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帝的美丽惩罚
一个学期很快就轻飘飘地过去了，在任天风心底没留下任何轧印。
他一直都坐在诗雪光芒的视线内，而诗雪一直都坐在最后一排。只要美丽的虞诗雪与他同在一间教室里，在这一段唯美的距离里，所有的寂寞都会变得安安静静。
他知道既然上帝把诗雪安排在同一个帐篷内，一定会有一些形同陌上花开的美好在前路静静等候着他。时光埋下的都是底蕴，待到自然态的缘分有一天尽情绽放时，再看她笑靥如花，将是一片火树琪花的盛夏。
从第二学期开始，大概是彼此熟悉了灵魂的气息，班级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当春天开始——
当春天开始，他独自春深，愈加犯困。
那一年是天风的黄金发育期，身体的疯长令他特别容易疲倦，并且嗜睡多梦。他就像一座沉睡的大山，在睡梦之乡的落红摇绿，柳暗花明里一天天突兀雄起，直到完全遮挡住后面的视线，换座位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任天风——”这天晨读快结束时，金老师突然走进教室厉声喊道。
睡梦中的天风听见喊他的名字，条件反射一般霍然起身，响亮地回应道：到！！！
此时的天风，经过青春的雨水冲刷过后，就像一株已经生长完全的，明亮而挺拔的冷杉：他那冷峻的脸庞如同钢铁淬炼的一副精美面具；英俊的鼻子长驱直入，好比一艘英挺的无敌战舰；脖子上那雄性突兀的血管就像连着一座地下汽油库，那满满的正能量，一触即发的血气方刚；眼睛则是明亮的飞火流星，一旦纵容了视线，便在女性荒原燃起一片熊熊大火。
“你怎么每次一来学校就睡觉？你家没有床吗？！”金老师用审视的眼光注视着任天风，言语依然和悦。同学们继而把目光都转移到天风身上。
“睡觉不误砍柴工。”天风顿了顿，波澜不惊地回了一句。
——就像游戏里“打宝”一样，他最近经常梦见在空山砍柴，莫非自己已久练成仙，成为“睡神”了？！
“这是谁教的？”金老师继而走近任天风，咄咄逼人地问道。
天风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地藏菩萨”，沉闷的僵局被同学们的笑声撕开一道口子。
地藏，因其“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而得名。从小有多动症的天风，爷爷总是教他“动于九天之上，静于九地之下”，所以每年春节或是农历七月三十，也就是地藏菩萨的成佛日，爷爷都会带他去寺庙拜地藏菩萨。
天风望了金老师一眼，也许是对一个人太熟悉了，心中的容貌都会发生改变——此时的金老师早已与狰狞的耍猴人形象大相径庭，音容笑貌就像睡梦中的地藏菩萨那般和蔼可亲。
当天风醒神过来，无可奈何地搬上书包与垂头丧气的陈凯对调换到了第八排最后一个。当他看到雪山一般的女神虞诗雪端坐在他前面时，突然感到一阵幸福的眩晕。
命运往往如此，上帝总是不按规则出牌。他在惩罚你时，也许恰好对你是一种奖赏。如果下一刻你能猜到他出的是玫瑰还是仙人掌，那就不叫命运。
于是，他坐定，重新挺拔起他那伟岸的身躯。男生们都羡慕地看着他，大概是因为上帝给他这个美丽的惩罚而感到不公和嫉妒吧！
诗雪的同桌小强也转过身来，对天风使了个俏皮的眉眼。
“林美奂，你负责监督好任天风，以后就把他交给你了！”金老师对天风的新同桌下达了最高指示。
林美奂会意地笑了笑，露出小兽一般雪白的牙齿，然后从文具盒里拿出一把铮亮的圆规晃了晃，牙齿和圆规同时游移过一道锃亮的光。
金老师满意地走开，任天风不屑地偏过头去。
第一节课上课时，天风不时地望着窗外。
他像是从地球村的另一侧搬来，这里还是他陌生的家园。
窗外，两只云雀在核桃树枝上下跳跃，然后飞上云霄。那些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招摇，校园显得异常静谧，只有楼下传来阵阵初中部朗朗读书的声音……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推开窗户，眺望远处的景色，深深吸了几口气，感受到地球浪漫，大气清新。
一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为此他就像苦苦等了一个世纪。而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却又像做梦一般，令他总是担心梦一旦醒来，一切都会人去楼空。
他注意到新同桌正在专注听课，然后他尝试着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诗雪仍然坐在他前面，真实得像一件物体。只是由远到近，像车轮一样比原来放大了很多，如同伸手就可以摘到的一轮明月。
以前从来都不敢直视她，因为她那耀眼的光芒总是会令人眩晕。而今安坐在她美丽的背影里，如同身临其境坐进了云山雾海的梦境。
夜晚，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朦朦胧胧地起身，穿越一层毛玻璃，就像走进了一个水晶球，再次回到孙悟风，进入人声鼎沸的马戏团里。
当一缕天光打在诗雪身上，将她白皙的肌肤照得雪亮；她在马背上如同一只冬眠的蝴蝶般倦慵地渐渐苏醒，然后微微展开双臂，钢丝绳将她轻盈地拉起；她如同幽灵般在风中空濛飘忽，在那光柱中，忽明忽暗，迎风招展，幻若天仙。她的盛世美颜，一眼万年；她绝美的身形，如蝶似谜。
在那半空中，突然一声大地春雷，她的肢体如花一般绽放，美得令人惊心。她那粉红的舞鞋如同花萼，雪白的裙裾如同花托；紧接着一个立定的旋转，如同天女散花，纷纷扬扬，霎时春光满天，美不胜收。这稀世的空中芭蕾，获得全场阵阵热烈的掌声。
而那匹白马一直在地面以飘逸的姿态奔驰着，如同守护天使一般紧紧追随着她那投向大地上的影子。
孙悟风站在后台望着她，一副瞻仰的神情。他一直都在寻寻觅觅，就像是在寻找他生命的真谛。当诗雪最后一个华美的俯冲，影子落在他身上，突然便将英雄的气魄根植到了他的心底，令他血气升腾，却又如痴如迷……
从此，他这株虽已茁壮成长，却又时而萎靡不振的树木在诗雪耀眼的背光下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
只要坐在她后面，天风就感到心里踏实；只要望她一眼，内心就充满光亮。过去每一个远离她的日子简直就是虚度光阴，白驹过隙，直到坐在她后面的这一天才是他的皇朝，他的世纪，才是他脚踏大地，最坚实的生命。
2.不安的灵魂之火
这天下课后，美奂起身注意到新同桌趴在桌子上正睡得酣畅，于是学着金老师的声调突然大喊一声：“任天风！”
只见任天风吓得梦惊梦醒地站起来，喊了一声：“到！”
小强转过身来像只鬣狗般龇牙咧嘴地冲着他笑。美奂也泯然一笑，更加得意了，百无禁忌地拍了一下天风的胳膊说：“喂，这位童鞋，与您同桌一个星期了，您还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呢！”
她说话时，天风闻到她那留兰香一般清新的口气，她就像那早春的新草一般发出馥郁的芬芳。只是听到这个“您”时，他打了个寒颤。
“那是因为对你无话可说。”他推开她的手，冷冷回了一句。
美奂定定地望着他，不满地说道：“谢谢，为什么呢？”——她总是爱说谢谢，并且很快就在班级乃至全校流行起来。那一年，谢谢已被说成不仅仅是礼貌用语。
“没什么好谢的，因为我从不跟小屁孩说话。”他不屑地端量着她，言语有些戏谑的意味。美奂不满地与他对望了一眼，感到他那冷峻的眼神就像两座异空发电的电力工厂，强烈的电磁会把周围一切光线都牢牢吸住。她赶紧逃离了他的视线，第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谁是小屁孩？你不就个子高大一点吗？”她故作气咻咻地说，末了，喃喃地又补了一句，“真无趣，与一只猪同桌都好过跟你同桌。”
