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石桥上,朝着远方看去,只见蒙蒙细雨之中,一只画舫若隐若现,那时候的他只觉得:秋雨空蒙、仙舫忽现,此情此景……美极。
画舫渐近,而视野也逐渐趋于清晰,只见一名灵动少女,在烟雨朦胧的画舫上,翩翩起舞。
歌曲清奇、羽衣翩跹、舞步轻柔……
她宛若一位误闯红尘的仙子,精致的面容上笑意嫣然,剪水般的美眸柔情乍显。
只一眼,他平静了十八年的心湖,仿若被掷入了一粒不大不小的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
然,怦然心动只是一刻,待他想要看清之时,画舫依旧,只是佳人早已了无踪迹了。
他轻笑摇头……或许真的只是神女忽现,海市蜃楼罢了。
星辰渐逝,那一幕惊艳,已然被他当对南柯一梦埋于心底,只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一人对月独饮之际,才会将那一刻的美好翻出。
他以为他此生再难遇到。
然,上天仿佛听到了他的祈祷,在一个热闹喧嚣的夜晚,他与同窗步游于夜市,迎面而来的,是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庞。
此刻的她身着男装、手执一把折扇,灵动的桃花眼到处乱瞟,身后的小丫头紧紧地跟随着她,显然对于她大刺咧咧的举动十分紧张,深怕会出什么意外似的。
那一刻,他的脚步不自主的停了下来,视线更是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了去,同窗走在前头,发现他没有跟上才奇怪的回头,一看才知晓,原来他已经失神了好久。
那一刻,优美的琵琶旋律、街上叫卖的小曲,一切都被他隔于世界之外。
那一刻,他的心里眼里,他的世界,仅剩她一人。
仿若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回眸,便看到一名谦谦公子正朝着她微笑。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于是,‘唰’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朝着他挑了挑眉,心里却想着,‘好好的一个美少年,怎么傻乎乎的看着自己,莫不是个痴的?可惜了可惜了。’
因为她那略带轻佻的一眼,瞬间让他俊脸有了几丝潮红,只是不等他上前搭讪,那抹倩影已然远远离去……
他痴痴然的目送她隐入人潮之中,从小的修养让他做不出上前拦住她去路而搭讪之事,他有些懊悔自己的迟钝,又在庆幸原来心中的神女真实存在,于是乎,名誉大江南北的天下第一公子,人生第一次知晓了什么叫……傻笑!
那时,那与他同行的同窗调侃道,“莫不是冠盖京华、心若琉璃的第一公子……动心了?”
难得的,向来可以用语言让‘对手’羞愤欲死的他,第一次被人调侃而欣然接受,他只朝着同窗微微一笑,心情大好的朝着她相反的方向离开。
为此,险些惊掉了他同窗的下巴。
回去之后,他出动了他的手上所有人人力,只为找出她是谁?是何身份?
奈何她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偶遇是惊喜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别,再次相遇是何情景,又或者,是否还会再遇……
数月过去,新帝登基,举国上下一片欢庆。身为第一公子的他,自是要入宫观礼的。
夕阳西下,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皇宴之上欢乐一片,只有他保持着清醒,仿若一个局外之人,笑看着这一切。
然而酒宴上只有酒怎么可以?为了满足大家的兴头,丞相提议让各家族小姐进行才艺表演,而这一提议很快便得到了新皇的应予、众人的认可。
琴棋书画,各家小姐卯足了劲展现自己的才华,众人看了亦是频频点头,而只有他却觉得她们平淡无奇、十分无趣。
因为这些小姐们演的再卖力,也不及他那一日烟雨一遇的分毫……
时间渐逝,在他欲起身出去外面透透气之时,略带熟悉的鼓乐咋起,他微愣,回头看向舞台:
‘绫罗飘起遮住日落西
奏一回断肠的古曲
抬起画面如此的美丽
殊不知是谁的墨笔
淡淡胭脂遮住了思绪
小酌几杯却有醉意
多少能人巧匠书画三千里
上河图雕琢的意义
’
这是他看到那舞姿之时,脑海浮现的画面。
灵感一来,哪里还能顾得了是何场合?他命人取来文墨纸笔,将她此刻的舞姿、连同初见时的场景,一一描绘在画纸之上
。
纸上的她,一如她此刻的灵动、优美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她,被他描绘得淋漓尽致。
她曲落、他笔停。
一切刚好契合。
众人都沉醉于她的舞姿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此刻,他的眼里亦是只剩下她,虽然她带着面纱,但他认得她,认得她的眼睛,认得她的舞姿……
她似乎因为众人的陶醉而有些许的得意,起身朝着新皇调皮的眨眼,“恭喜皇兄登基成皇。”
灵动的声音响起,终于将众人拉回了神,而这一刻他才明白,难怪他寻不到她,原来,她是皇家唯一的小公主……灵溪公主。
“天呐,不愧是第一公子,居然可以将画作得如此传神……”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一眼便看到了他作的画,“只是这舞姿……莫不是……公主殿下?”
