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男人瞪着一双红瞳、躯干怔在原地，眼泪瞬间夺眶。
许些久，他撕心裂肺地破声吼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知道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父亲？！！”
:“你忘了吗……那段时间，你爹在盐都啊……至于为何不告诉你……你娘……是怕你小小年纪就卷入这是非当中……伤了你的心性啊。”
:“不……不……”
:“小荣怎可能是你父亲的私生子……你父亲把小荣带回来的当天……那最坐不住的女人早就玩着花样、取了你爹手指上的血……悄悄与那孩子滴血认亲啊……我在旁侧，看得可是清清楚楚啊……”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老爷，都怪小妾不小心！小妾不是故意的！老爷莫怪……’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拿着剪子就给我斟茶？！’
‘老爷舟车劳顿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小妾不是怕您渴着了吗……老爷来，孩子我来抱，老爷您先歇会儿，先歇会儿……’
————
她不是他的私生子？！
她竟不是他的私生子！！
这么多年。
因为她的身份——
一次次的，他都在隐忍些什么啊——
原来……
她不是他的私生子啊……
——
一直以来，他都恨着她，以为她是父亲的私生子、狠她的存在气死了自己的母亲……
而她，却不是父亲的私生子，母亲也并不因为她才死……
她对他那么好，无可挑剔的好……
——
‘大少爷，您的衣服熨好了。’
‘你手怎么了？’
‘噢没事儿，起了点疹子而已。’
‘大少爷，你醒了？好些了吗？’
‘咳咳，你就在我屋外咳咳咳睡了一夜？’
‘没有没有，小荣也是刚刚才坐这儿。’
‘你在做什么？’
‘大少爷，小荣见这里有个蜂窝，怕它们跑你屋去啊——！！’
‘小心！’
‘大少爷，你明天就要和大夫人成亲了，小荣也没什么好相送的，这是小荣自己琢磨的鞋垫子……’
‘放着吧……这垫子这么厚？’
‘想到大少爷整天东奔西跑的，怕伤了脚所以做厚点……’
‘你手给我看看。’
‘噢，小荣还在炖骨头，水怕是快干了小荣先去膳房了大少爷——！’
——
可他。
他，一直都对她做着些什么啊……
————
‘不得不怎样，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于别人？’
‘你的柔声细语倒是廉价，开心吧？受尽别人的赞美……’
‘站住！过来，替我送去给柳氏……’
‘你现在的后台倒是很硬啊……怎么，怕我欺了你，即傍了那贵人？’
‘你——是怎么照顾她的？！啊？！’
‘你——怕是早已忘记自己身份了！！’
‘你，给我在这跪到她醒来为止！她若不醒……你便在这，给我跪到死！！’
————
他一直对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还打了她——那张脸，还没自己的巴掌大啊——
————
男人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早已泪流满面……许些久，他颤抖着声音一顿一顿问道。
:“你告诉我，那洪氏，最后为什么，在我母亲死后，就突然消失了？！”
话音一落，竟见老妇那双黑眸突然变得无比犀利！
一种不好的念头顿时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老妇犀利的眸里含着快意的笑容，只见她望他，咬着牙缝道了句:“我杀了。”
:“什么？？！”
:“膳房院儿里的那口井水……大少爷可觉得好喝？”
男人的脸色立马铁青，转头便往着旁侧作呕起来——
:“我要让你们……都吃着她的肉！喝着她的血！这是……她本该为你们做的事情啊……”
——
他以为，这个疯癫的珍姨娘，随着她的长大……已然康复，不曾想。
——
:“这是她的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她欠你们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
韩如风不再看她，因为接下来，有一件此生最最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找到她，告诉她，告诉她……