“你做猪都不是一只好猪。”他猛地推了一把桌子，令椅子倏地一声退后，然后迅疾地起身。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就像是武侠片里的特效镜头，吓了美奂一跳。虞诗雪也回过头来，他故作无视地双手抖了抖了风衣的衣尾，然后潇洒地甩头转身，武林大侠般昂首阔步地走出教室。他强大的气场仍在大地弥漫，他的神采仍在风中飞扬……
待上课铃响时他再回到座位，美奂拿出那把锃亮的圆规跟他比对着说：“鉴于你不友好的事实，我严正声明，以后只要你超出这条分界线，我就会用圆规扎你——”
他轻蔑地白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这样才能发泄你的兽欲，我无言以对。”说完，他开始闭目养神。美奂气得做了一个愤愤的表情。
那时，在林美奂印象中，任天风总是这么玩世不恭的一个人。
那时，在所有的女生中，任天风只记得虞诗雪的名字。
她那如纱一般的白色上衣透视出的蔚蓝色的文胸背带，曾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蓝天白云的伟大宏图……
他总是在梦与醒之间，因为她总是在真实与迷离之间。
诗雪就像一个瑰丽的梦，而每次他从梦中醒来，诗雪都给予了这个梦最真切的诠释。
尽管没机会跟她说话，但他更喜欢这一种唯美的距离，恍若海市蜃楼，幻若仙境，更令他爱得如痴如醉，似梦迷离。
因为怀疑，他总是喜欢无限满足地望着她的背影。他总感到一伸手她就在他手中，任何距离都比不上空间的距离那么真实。
有时候他甚至想伸出用手去捏她的衣角，去体会这种真实感。而每当这时他又会加倍自责，因为她在他心中是如此的神圣，任何亵渎她的念头都会令他羞愧难当。
只是当同桌偶尔转过身来留意他时，他立马就回复过来，装作一本正经地在比划着什么，像是在抓蚊子，又像是在琢磨什么掌上功夫。
诗雪总是喜欢一边听课一边转笔，那支银色的水珠笔在她白皙纤长的手指中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给天风带来无限遐想。他在想，当有一天他在舞台上能把金箍棒舞成这样，那该是多么风光！于是，他开始细心观察她舞笔的每一个细节，暗暗铭记在心，准备回家苦练，哪一天超越了诗雪，再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一次，诗雪终于失手了。笔就掉在任天风的桌子底下，她弯下腰来捡，天风看见两轮弯弯的明月，雪白，圆满，像梦死的坟墓。蔚蓝色的文胸遮住了最神秘的领域。那里天高路远，是他曾经理想的绝域。
他不禁想起济慈的那首情诗：
啊，不，——我只愿坚定不移地
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
永远感到它舒缓地降落、升起；
而醒来，心里充满甜蜜的激荡，
不断，不断听着她细腻的呼吸，
就这样活着，——或昏迷地死去。
只有这首诗才能真实地描叙出那种幸福的眩晕。那时的他还很懵懂，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欲望。朦胧中感觉到躺在她的胸上，就这样在舒缓的升降中幸福地昏迷，而这就是当时他最唯美的性幻想。这个柔软的梦像白云，像棉花糖，令他极度膨胀。
他激动的灵魂不安地跳跃，像是地狱之火。他喉干舌燥，在灼灼烈日之下，渴饮盗泉之水。
“嘎嗞”——他听到鞋底中央传来的刹车声。他不敢再往下想，再往前就是一个堕落的深渊。
他想也许这样放任下去，长大以后会成为色魔，被押上囚车展览。
这种人也许临刑前，脸上都会露出得意的微笑。
3.英雄的种子
这天语文课，严老师在解读杜甫的《登岳阳楼》时，说道：“杜甫为什么留下了这么多流传芳古的天下名作，那是因为他写作时坚持一点：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我们有些同学是语未惊人已休克，以前我曾布置过一篇作文叫《谁是我最敬佩的人》……”
严老师那冬日般微晴又料峭的目光游移着，落在了平常吊儿郎当的牛天放身上，他眯着眼睛对牛天放说：“牛天放，说说谁是你最敬佩的人。”
“我最敬佩的人是我老爸，所以我希望早日做爸爸。”牛天放晃晃悠悠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回答。
他一说完，教室一阵蠢蠢的骚动。有人传言他老爸是仙都黑社会分子，有人说他爸早已枪毙，甚至有人说他爸是打架斗殴致死的，而牛天放竟大言不惭地说他爸是他最敬佩的人，令整个班级炸开了锅。
“你呀，简直就是一个牛八卦——”严老师用书狠狠地磕了几下牛天放的头，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然后开始转移话题，“以前我布置这样的命题时，所有的同学无外乎最敬佩的人不是爸妈，就是老师、医生、警察等等……”
说着，说着，严老师转缓了语速，目光落在虞诗雪身旁的小强身上——这个艳福无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矮人。他才画完一幅严老师的讽刺肖像，正在得意洋洋地欣赏。
严老师说：“朱宝强同学，看你望着我笑得这么春光灿烂的，那么你也站起来说说谁是你最敬佩的人。”
——言下之意，看来朱宝强最敬佩的人就是他了。
小强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不断地抠头，一副怪难为情的样子。
“你别总是抠头，抠得头破血流就能答出来了吗？！”严老师眯着眼睛望着小强，戏谑着说。他的冷幽默总是能将所有人的笑容冷冻成冰。
“我，我，我最敬佩的人是垃圾工。”小强憋急了，随口说了一个。在那个青涩的年代，这也是傻缺得可以的答案。同学们又一阵哄堂大笑。
严老师微微含着吝啬的微笑，鼓励他继续说下去：“那么，你解释一下为何你最敬佩的人是垃圾工？”
说完，严老师眯着眼向他走近，小强赶紧偷偷地把书本合上。
“那，那，那是因为——如果没有垃圾工，我们便生活在垃圾的汪洋之中，所以说，垃圾工是城市的美容师，垃圾中的战斗机，所以我长大了也要当一名垃圾工！”小强憋足了气，说出语出惊人的回答。同学们个个近乎愚蠢地笑得前仰后翻。
天风顺便偷望了诗雪一眼，只有她保持着她那一贯的矜持，理性，高雅，风吹都不动容的表情，这使她看上去总是那么的超凡脱俗，别具一格，如同万花丛中一朵迎风傲立的虞美人。
严老师有神的目光只作了少许偏移，便落在了虞诗雪身上。
“那么你也来说说吧！”严老师用手轻点了一下她的桌子，背过身去，像是洗耳恭听。
诗雪优雅地起身，不紧不慢地说：“我最敬佩的人是旷古烁今的大英雄项羽。他拥有力拔山河的体魄，傲视群雄的气势，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却又对心爱的女人柔情缱绻；他重情重义，光明磊落，宁可凛然就义，也不苟且偷生，所以历史给他留下了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的高度评价。”
严老师微微仰头，捋了捋下巴唏嘘的须根，说了一句：“宜将胜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关于项羽，历史上还是有很多争议的。”
诗雪坚定地回答：“不管历史有多少争议，但是他的死是高贵的，充满传奇的浪漫主义色彩。他是女人心中永恒的爱情象征，男人心中不朽的英雄形象。他舍生取义的伟大精神鼓舞着来世所有的人，成为一个千百年来人文与艺术的经典符号……”
诗雪说话时，她的声音像是在一个梦的大厅传播，所有的物体都屏住呼吸，所有的空气都在为她的声音让路，整个世界一片空旷，久久回荡着诗雪的话语：我最敬佩人是旷古烁今的大英雄项羽，他是女人心中永恒的爱情象征……
她的言语总是那么的珍贵，那么的飘忽不定，那么的令人心旷神怡。声音过后，就像烟消云散后进入了一片宇宙的真空，那里不再有空气和一切物体，只有无尽的回味和失落——
