食。
萧自远径直请秦芷珊去了后院,并让仆人们端来准备好的美味佳肴。
穿过自在居和萧自远居住的小院,便是他的后院。平日里能来探访小院的,都是他的贵客。
不知道秦芷珊这丫头的面子是不是真的大,倒是这自在居的主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但是西边,在小山看来,太阳这是四面八方的出来了。
小山站在后院门口,随时听候主人吩咐。
要说萧自远的小院里,珍藏着他最爱惜的各地淘来的藏品,书稿和画作,平日里,除了一两个至交好友,别说是小山也不能随意进来。这次秦芷珊来了,萧自远也本想请她再吃顿美味,说说话便罢,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把她领到了后院,这举动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后院不大,青石板的小路延伸向小院的各个方向,靠外的角落里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给小院铺满了清凉,小院里摆放着许多不多见的奇珍异草和各色石头,小院里满眼的绿色,满眼的花朵,芬芳宜人,青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排用原木、青砖和黑色框架搭建的房子,看上简单大气,又坚固,还别有一番风味。院门的另一侧是临河的院墙,绿色的藤蔓从低开的窗子上垂下来。小院的布局,新颖别致,看的出来,这里的主人颇花了一番心思呢。
“自远哥哥,你这里可是世外桃源呀!“秦芷珊不停的四处打量,眼中充满了好奇和羡慕。
“都是胡乱堆放的,你随便看看,“萧自远说着,让芷珊在临河低窗前坐下。
“自远哥呵,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秦芷珊认真的说,她的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她家花园的设计在绍兴也算的上是首屈一指的了,但是这么别致的小院,这么多奇石异草,她却从来没见过,不禁非常好奇。她知道这里的一切用银两来衡量就大大亵渎了这里的主人,她突然对萧自远产生了一种发自肺腑的敬佩,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个小院里应该更正色一点才能配得上这个精致的院落。
“芷珊姑娘,趁热吃吧,“萧自远说着把美食推到秦芷珊跟前。
秦芷珊看了冒着香气的美味,咽了口口水,望着萧自远的眼睛,轻声说“自远哥哥,谢谢你哦”
这丫头,怎么忽然矜持起来了,这可不像她上次那嚣张的样子,萧自远脸上露出了笑容。
“自远哥哥,你这里这么多奇珍异宝,都是从哪来的?“喂饱了肚皮,秦芷珊也有了精神,开启了刨根问底的模式。
“你跟我来“萧自远微笑着,把秦芷珊引到靠里的一间房子里。
这间房子非常宽大,布置却极其简单,靠墙的柜子里堆满了厚厚画圈,分门别类,写着标签,看的出来,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靠窗的案几上还铺着一张画完不久的画,墙上也挂着不少画作。
“这么多画,都是你画的?“秦芷珊明知故问,眼神里满是崇拜。
“是的,这些都是我在各地游历时画下的,留个纪念”萧自远话不多,但炽热的眼神里,满是诚恳和期待,他从未如此热切的想把自己展示给别人,今天却愿意展示给面前这个姑娘看,他虽不确定她是否是知音,但他期望她是。
“这幅画真有气势“芷珊走到一幅巨画前,停住了脚步。画面中像是瀑布,又不似瀑布,只见上游水面宽阔且平缓,但水流至中间时,却突然有个巨大的落差,水面奔流而下,翻腾起涛天巨浪,拍打起漫天水雾。秦芷珊被画面的气势所震憾,竞一时不知用什么语言能形容此般情境。
“这是壶口瀑布,这是著名的黄河,这里是山陕交界的峡谷时,一路南下……”萧自远像是明白了秦芷珊的心思,一一向她娓娓道来,不保留也不夸张,他不但在讲自己的经历,也是在讲自己的心声。
从壶口瀑布,到黄河上的龙门渡,碛口渡,再到整条黄河,再讲到长江,三峡,华山,泰山,各地名山大川……他不但讲所见所闻,风光风俗,也讲各地特产美食……
秦芷珊张大了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自远,像说书馆里认真的听众,生怕漏下哪一段。
她听到的不仅是萧自远离奇的经历,也听到了他格局和向往。这一刻,她眼前的萧自远不是帅气,是高大了,高大到自己要仰视他了,她好崇拜他啊。
良久,萧自远终于停了下来,但秦芷珊却还沉浸在萧自远游历的传奇意境中,仿佛她跟在他身后一般,身临其境,不能自拔。
萧自远的世界是秦芷珊从未曾涉足的世界,她对他的好奇又增添了几分。
秦芷珊托着腮,痴迷的样子让萧自远又好气又好笑,他觉得此刻自己就是个说书的,而秦芷珊这个观众太捧场了。
“傻丫头!”萧自远轻轻把她支着腮的手移开,好让她回过神来。
秦芷珊太入迷了,头突如其来的失去支撑,下巴差点磕在桌子上。“自远哥哥,你太了不起了,我都开始崇拜你了”这是秦芷若的心里话。
“傻丫头,这只是我经历罢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彩,你也一样”萧自远看着秦芷珊的眼睛,笑着说。
萧自远不明白,仅仅是第二次见面,自己却给她讲这么多。
他只知道自己很珍视秦芷珊,他期待她是他的知音,在她的身上有着他所有的期待。
秦芷珊也从没有遇见过萧自远这样的人,他的经历,他内心的博大和宽广,都让她深深震憾。
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了。
桂儿一觉醒来,太阳都有些西斜了,小姐却还没有出来,
桂儿有些着急了,再不回家,会被老爷夫人发现的。
在桂儿的催促下,秦芷珊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萧自远吩咐小山备了马车,一路送她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