因为那人的话,一众朝臣公子全都好奇的涌过来看,而这也引起了新皇的好奇。
听闻第一公子作画,新皇心悦,欣然让他将画呈上来,而此刻的灵溪公主便坐在新皇身旁。
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只想将心中的画面展现于画纸上,却引来了众人的主意,此刻还要将它送于佳人面前……
于是,向来淡定自若的他,第一次品尝到了紧张的滋味。
他将画忐忑的送到新皇手中,略带不安的撇了她一眼,只见她美眸微转,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起身惊呼道,“咦,你不就是那晚的那个痴儿吗?”
他,浑身僵住,“……”
新皇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失态的两人,魅眸暧昧的在两人之间流转,心中似乎有了定义……
若干年后,画舫之上,灵动少女嫁作人妇,脸上的幸福之意不减,半坐半倚的靠在一名俊美男子身上,笑看着眼前的两个拿着笔墨乱涂乱画的小包子。
小女孩说,“哥哥哥哥,你说爹爹当初就是因为一幅画才娶得娘亲,那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画一副画去娶个夫君?”
小男孩睥睨了她一眼,“出息,怎么也得让对方作一副给你才是。”
全剧终……
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出卖自己,洛小七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的唇,已经被她咬出了血。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这样子的,你们不是累赘……
说出这些话,比撕裂她的心还要痛!
但是啊……这些话必须说,而且还要狠狠地说!
爷爷和小叔、祈爷爷、唐伯父他们,都还在下界等着他们回去呢。
所有的危险,就她一个人去面对就好,而且,这本就与他们无关!
此次的敌人她连应付一招之力都没有,如何能让他们去白白送死?
就当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坚决不要他们同他一起冒险了!
‘累赘’二字,让祈夏、唐维维和洛尘三人身形一振,险些站不稳。
他们是玄魂之境没错,但他们才成为玄神之境多久?多少人惊叹于他们的进步之速,就连黎惜和楚离都直说他们是妖孽,短短数月便将他们赶超。
虽然,如今的实力比不得洛小七,更是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但他们可以继续努力不是?
而且,以他们的聪明,难道就不能帮上她一丁点忙吗?就算如此,只陪着她也是好的不是吗?
三人沉默,气氛尴尬而诡异得厉害……
就连在一旁干架干得热火朝天的小黑球和小白虎都察觉到了不对,两只停下了动作,不解看了看洛小七,又看了看祈夏三人,继而对视一眼,仿若互相在问,‘他们这是怎么了?刚刚可是发生了什么?它们错过了什么?’
于是乎,带着疑惑的两只打算暂时休战,‘手拉着手’,并排坐到一旁,睁着圆鼓鼓的眼,静观其变!
“大小姐……”玄二和玄七轻呢,双手不由得紧攥,此刻的大小姐让人心疼!