严老师满意地点头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天风早已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他早就作好了心理准备，因为通常严老师这样的提问只要叫了牛天放就少不了叫他的。那时在同学们心中，牛天放就像是一只投放在羊群中的狼，是毒药，也是核辐射；而任天风始终站在他的对立面，就像一只牧羊犬，是灭火器，也是救护车。而严老师总是习惯把他们放在一起。
如果严老师当时叫任天风回答，他一定会站起来说他最敬佩的人是虞姬，以和诗雪相呼应。这该是一个多么珍贵的表达机会！
天风眼巴巴地望着严老师，而严老师只是一笑而过，说了一句：“大家看到了，这三位就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别——”
三两声闲声笑语之后，紧接着课堂恢复静寂，只有严老师抑扬顿挫讲课的声音。
天风开始深深地思索和体会诗雪说过的话。她曾说过她是虞美人，诗歌和雪的化合物。过去，天风总是仅仅把虞美人往一朵花上去靠，忘了虞美人还可以是一个人。于是，他暗暗握紧拳头，热血沸腾，心火熊熊，发誓以后要做一位项羽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从那天开始，英雄的梦想便开始在他的心灵继续生根发芽，潜移默化——
这天上课，天风望着诗雪的背影，无限珍惜。他多么想化身为一只蝴蝶，柔情缱绻地依恋在她身旁，一生一世守护着她的身影。望着，望着，直望得睡意迷离，有了虚虚晃晃的重影。然后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真变成了一只蝴蝶飞呀飞，飘飘忽忽，飞到了马戏团里，飞到那个梦的剧场，回到了孙悟风：
正当他在后台练习金箍棒时，他看到台上戴着邪恶面具的王子正在表演吞剑，王子将长而锋利的剑刃吞下去后再拔出来，就像完成了一次致命的游戏。
紧接着衣着性感的诗雪登场了，她那婀娜多姿的舞步，她的大腿在迎风招展。她迎向邪恶王子的怀里，与他手拉着手，像是与死神共舞一曲之后，然后被他的几个死亡助手绑在一个转盘上。整个舞台都沉浸在一种神秘的暗黑之中，每个人都屏息关注着这位绝代佳人不可猜测的命运。
随着，邪恶王子在黑暗之中站定，两手一挥，一声号令，左右喷发出两道火焰来。火光中的诗雪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在死神降临之前也毫无惧色。王子沉着地从桌子上拔起两把明晃晃的匕首，交叉刮擦出激越的火花来，令场面更加生动真实，然后他闭目运了运神，毫不犹豫间奋力将右手握着的那把匕首向衣着单薄的诗雪投去……
只听见“噔”的一声，孙悟风不由心头一怔，转身望去，只见那把匕首插在转盘的面板上打了个寒颤，正好扎在她雪花花的大腿旁边。她那濒死的表情依然如此绝美。事实说明，她不仅冰雪美丽，而且胆识过人。
紧接着二把，三把，四把，它们依次呼啸着擦过诗雪的肌肤，稳稳地扎在了转盘的面板上。诗雪的临危不惧，却令孙悟风愈加怜香惜玉，胆战心惊。
在观众此起彼伏的呼声中，邪恶王子愈加体会到疯狂的乐趣。他变本加厉地让诗雪用嘴衔住一个红色气球，然后两手各握住一个蓝色气球，似乎要将这场惊心动魄的游戏玩到极致。
当那转盘像不可预知的命运那般转动，邪恶王子优雅地同时拔出三把匕首来，并且用一条黑纱巾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从他的仪态万方，孙悟风一眼便认出邪恶王子正是慕容江天。
在孙悟风看来，这慕容江天看上去就像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冠人；香甜可口奶油生，多汁美味小鲜肉”的典型，哪能与舞刀弄枪这样危险的事情相提并论？！这种骄奢淫逸的富家公子，却拿国色天香的诗雪来玩赌命的游戏，简直就是煮鹤焚琴，草菅人命！
在慕容江天竭尽全力将匕首投向诗雪的那一刻，孙悟风便出奇愤怒地冲了上去，大喊一声：“住手！”而那三把雪亮的匕首就像三道已发出的令箭，冷嗖嗖地向诗雪飞去。孙悟风赶紧用金箍棒打飞了其中的两把，眼见第三把即将飞向诗雪的咽喉。情急之中，他像盾牌般飞身挡了上去，手臂便感到了一阵真实的刺痛，令他从梦中的世界惊醒，回到了课堂，看见同桌正怯生生地望着他。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美奂望着天风，一脸害怕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而是故意的！”天风正为美奂打断他的美梦而怄火。
“我只是把圆规放在这里，碰巧你的胳膊越界撞到了，谢谢！”她小心翼翼并且彬彬有礼地说，她不仅不怕他，似乎还有点怕他，“还有，你上课不许睡觉——”
想到这个理由，她理直气壮地扬起了头。
他果然恶狠狠地夺过圆规用力一甩，圆规在半空中几经回旋，“噔”地一声，不偏不移地扎在教室的后门上。
同学们都转过头来欣赏他的内力深厚，武艺高强，只有美奂憋红了脸。
那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用他的高度近视扫雷般扫视了一遍，大概没发现什么隐情，然后用手指蘸了一下口水，翻开下一页教材继续讲课。
也许政治在所有科目里就像聋子的耳朵，所以选了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师任教。他个子瘦小，像个文弱的书生，更确切地说，有点像古代受过情伤的董永；眼睛总是痴痴的，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如此专注，即使世界分崩离析，战火纷飞，他仍只会专注于他的传道授业之中。
待他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时，牛天放大步流星地走上讲台，在他背后做各种拳打脚踢的动作，而小强也站起来做各种鬼脸配合他。
小强可谓是鬼脸大师，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各种鬼脸：狐狸、猪、吊死鬼、猴子、猩猩等等，模仿得惟妙惟肖。
同学们捧腹大笑，美奂赶紧伸出脚踢小强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你呀，就学猪学得最像！”
只有天风对这一切冷眼相看，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多么幼稚的举动！
这时，下课铃响了，小强更加亢奋地站起来，得意地左右摇晃着“哼哼哈衣”一阵。周杰伦是他的偶像，这是小强的招牌动作。这次美奂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腿上。
小强坐下来，正儿八经地回了一个白眼，不满地说：“干嘛总是踢我，小心我报告老师！”
“你别总是恶心我好不？！跟你说过千百次了，别在我面前摇头晃脑，更不要让我听到这首恶心的歌！”
“你不觉得这首歌令人热血澎湃，青春飞扬吗？！”小强转过身来，一脸讨好的表情含情脉脉地望着美奂。
“总之我讨厌男人哼哼唧唧，下次再听到你唱周杰伦的歌，我就要求班主任换座位！”——与其说美奂不喜欢这首歌，更不如说她与生俱来就不喜欢周杰伦。她和小强常常为这个问题吵得面红耳赤。
“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不喜欢的人，就像你会突然喜欢上一首不喜欢的歌。”每次，小强都是用这句来结束争吵。
平定了小强，然后林美奂指着门上的圆规对天风拱手说：“请给我捡回来，谢谢合作——”
“我不跟你小孩一般见识——”天风支起身子，一掌便令坐椅“吱”地一声退后，然后他一个华丽的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毫不理会美奂对他的一脸抗议。