————
韩如风飞奔去那旁侧厢房，见那木榻上空空如也。
心里顿时猛抽，望那看了许些久，随即仓皇转身，往宅院大门急步跑出——
————
烈日当空——荷花池岸——
瘦小女人依旧那身褴褛粗布，双眸涣散的望着池面上，那些开的正好的荷花……
花儿们几乎都全开了，露出嫩黄的小莲蓬……
知了在一侧树梢上此起彼伏地叫着——
可吵不了她内心的平静……
二小姐，等你醒了，小荣也给你摘莲子……
——
她缓缓地抬头，往空中望去——
发现一朵硕大的乌云将那烈日笼罩，大地顿时不再明亮……
一阵阴风许来，吹乱了她的发丝，那些发丝一拍一拍的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一边的脸颊……
那干裂的唇瓣不受控制的再次颤抖起来，很快，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它……
大少爷……即便这样……小荣亦不会怪你……
我们都一样，不过担心着她罢了……
换成是我，大哥……也会这么着急吧……
大哥……小荣今生唯一的亲人……
谢谢你，找到我。
——
那瘦小的女人泪迹已干，望之天色大变，暴雨将至——
缓缓转身……竟见一个双眸含笑的女人，离得自己很近。
她穿着一身水雾绿草薄纱裙子、轻盈的裙摆、在阴风里飘然……
那女人，笑起来，梨涡很美……
:“永别了……小荣。”
这是她，今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望之岸上，那个女人正在对她温柔笑着，对她挥着手……
————
‘你……真好看……’
‘……别取……好看……’
————
一道闪电，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宛如天神收到了信号——
————
倾盆大雨中，墨衣男人之身冲到荷花池岸前，望之水面——
那双黑靴即刻向后踉跄两步——
只见他一双噬血的瞳子即地大睁！挺直地躯干瞬间佝偻，下一秒。撕心裂肺地咆哮声伴随着一声霹雳——穿透天空。
:“不——！！！”
韩如风连滚带爬奔去，直直冲进荷花池中——
如注的大雨中，已然看不清水面上那飘着的……是一团褴褛粗布，还是一个，人……
——
:“醒醒，快醒醒，快醒醒啊，醒醒。”
他失心般地唤着一串急促，双腿跪在大雨中，搂着那个毫无生气、像纸片一样的瘦小女人，大手急促地拍打着被他之前扇过的一边小脸。
而怀里的那张小脸，已然苍白冰凉……
:“醒醒啊，求求你了，醒过来，醒过来我求求你……”
慢慢地，男人越拍越慢，越拍越轻。
湿淋淋的黑鬓分成几道乱七八糟地贴在他的脸上，瞪大的瞳子中布满红丝，宛如一只噬血魔鬼。
表情也随之变得越发狰狞——
:“啊——！！！”
他望天一阵撕心裂肺地咆哮——粗大的脖子青筋暴起，两只手臂环过那只瘦小的躯子，青筋暴凸的大掌、将那小小的脑袋紧紧地按进自己胸膛——紧紧地贴着。
————
‘小荣此生……都不会恨你啊……’
‘因为……你是我今生最最心爱的男人啊……’
她那么主动的抱着他，为什么，他只傻傻地站着，不知道回应……
为什么，那时，不回应她的拥抱……
为什么不回应她的拥抱……
————
:“不！！——不要离开我！！求求你！！荣儿！！——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醒过来，醒过来啊，我娶你，娶你，我把她们都休了，都休了，她们算什么啊，啊？算什么啊！我只要你，早就只要你了，荣儿啊！我的荣儿啊！！！——”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一声惊雷震碎大地——
——荷花池岸——雨过天晴——
不知过了多久……
他跪在池岸边……佝偻着身子，如瀑的黑丝乱遭糟地垂在地上，将怀中早已香消玉殒的躯子、紧紧地抱着，轻轻地晃着……
嘴里喃喃自语着……
:“我错了……听见了吗……我说我错了……”
:“快醒来，好不好……醒来，我带你去摘海棠花好不好……摘海棠花啊………”
————
又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断断续续来了无数个人，男人女人都有，有穿雪白长袍的，穿一身褥衣的，穿墨绿长袍的……
那些人都一动不动在他身后站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站着不动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