然而,片刻之后,洛尘却无奈的轻笑出声,“呵呵呵……小七果然长进了不少,就连哥哥差点儿都被你骗了去。”
唐维维抬头不解的看向洛尘,只是眼角一撇,便发现祈夏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显然这两人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他还没想通透。
于是乎,唐维维重新发挥了他‘不耻下问’的精神,“怎么回事?”
祈夏轻笑,他和洛尘可没有错过,在洛尘话落之时,洛小七猛然一僵的身影,“小维维,可还记得你哥哥我刚刚说了什么?”
“有什么关联?”唐维维决定不会那只祈狐狸计较以‘哥哥’名头占压便宜的事,先问清楚想知道的再说。
祈夏挑眉,似笑非笑,“自然是某个小妮子打算抵死不承认她的意图,不惜以语言攻击让我们误会,想着我们会因此伤心难过、悲愤欲绝,最好一气之下甩袖离开。”
每说一句,洛小七的背就僵一分,而这变化,自然而然的都落入祈夏、洛尘和唐维维三人的眼中。
结合着洛小七的异常和祈夏的话,唐维维终于反应了过来,于是乎,唐维维夸张的做出一副悲愤又伤心的模样,“原来如此!那小妮子果真没良心,也不怕我们因此,从此之后便日日夜夜与心魔相伴,时时刻刻受心魔折磨,活着却比死了还难受!”
这下,洛小七彻底僵住了,仿佛看到了三人被心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模样,脸色唰的惨白了下去。
不,她的初衷不是这样的,不可以……
祈夏和洛尘给了唐维维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小子倒是聪明了一次。
哼,不涨教训的小妮子,就让她先愧疚一番好了!
“唉,谁说不是呢……”洛尘轻叹,继续卖力表演。
“洛尘、小维维,你说万一某人就这么走了,我们该当如何?”祈夏‘颇为无奈’的问道。
唐维维直爽的接过话,“还能如何,自然是要找的,她没良心我们就只能不要脸的跟着了。”
“那若是找不到呢?”洛尘‘一脸忧色’。
“那边直接去和神帝那老家伙拼了吧,能救出国师大人最好,若是救不出来,能为国师而死,也是无憾了。”唐维维‘悲叹’。
洛小七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他们的神色,但大底可以猜到七八分,听着他们的对话,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变化十分精彩。
明知道他们这是在挤兑她,却任然不能放任他们如此,因为她知道,虽然此刻说的是玩笑话,但他们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玄二和玄七略带同情的看向洛小七,不过也非常为她高兴,原本大小姐打算自己扛着的,幸好祈夏他们没有被她气走,想必刚刚最难受的就是她了。
此刻,祈夏、洛尘和唐维维三人‘忘乎所以’的演绎着他们的悲情戏。
“洛尘、小维维,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偷偷潜入神主府,去将国师大人救出来好了!”祈夏情绪高涨,大有一副说干就干的架势。
“嗯,正有此意。”洛尘点头。
唐维维赶紧道,“那我们快走吧!”
“好。”祈夏和洛尘齐声应道,正转身准备动身出发,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你们敢?!”
洛小七转身,黑着脸看着他们,果不其然,在她话落之后,三人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挑眉不语。
洛小七,“……”
看着三人的神色,她便知晓她上当了,但她不得不上当啊!
因为,这几个混蛋,要是她不制止,他们还真的会做出自投罗网的蠢事来!
洛小七即好笑又好气,既感动又无奈,有时候真的希望他们可以蠢笨一些,这样他们就可以滚回下界面去了。
这么想着,洛小七美眸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只是那明显刚哭过的眼,凶狠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的大,但那杀伤力倒是不小,看得洛尘、祈夏和唐维维一阵心疼。
于此同时,上界,神帝府的天牢……
一个双手被墙壁上的锁魂链束缚、身上血迹斑斑、却依旧不减其气度风华的男人微微睁开双眼,一抹流光自那双丹凤眼泛起。
旋即,那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的笑自他脸上浮现,低沉而极富磁性的呢喃声自他口中溢出,“小东西已经出来了……应该……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