这一切都落入牛天放的法眼中，他用眼神向天风传递了狼对犬一直放荡不羁的欣赏，只是天风没看见。自这个学期以来，牛天放似乎也对天风和小强渐渐放下了之前的敌意，不仅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来源，而且他们三人也一直是被老师惩罚的同类，患难总是会令人轻松地将过去的仇恨当作口琴。
4.那些年我们一起罚抄的日子
上课铃响后，天风回座位经过牛天放时，牛天放伸出手来与他击掌，那意思是要与他歃血为盟，化敌为友。他迟疑了一下，勉强伸出手来和应。
美奂也刚好发完英语作业本，最后一个回座位。
就在她经过牛天放的座位时，牛天放故意伸出一只脚将她绊倒。当她即将摔倒之际，又伸出一只友好的手来扶住她，大灰狼般坏笑着问道：“大小姐，没事吧？”
天风远远观望，撇着嘴冷笑。
美奂恼怒地甩开天放，一回到座位就拿天风开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发作业本没有你的，你肯定是昨天没交吧？！”
天风镇定自若地拿出一个空作业本挥了挥，得意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看这是什么！”
“那拜托把您的作业本给我检查下，谢谢！”她伸出手来要夺。
他迅疾地将作业本收回，“对不起，我没这个义务——”
美奂鼓着脸没好气地说：“那好吧，明天开始我会对你密切关注的！”
天风不屑地交臂仰坐着，正准备习惯性地把他的大长腿浪漫不羁地翘起，看到诗雪正巧要回座位，立马把腿收回。
这一堂是阅读课，严老师从容地走进来，起立完毕以后，脸上堆积着一贯的笑容说：“我上次提醒过，阅读课不带书的该怎么处罚啊？”
“打手板，站墙角。”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严老师满意地笑了笑，他那瘦削的脸像用钢刀把肉剔除得干干净净，走起路来有一种昂扬的军国主义气质，令人心生畏惧。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是火车，你也不要跟铁去撞。像最不服行的牛天放硬是被严老师像用两块门板夹着治驼背一般整过来的。
好家伙，一下自动起身四位同学，齐刷刷地占据了四个墙角，严老师挺着他那钢板一般硬朗的身形走过去用戒尺挨个给他们打手板。
天风摸了摸抽屉，迟疑着正要起身。同桌的她拉了拉他衣角，把她的课外辅助读物放到桌子中间，他把她的好意推回。
“我跟你有这么熟吗？”天风冷冷地回应，她不屑地把头偏过去。
当天风升起脖子看到那四个挨手板触目惊心的样子，顿时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而他更不想诗雪看到他罚站墙角的熊样。于是，他犹豫了一下，又坐了下来，希望能侥幸蒙混过关。
一会儿，严老师背着手走过来巡视了，美奂还是于心不忍地再次把课外辅助读物推到中间，他只好硬着头皮假装认真阅读。
严老师在天风身边盯着他站了半晌，令天风的心砰砰直跳，等待配合严老师随时一把拎起他的耳朵。如果配合得好，可以不那么疼痛。
此时，整个课堂静如密室，除了翻书的声音，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站了半晌后，严老师扯了一把天风的耳朵，声厉色荏地说道：“你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呀！不可否认你是一个有小聪明的人，但你的小聪明要用在正途。你要是个好人，你会加倍地好；你要是个坏人，一定是坏人中的坏人。”
天风脑海里掠过那些电影中的英雄片段，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句：“报告老师：做一个真正的好人要比好人更好，坏人更坏！”
严老师顿了顿，走出了教室，昂首挺胸地观看远景，像是一位伟人在检阅他的大好河山。也许是他一时无言以对，也许是教室只有四个墙角的原因；也许是他今天心情放晴，暂且放天风一马；也许是天风平常虽然不用功，但作文一直写得很好的缘故。总之，严老师放过了他。
“我不跟你小孩一般见识——”严老师走开后，美奂压低声音，冁然而笑。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笑容竟然像花瓣一样，一层一层地打开的。
“学大人说话是一件很幼稚的事。”他面无改色，镇定自若，然后他注意到她的笔记本上写着三个工整的大字：林美奂。
第二天晨读结束后，美奂收英语作业时站在了天风身旁，脸上有着公事公办的一本正经：“你的呢？”然后她得意地把手摊开在任天风面前。
他神情自若地从抽屉摸出了一个空本子给她。好在她赶时间没打开检查，一会儿她又把老师批改好了的作业本拿回来堆在自己的桌上。
“这次你死定了，你昨天交的作业本呢？！”她质问天风道。
他镇定如常地反咬一口：“这次是你死定了，看来是你把我的作业本弄丢了！”
“你还狡辩？我会让你死得比猪都难看的！”美奂愠怒地拿出圆规戳他，他“哎哟”一声大叫，她转而倩丽一笑，“如果你哪天条件反射不再哎哟哎哟，而是ouch，ouch地叫，说明你的英语已经学得出神入化了！”
他吊着眉，斜睨着她，看着她的可爱无形，百无禁忌。
“是了，要辨别哪个是真洋鬼子哪个是假洋鬼子，只要趁他不注意时，突然扎一下他或者用火烧他，他要是大叫一声ouch，那么他就是真洋鬼子了；倘若像你一样哎哟哎哟，那么就必假无疑了。谢谢！”她向他俏丽地眨了一个媚眼，摄人心魄。
这激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他一边默念着“ouch，ouch”，一边忧心忡忡地想着如何拿回才交上去的空作业本。
下课后美奂只去了一趟办公室，果然任天风、牛天放还有小强三个坏蛋便立马被何老师叫到办公室，通知他们把没做的作业罚抄一百遍，而且绝不可以上课抄，一旦发现便传唤家长；字迹不工整重抄，没抄完晚上留校，直到抄完才可以回家。
这下天风才尝到林美奂的厉害，接下来他们三个开始没命地抄写，中午抄，下课抄，为了不留校实际上课也偷着抄。为了不被林美奂发现，天风侧过身去挡住作业本，却有如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反而被她发现了。她仅仅用手指着他说了一个字：好。天风赶紧收起作业本，前面的小强也被她逮住现形。
“姐姐，我错了……”一下课，小强就转过身来一脸戚容地连声向美奂求饶。诗雪也饶有兴致地转过身来看这一场好戏。
“谢谢，您别老是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真难看——”美奂皱着眉头说。
“可是我妈把我生下来就这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爸常常说我是他交话费送的，你知道我内心有多凄苦……”小强额头上堆积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苦瓜皮一般的皱纹，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可怜的沙皮狗。
“让她去吧！”天风一脸无所谓，寓意深刻地说了一句，“如果她觉得以后咱们左邻右里还能愉快地相处的话——”
美奂听了立马装作起身去办公室。小强拖住她，故作神秘地说：“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既然你认为它是个秘密，那你就永远保留吧！说出来就不叫秘密了，本姑娘也不愿意听！”美奂没好气地回答。在美奂心中，小强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他丰富的表情就像是从QQ表情包里下载的一样，与他贫嘴打闹却是她枯燥学习生活中的一道调味剂。
“虽然你不想听，但这个秘密是属于你的，所以我还是应该交给你。”小强小声在美奂耳边说：“嘘，这个秘密就是我一直都有暗恋你。”
“说出来就不是暗恋了，说明你讲假话。”美奂虽然听了暗暗高兴，却还是装作一副矜持的样子。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说假话，就算做猪都不是一只好猪。”小强信誓旦旦地说。
“你本来就连猪都不如。”
“哼，我哪里不如你了？！”小强挺起胸来。
美奂恼怒地举起小手。
“别打我——”小强吓得缩成一团，用手护在前面。
“手举这么高，总要找个地方放吧！”美奂得意地说完，啪啪给了他两个闪亮的耳光，打完又准备起身去办公室。
小强拖住美奂的衣角，祈求道：“姐姐，要是我爸妈知道了就会立马离婚——”
“有这么夸张吗？！”美奂讽刺地望了他一眼，欲动未动。
“你应该可以想象，自从我爸妈生下了我这么个小怪物就一直互相推诿责任导致感情不和，要是他们知道我还这样不争气的话……”小强说得声泪泥沙俱下。
“可是你又为何这么不争气呢？”听了美奂这话，坐在前面的诗雪终于忍俊不禁，笑得春花璀璨，令天风也有如春回大地，快乐相随。
小强羞赧地低下了头，然后悄悄从书包里掏出一颗金莎朱古力球来，捂住眼睛，从底下塞给了美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美奂接过朱古力球，气氛马上缓和下来。
“小强表达了他悔过的诚意，那么你呢？”美奂瞟了天风一眼，天风当机立断，果断地把自己唯一的食物——中午吃的便当打开送到她面前。
“这个好像不错，谢谢。”美奂斯文地夹起一小块腊肠塞进口里。
“小女子果然是品味超凡，请受我一拜。”天风双手作揖，详细解说，“此乃家母纯手工制作，选用农村体质健康的猪做原材料，加进茴香、花椒等十几味天然香料按照祖传秘方精心制作而成……”
美奂嫣然一笑，抿着嘴说：“你家都是健康的猪。”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猪也要做健康的猪。”天风微伏怨愤，毕恭毕敬。
“谢谢，别以为你们用这个就可以贿赂我！”美奂狡黠说完，又美美地吃上一口，与诗雪对望，又晏晏一笑。
“姑奶奶——”小强只差没跪下了，天风又拱手作辑。好在这时上课铃响了，救了他们一命。
“好吧，姑奶奶我今天就暂且饶了你们。我这个人是很有原则的，所以不要再让本姑娘为难。”美奂一副方正不阿的做派。
果然，他和小强不敢再在上课抄写了。直到晚上放学前，他们握笔的手指都扁青了，抄完了三个作业本，还差三十多遍。
放学后，他们两个和牛天放被何老师留校继续抄作业。
“每次都是你们三个坏蛋。我现在没这么傻了，以前每次罚你们三个留校，实际上也等于在体罚自己，所以这次我先回去吃完晚饭再来，你们三只小猪哪个先抄完哪个先走。”
何老师有时说话也有些童话般天真，带刺的话语，却又细心地将你呵护，决不刺伤你。她的温柔婉转，玫瑰一般的风韵。如果她不是老师的话，天风觉得她还是很有女人味的。
何老师说完，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了一眼。一个多学期来的经常受罚，似乎让他们增加了不少患难之情。
何老师一走，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何老师遗留在办公桌上的办公室钥匙，天风知道每一个人都在想什么，但今晚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三个人赶紧“唰唰”地抄写，一场无言的竞争，谁也不想成为最后一个。于是每个人都开始各显神通，小强拿出两枝笔左右开弓，牛天放从书包里拿出复写纸和垫板。天风望着他们就像是望洋兴叹，只好不紧不慢，像是抱定了自己是最晚回去的那个。
果然牛天放第一个抄完，他嘴角挂着显胜的浮笑，收拾好东西，得意地说了一句：“我不得不向二位苦难的兄弟先行告辞了，因为一只冒着香气的老母鸡在家等候我多时了——”
小强摆出一脸鄙夷的态度，天放搧了他一个脑瓜子，说了一句，“你不相信吗？”
小强赶紧将头龟缩。转而天放轻蔑地问了天风一句：“那么你呢？”
天风想了想，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宁愿选择相信。”
“我相信友情，并且愿意先付出我的这一部分！”天放向天风伸出友好的手，天风只好有气无力地和他勉强应对了一下。
“赶紧抄完回去吃饭吧，我就不等你了——”说完，天放拍拍天风的肩膀，然后走了。
“我宁愿相信他妈就是那只老母鸡。”天放走后，小强才敢泄愤般说了一句。
天风不语，突然想到今天交的空作业本，赶紧从一堆作业本里找出来，正想塞进书包，又想了想，然后把美奂的作业本找出来照抄了一遍再放回去，如释重负。
从此以后，天风对美奂是又恨又怕，一时没想到好办法，索性就每天做起家庭作业来。读书这么多年，家庭作业是天风永远的心病，被老师处罚是他永远的心痛。
第二天他握笔的手指痛得像抽风一般，口里还一边不忘默念着“ouch，ouch”。
第一堂课是语文课，他又犯困了，但凡严老师的课他都力挺着，悬梁刺股般抵抗着他的睡眠，而严老师念文言文时抑扬顿挫的语调和不紧不慢的语速又像催眠曲一般。浮和沉两种力量互相抗衡着，令眼皮沉重的他脑袋像钓鱼一般在睡眠的浪涛中起起落落，不一会又被周公拉去，回到他的电视连续梦里：
那天当孙悟风冲上台为诗雪挡了一刀后，却如期听到三声气球清脆破裂的响声，然后慕容江天气咻咻地摘掉纱巾和面具，指责他道：“孙悟风，你要为你所做的负责！！！”
待孙悟风回过头来，才看到那转盘面板上竟然齐刷刷地另外弹出了三把匕首，待他再细看匕首末端的针尖时，他这才明白原来这面板上暗藏机关。这慕容江天原本只是做一个投掷飞刀的假动作，再将飞刀暗暗收起在怀里，却被孙悟风这一唐突的举动惊吓得失手将匕首同时飞了出去，险些酿成大祸。
是假戏真做还是公报私仇？这手臂受伤的孙悟风不由分说，气得抡起金箍棒便将江天追得满世界跑。
“骗子！以为是杂技，原来是魔术！我们强烈要求退票！”此时台下一片嘘声，台上台下一片骚乱，人们纷纷退场，有人甚至把鞋子扔到了台上。
老金怒气冲冲地赶来，数落了孙悟风一句：“你看你做的好事！我要罚你以后都不许演美猴王了，除非你哪天学会了翻筋斗！”
当他气咻咻地最后离去，空虚的舞台只剩下了孙悟风和诗雪，两人像是在排练一台舞台剧。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有一点点危险，哪怕只是冒0.1%的风险！”面对此时尴尬的境地，孙悟风无地自容地转过身去。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心中的大英雄！”诗雪一脸感激地望着孙悟风，那目光里春光明媚，和风暖煦。
孙悟风顿时羞得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来。
“你看你都受伤了，不如我帮你包扎一下吧！”诗雪关切地说完，正要上前去帮他包扎。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孙悟风捂着手臂，顶天立地地仰起头来。
“真地算不了什么吗？！”诗雪懵懂地一把帮他拔出了飞刀。
“Ouch！”天风大叫一声醒过来，再次看见林美奂正拿着圆规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他火冒三丈，这次他一把抢过圆规，干脆从窗户扔了出去。
圆规在半空中唯美地旋转着，然后划出一条近乎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地坪的单车雨棚上。
只听见“嘭”地一声，紧接着世界从天旋地转中静止下来，一片催老的核桃树叶紧跟着跌了下去。
此时天风睡狮猛醒般抬头一看，天唰地一下便黑了，无数双黑豆般的眼睛在黑暗中对着他，严老师迈着阴沉的鬼步，灾难般向他走近。
“你刚才鬼喊鬼叫什么？”严老师笑里藏刀，讽刺的眉毛像两道诡计，看他那硬板的身子，便知道他东林党一般的作风。
天风站起来，笔直地给他行了一个军礼，气势如虹地说：“Ouch,Sir!”
严老师听完他的回答，脸上挂着山雨欲来的微笑：“我跟你上语文课，你跟我说英语；我跟你谈文言文，你跟我弹棉花——”他揪着天风的耳朵把他拽到讲台上。
天风那冷酷的外表和骨子里的顽皮总是能加倍牵动人的笑肌和神经。牛天放笑得最夸张，在那里手舞足蹈，捶胸顿足，抢天呼地。
“我摆酒席又怎么少得了你——”严老师又眉飞眼笑地把牛天放拎着耳朵请上台来，和天风相对而立。
他指着他们两个：“你们一个天风，一个天放，以后我上课就麻烦你们二位天神一个驻守南天门，一个驻守北天门——”
这下把同学们彻底逗乐了，他们笑得像末日来临一般，整个教室地动山摇。
严老师缓缓收敛起笑容，提起戒尺“啪”一下拍在讲桌上盖棺定论。霎时整个课堂鸦雀无声，然后严老师借题开骂：“你们都在读尿片，浪费国家的钱！你们这些造粪机，你们这一群反人类、反共产主义的叛徒！我还指望有生之年，共产主义能靠你们实现……”
早听说严老师怀才不遇的事迹了，所以他总是爱小题大做，把情绪宣泄在课堂，经常神经错乱地一骂一节课，超级变态。
而最令人佩服的是，他总是能把骂人上升到另一个高度。他就像一台丰富的造词机。在他骂人的词典里，每一个词都是创新，每一句都有新的现实意义，充满了无穷的文学色彩。
任天风站在讲台旁，望着严老师口沫四溅，却心安理得，因为他知道严老师骂的不仅仅是他，他反复强调的是“你们，啊，你们”。
只有美奂一直低着头，也许她明白自己给大家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而诗雪脸上还是那么平静，微风吹拂她的发端，却吹不动她那平静的面容……
果然从此以后，美奂不再在任天风面前提圆规两个字了。他们不再说话，也绝不偷视，各自摆出一副生老病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而他却开始感到平静中的无聊——
5.为她欢喜为她忧
不久后的一天，放学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把很多同学都堵在了学校大门口。
天风正好站在诗雪的后面，几次想跟她搭讪，而每一次刚想开口就感到喉咙冒烟，火烧连城般延及心脏……
这是怎么了？他捂着鼓捣着的小心脏，像一个被拉扯着的小风箱。
犹犹豫豫之间，一辆豪华小车戛然而至，停在了校门前。车窗自动降下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笑脸盈盈的富态中年人招呼着慕容江天上车。
而慕容江天并不着急上车，而是顶着雨到车上拿了一把伞出现在诗雪面前，优雅从容地邀请她上车。
天风回想起每次连校长见了他父亲都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场景。而慕容江天也是生得俊朗，剑眉星眸，他的阳光灿烂，笑起来潇潇雨停，春回大地，他的气宇轩昂令男人都肃然起敬。看来，“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冠人；香甜可口奶油生，多汁美味小鲜肉”都只是天风对慕容江天的偏见，尤其这个时候他更应该摒弃这些偏见，去正视他的情敌。
天风此时惊愕地望着诗雪，此时她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引起宇宙洪荒或者天空放晴，从此改变地球的命运。而她只是犹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上了车。
车披着雨雾缓缓消失，天风突然感觉内心的街道空无一人，而此时雨正铺天盖地，仓惶地追逐她远去的轨迹，雨水瞬间湮没了整个世界。
他没犹豫地走了出去，任雨水把他打湿……
当一把小花伞挡住了他所有的天空，仿佛整个世界春暖花开，平静如初。
他回过头来，林美奂正踮起脚，竭力地举着伞，一只胳膊都被淋湿了。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走开！”
“那活该你淋湿。”她说话时，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迷蒙的雾气化在烟雨中。
“你没见我想淋雨吗？！”他野蛮地拨开她的伞，大步流星地径直消失在雨幕中……
他默默回到家里，拿出那块象征着孔雀公主的鹅卵石，似乎只有女娲补天的这块五彩石才能填补他心中这个天大的裂缝。
当他把石头放回去时再次看到那把芭蕉扇，回想起童年的叶子，他的心里愈加酸楚。没有爱，总是禁不住灵魂的漂泊——
第二天，雨停了，而他心中仍淅淅沥沥……
晨读下课后，美奂收完作业站在他面前冷冰冰地问：“你的作业本呢？”
他心烦意乱，显得异常的冷漠。事实上昨晚所有的作业他都没做，他的世界被诗雪抽空了，从此开始自暴自弃。
“吶，别怪我见死不救，第四节英语课上课前你不把作业补上来，后果自负！”美奂作出最后通牒，他仍无动于衷。
体育课列队解散自由活动的时候，班长慕容江天当即召唤男生组队打篮球。天风无精打采，闲散地站在一边。美奂兴匆匆地过来找他和小强一起打羽毛球。他正想拒绝，诗雪也过来主动邀请天风和她一边。
此时的诗雪站在天风面前，鲜明亮丽得就像一个被雨水洗刷过的梨。天风只望她一眼，那陈旧的世界立马焕然一新，便欣然同意。
远远地牛天放甩了他一个白眼，他明白他们世界的语言。犬科动物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跟女生玩在一起会被看不起的。天风想了想，他虽然玩世不恭，但从不会当自己和牛天放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打球时，美奂胸前挂着的两片钥匙几次从外衣里甩出来撞得玎玲直响，她只好把钥匙取下来和外衣一起放在一边。
天风和小强两个会意地望了钥匙一眼，小强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会意。他们都明白这两片钥匙中的一片，只要拥有了它，学校就成为了游乐园，从此再也没有作业的烦恼——早上交完空作业本，中午就可以去办公室偷偷取回。
但那天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让他们打球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有一次，天风和诗雪不约而同地一起弯腰捡球时，他们的脸撞在一起，诗雪的脸上立马撞出一片绮丽的云霞。天风痴痴地望着她，心荡神迷，如同坠入仙境。一缕光线投射在她那圣洁的脸上，依旧春光明媚，看不出任何雨水的痕迹。
直到看到美奂和小强两个笑话他们，才激起天风的愤怒，一会儿就把他们两个打得满地找牙。天风和诗雪相对而望，击掌而乐。
偶尔小强和美奂赢了一个球，小强又“哼哼哈衣”一顿乱扭，惹得美奂又和他争吵。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他们两个惨败。
于是美奂抱怨道：“太不公平了，你们两个一边，简直是欺负我们两个小矮人！”
小强也建议道：“不如我们两个小矮人来对打吧！”
“来啊，我们开打吧！拍死你这只小强！”美奂恨恨地举起球拍要打小强。
“啊，不用打我就已经死了——”说完，小强就倒在地上装死，球拍扔在一边。
美奂得意地望着他，这下才乐意了。
此时，球场那边，传来女生们的一阵阵喝彩。天风看见诗雪也转过身去，心仪神往地望着慕容江天打球，所有的身影都被他一个人占据。
“以为是真人版的《灌篮高手》么？真是幼稚。”天风不屑地提起外衣走了。
小强看见美奂也站在那里看得入神，所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张大嘴望着他可望不可即的篮球赛事。而天放远远地望着那些女生，就像一头来自草原的狼，在丛林周围徘徊，眼睛发出不怀好意的幽光。有时候他也会深情地回望，就好像他的真情还在过去的路上……
天风洗心革面般洗了个脸后回到教室，正要坐下时，诗雪桌面上的一个笔记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眼便看见笔记簿的封面上写着的一个方程式：r=a(1-sinθ)。这个函数方程式如此眼熟，他的心立即响起“嘟嘟”的强烈的声音。
他见四下无人，便随手拿起诗雪的笔记簿翻开看了看，连字迹都如此熟悉。他突然回想起幼儿园的孔老师送给他的那张生日卡上也有这么一段字符，虽然当年父亲的那个解释显得荒唐而滑稽，但这是不是诗雪向他发出的强烈讯号，暗示她正是孔老师为了兑现当初的这个承诺，倒退缩小后来到高中的课堂上与他为伴呢？！
已经长大的天风不再相信这种童话式的推断了，但这种巧合又令他觉得人生充满际遇，生命充满神奇。而他比孩童时更渴望奇迹的出现，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解开这个方程式之谜，于是赶紧把它抄下。
正好这时，小强走了进来，天风若无其事地把诗雪的笔记簿扔回在原处，然后把中午的便当拿出来，背过身去吃了几口。
果然这个便当转移了小强的注意力，小强走过来眼巴巴地望着他吃东西。天风瞥了小强一眼，随口问了一句：“你肚子饿了吧？”
小强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饿——”
美奂正好也回到教室，也许是不好意思，小强故意把“饿”字打嗝一般发出来。
“好好说话。”天风严肃地说。
小强转而用讨好的语气说：“那还真饿了。”
“饿了赶紧去找东西吃去。”天风淡淡地说。
小强一脸尴尬地说：“还能愉快地相处吗？”
看到小强费力不讨好的囧态，美奂捂着嘴偷笑。
“当然能。”天风慷慨地夹给他一大截腊肠，小强用手指接过，正要塞入口里。美奂看见，赶紧劝阻：“你打完球还没洗手的，手上很多细菌。”
“我就是一个最大的细菌。”小强小狗一般一口将腊肠吞下去，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天风看到美奂也在偷偷咽口水，笑着说：“要不你也来一根吧？”
“谢谢，我才不要呢。”她假装淡定，眼神却跟着转过来。
天风又笑了笑，夹给她一根最大的。美奂正准备用手去接，感觉手脏又推却。天风尽显诚意，直接把腊肠送到她嘴边。美奂明明摇头拒绝，那腊肠却在她嘴边左摇右晃像是勾引。
也许是为了表现亲和力，也许是为了得到这份暧昧的福利，她张开嘴咬住。小强望着她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上去与她对咬一口。不管是腊肠还是嘴唇。
腊肠太大，她试着只咬下一小截没成功，见天风和小强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又不好意思地把整根全塞进嘴里。
天风又顺手推舟地问才回到座位上的诗雪，你要不也来一根？
她就像拒绝一切人间烟火那般坚定地摇头。
何老师是踏着铃声走进来的，伴随着神清气爽的一声“上课”，班长慕容江天立即回应“起立”。
互相问好后，在稀稀拉拉拖椅子的声音中，何老师问所有人：“昨天布置的英语作文都写了吗？”
同学们同声高嚷道：写了！
何老师又问英语课代表：“林美奂，还有哪个没交吗？”
林美奂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她想说，还有任天风同学没交，可是她嘴里塞满腊肠，只好涨红了脸无助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何老师凝重地望着她，同学们也都看过来。
诗雪回过头来，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天风急中生智，从裤兜掏出手帕递给她。美奂这才反应过来，用手帕捂住嘴，把腊肠全吐出来包在手帕里。
吐出腊肠后，她支支吾吾地回答：“都交了。”
天风听了往后仰笑，心想，看来真是吃人家嘴软。
何老师走近望着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感冒了，喉咙不舒服。”她脸色绯红，弱弱地回答，还故意用手帕捏了两把鼻涕。
待何老师走开，美奂坐下时顺便给天风行了一个答谢礼，说了一声“谢谢！”
当她正准备把手帕还给他时，想到什么又把手帕收起。
上课后，天风开始集中所有注意力来解这个方程式，费尽脑力却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不翻开代数书来自学一些未来的章节，却被美奂看到，美奂便小声对他说：“你这人可真奇怪，上英语课学数学，上数学课看小说，上语文课做梦说英语……”
“你一个地球人不懂的！”天风不耐烦的一句将美奂踢入太空，让她云里雾里放光彩。
天风吃完中饭便急匆匆赶回教室继续解他的方程式，他是一个做事如此认真的人，当他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便一鼓作气完成后才会善罢甘休。当他咬着笔头正苦思冥想时，正巧诗雪回到了座位。他想了想，为了证实她与孔老师是否存在某种必然联系，便鼓起勇气向她请教。
“你，知道这个方程式是怎样解的吗？”第一次主动与诗雪搭话，天风本已鼓起百倍的勇气，说出来却又像风筝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题目？！”诗雪转过来看了题目一眼，然后惊异地望着他，她的美目雪水一般清泠。
“是我一个朋友，一个朋友写给我的……”天风第一次与诗雪如此接近，甚至都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浪漫分子在空气中悬浮，然后又进入了他的肺部，立即转换成奇妙的多巴胺，在他身体内开始了一场愉悦的旅行，令他感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
“是女性朋友吧？！”诗雪嫣然一笑，春和景明，“原来你说话这么慢的——”
天风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甚至有些后悔不该主动找她说话的。他很害怕这种失去自我的感觉，巴不得草草结束这场谈话，甚至远远逃离这个现场。
诗雪这才意识到这样的话会令一个男人无地自容，赶紧回归正题：“你可以试着建立极坐标来解这个方程式——”
说完，她善解人意地回过头去，天风赶紧低下头来画图。当他画出一颗心时，诗雪又转过来解说道：“这就是世界上著名的心形线方程式，我也是最近看课外读物才知道的，这背后有一个凄美浪漫的爱情故事：法国的数学家笛卡尔与瑞典的公主相爱了，瑞典的国王勃然大怒，把笛卡尔囚禁了起来，并把笛卡尔写给她女儿的信都拦截了。笛卡尔在临死前给公主留下了一封信，信里面全部的内容就只有这个公式，国王看不懂，才把这封信交给了自己的女儿……”
诗雪动情地说着，天风在她的瞳仁里看到了一个如同海市蜃楼般异彩纷呈的世界。原来她的美是立体的，科幻的，这么有层次感。在她眼中，天风看到了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看到了自己在她心灵的窗户上明亮的投影。
“所以这个方程式代表我爱你，看来有女生给你写情书——”诗雪轻烟一笑转过头去。
天风听到诗雪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时，他多么希望诗雪能把前言后语都删去，只剩下这三个字。想到这，他又回想起童年的许多事情。
直到这天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孔老师把这个时间才能解开的秘密，像一颗花卉的种子散播在他成长的路上，好让他长大以后收获一片蓝天和爱的自信。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鼓励。孔老师的用心良苦，春风化雨，为护春花愿化泥。为此，天风对孔老师心存感激，又总感觉诗雪与她必定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她就像孔老师穿越时空的爱再现在他面前，值得他用一切梦幻和真诚去珍惜。
正好美奂欢欢喜喜地回到教室，她将洗净的手帕递给天风，然后很诚挚地对他说：“谢谢，我中午用洗洁精很认真地洗了几遍，然后晾了一下，还没干透，你还是晾下再收起来吧！”
“谢谢，我没打算要了。”天风冷冷地将递过来的手帕扔给她。
美奂疑惑地问道：“是送给我吗？”
“上面有你的口水和鼻涕，你觉得我还会要吗？！”天风决定在诗雪面前狠狠打击一下这个无事兴高采烈的家伙。
“那……”美奂尴尬地迟疑了片刻，“谢谢，正好用来擦桌子吧！”
说完她故意高调地用手帕擦了一遍桌子，天风不得不皱起眉头……
第二天上学，美奂兴高采烈地递给天风一块新手怕：“昨天真是谢谢您，那么就用这个还给您吧！”
“不用了。”天风说。
她伸出双手递给他，很敬重的样子：“一定要还给你的，谢谢！”
“那好吧！”他接过她的新手帕，弯下腰来，用手帕把皮鞋擦得锃亮。
虽然他一直低着头擦皮鞋，但能想象她失意的样子。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但心痛又在隐隐的路上。
他停住片刻，然后把鞋擦完。
6.友情岁月
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他故意选了一个离美奂很近的位置，因为诗雪正好坐在她旁边，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不经意。他想亲眼见证如诗雪一般超凡脱俗的女神也如他一般，都是属于人间烟火里的一颗凡尘。但到底是什么样神奇的食物构筑了她非凡的美丽？这是值得他去深刻地探索的。
而他找到了最简单朴素的答案：是米饭、胡萝卜炒肉和莴笋叶。
这无疑令他的心态变得平和了一些，他总是会无由地怀疑她是一位天人。
这时，正巧无忧无虑的小强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天风先给美奂和小强喂狗一般各自夹了一根腊肠，然后再怀着无上的敬崇夹给诗雪一根最大的，她却移过餐盘，摇了摇头。
天风笑着说：“这是我妈亲手做的，所以你一定要给她老人家面子哦！”他要努力学会轻松洒脱，收发自如地和诗雪说话，他把这当成一个心的挑战，不断制造机会来锻炼自己。
诗雪勉为其难地接过。
“任天风，你请客怎么又少得了我？！”借着严老师的话，牛天放也端着餐盘，公子哥一般大摇大摆走过来，饿狼一般扑上去就抢小强和美奂的腊肠。他们两个捂着餐盘躲开了，而诗雪餐盘里的腊肠却被他夹走。
天风气不知打哪发，当牛天放走开，他只好把自己仅剩的那根腊肠夹给了诗雪。
“你的菜不够吃了。”诗雪把腊肠夹回给他。
他再次夹回给她，讪讪地说：“我每天吃肉都吃腻了，不如你分点青菜我吧！”
借着说话的间隙，他又偷看诗雪，为的是详细地解读她，把她的美看得更真切一些。
一直以来，诗雪的美在他心中都是那么科幻，那么神秘，那么迷蒙，就像未来那样看不真切。她的五官立体，笑容纷呈；她的冰肌玉肤，皓齿明眸；她就像一副矢量图，哪怕取一块微缩区放大到极致都是风光无限。每一次看见她都只有惊叹，永远都不会厌倦，看多一次就能感受到新的精神光辉，令人气血重生，催人奋起。
正当他沉浸在这一种迷离，而美奂却一直在偷看他吃饭时脸上刚健有力的咬肌，以及他说话时微笑的引力。
“风哥，我偷偷地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强一边美美地咀嚼一边对天风说，天风和美奂都同时绷紧了神经，“因为你的腊肠我再次爱上你了——”
“除非你下辈子做女人，可是估计你做了女人，猪见了你都会自杀！”美奂捂着嘴笑得碧波荡漾，眯着的眼睛像两轮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是水潭一般的酒窝。其实仔细看她，更像一位古画中细致入微的美女，与流光溢彩的诗雪在一起，两人相映成辉。天风和小强同她俩坐在一起，就像坐在舞台两道交叉的聚光灯下，总能感觉到无数男性观众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简直要把他和小强暗杀一样。
“我才不做女人呢！”小强气呼呼地说。
“你不觉得做女人更好吗？”美奂笑道。
“才不呢，要是找不到像我样好的男人就惨了。”小强厚颜无耻地回答。
诗雪平和地笑了笑，美奂差点把才吃的饭都喷出来。
第一次这么自然地靠近诗雪一起吃饭，那种惬意如同参加了一场天堂的盛宴。吃完饭，天风还在幸福地回味，身旁的小强响当当地打了个饱嗝。
“风哥，你请我吃了腊肠，我该怎么回请你呢？”他抓了抓脑门，继续说，“不如我请你散步吧！”
“不用了，你还是一个人享用吧！”天风转身就走，小强一路小狗一般嗅在后面。
校园的生活，平静而无聊，时光显得如此慵懒。他们踏着校园广播里流行歌曲的节奏在操坪闲逛了一圈，感觉又热又渴，便在树荫下小歇一下。
小强开始喋喋不休地找天风说话：“风哥，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天风半睁半闭地懒洋洋躺在草地上，还在回味着与诗雪一起共餐时那海市蜃楼般的幸福。
“知道我长大想做什么吗？”见天风不理不睬，小强为了避免冷场又继续问。
天风仍不答。
于是小强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我最喜欢恐怖片，所以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大作家，写一部世界上最吓人的恐怖小说。我现在就已经有了灵感，我把提纲都列出来了：从前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僵尸，时时刻刻都在流鼻涕。他的鼻涕只要掉在谁身上，谁就成了鼻涕虫。所以这个僵尸一跑出来就把大多数人吓跑了。有一天他的鼻涕掉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成了鼻涕虫，却把僵尸吓跑了，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天风仍陷入思索中，漫不经心地回道。
“因为那个人成了鼻涕虫以后，总是把他流的鼻涕吃掉，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估计你想写的这个人就是童年的你——”天风一脸憎恶的表情，踹了小强一脚。
这时，牛天放鬼鬼祟祟从树丛钻出来，吓了他们一跳。
他递上两根阳痿般的香烟：“来根吧！”天风和小强勉为其难地接过，牛天放顺手帮他们点着。
天风吸了一口，马上吐了出来，有涩涩的苦味。这大概就是初恋的味道。小强也跟着吸了一口，被烟呛得咳了几声。
“烟要吞进去的，像我这样。”牛天放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像鱼儿一样张开嘴，徐徐缓缓吐出几个水泡般的烟圈。那悠然得意的神情，像是很享受一样。
然后他豪情万丈地说：“以后你们两个不如跟我吧！”
“就凭一根烟就想收买我们？！”小强恨恨地把烟扔在地上，一脚踩熄。有天风做靠山，小强在天放面前说话有底气得很。作为天风童年手下败将的牛牛，竟敢来收服他俩，简直有点自不量力。
牛天放瞪了小强一眼，小强又借机发泄自己的不满：“牛哥，你干嘛这样望着我？是你眼神太深沉，还是我年少猜不透？！”
“我望着你是因为现在的你很牛逼！”天放告诫性地拍了拍小强的头，小强便向天风靠近。
天风继续气定神闲地吐着烟圈，若有所思。
“腊肠不错！”望着天风不屑一顾的神情，天放拍了拍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天风仍然心无旁骛地望着远方，似乎有些犯困。
“风哥，我想到一个好地方——”小强突然兴奋地说，“你知不知道学校有一个花果山一般的神仙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