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跑了半个时辰，终于慢悠悠的，在一处停下。
洛小小掀开车帘，心里有些惊愕。
只见周遭乌漆墨黑的暗影攒动，让人止不住心里发慌。
细看去，叶片沙沙，风声萧瑟，竟是闯入了一片山林，暗叹襄城之内竟然还有这么大一片林子。
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洛小小紧忙回身，扶玄夜下了马车，仰头去看玄夜的脸，不知是血流太多，还是月光太暗，竟透着令人可怖的青白。
两人顺着一条小径走了十余米，好在柳暗花明。
这才发现一座巍峨的轩楼高高隐匿在夜色之中，门楣上黑漆漆三个大字看不清晰，只门口两只红色的灯笼，如巨兽的眼睛，窥视着夜幕中的二人。
玄夜一点点将重量撑在洛小小细弱的肩膀上，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身体抖了抖，却倔强的咬牙搀着他向前，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暗地里卸了一些力，悠闲的走向轩楼方向。
“吱呀呀”的开门声，令人牙齿一阵阵发酸，在暗夜里尤其毛骨悚然。
洛小小攥紧玄夜的胳膊，明明四周什么都没有，偏偏自己就是觉得似有许多可怕的存在，潜伏在四周蓄势待发。
这样一想，肉乎乎的小脸愈发惨白一片，水汪汪的眸子泫然欲泣。
“你......有没有感觉......好多双眼睛看着我们......还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玄夜微低头，看着洛小小樱红的唇哆哆嗦嗦一张一合，乌溜溜的眼睛从睫毛的缝隙里四处偷偷打量，突然恶作剧的想，如果自己啊的一声大叫，这孩子会吓得魂飞魄散吧？
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玄夜正了正神色，收起自己的坏心思，深邃的星眸带着漫不经心的凛冽扫视一周，轻声嗤笑，“哪里有什么眼睛，自己吓自己。”
洛小小听着玄夜的声音心下稍安，指尖隔着衣衫传来身边人火热的温度，连带着周遭扰乱人心的嘈杂也蓦地褪去，只余一室安静。
玄夜信步找了个房间，大喇喇在床榻上靠着，又指挥着洛小小在一处正厅寻了水与布巾，浸透了清理胸前的伤口。
洛小小踌躇半晌，余光看着那人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嘴角瘪了瘪，低垂着头上前，接过玄夜手里的白布，冰凉的指尖偶尔触到胸口健硕的肌肤，如猫挠似的，在心尖上留下一圈圈的旖旎。
玄夜目光闪了闪，默不作声从腰间取了个碧绿的瓷瓶，将瓶塞用牙齿咬开，白色的粉末洒在通红的伤口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洛小小随着玄夜的动作咧了咧嘴，鬼使神差的俯下头，趴在伤口处轻轻的吹。
玄夜叹了口气，蓦地一手掐住洛小小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声音里多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小小眼帘低垂，掩饰着羞答答的笑意与古灵精怪的狡黠。
想着这一路自己确实小动作不断，嘴里咕哝出三个模糊不清的字：
“勾引你。”
“你！”
玄夜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干脆的就承认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眨巴眨巴眼睛错愕了三两秒，终于回过神来一声冷笑，嘴角撇了个讥讽的弧度，手下力度不减：
“在红香院就学了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东西？”
“那......你喜欢么？”
洛小小依然低垂着眉眼，声音软软糯糯。
“学艺不精，直接一些岂不更是有效？”
玄夜大手一挥，按在洛小小毛茸茸的后脑上，一个用力，洛小小硬生生跌在玄夜怀里，一张冰冰凉凉的小脸直接贴在火热的胸膛上。
“你！”
洛小小只觉得轰的一下所有血液都涌到双颊，整个人火辣辣、晕乎乎的，尤其一张脸上，嘴眼口鼻都被捂在胸口，憋闷得喘不上气。
这是谋杀么！？
洛小小手舞足蹈极力挣扎了三五秒，才听着头顶“嗯”的一声低哼，扣在自己后脑上的力度蓦然松懈下来。
急忙用力一挣，狼狈的起身，弯着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好半天才算重新喘匀了气。
正想控诉那人谋杀良家妇女，一抬头，却见玄夜墨色长发用正红的绸带松松挽着，半束半散披了满肩，玄黑绣着红色暗纹的衣衫半解，露出健硕的半个胸膛，左手尤在自己方才挨过的胸口处轻轻抚摸，脸上似笑非笑，黝黑的眼睛朦朦胧胧半眯着，却如盯着猎物的小兽，闪着狂野邪肆的绿光。
“罪过！妖孽！阿弥陀佛！”
洛小小瞠直了眼睛“咕嘟”咽了口口水，万般伶牙俐齿却没了言语，羞恼的跺了跺脚，想转身离去，又挪不开眼睛，尤其见着玄夜胸口伤处又丝丝的冒出些红来，一时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玄夜衣襟一拢袍袖翻飞，恢复了禁欲系的高冷表情，伸出舌头在尖尖的一排牙齿上舔了一圈，盯着洛小小白瓷样的下颌上一点指印微红，笑的倾城倾国却莫名阴森。
“改日需叫艳姬好好教教你，怎么才能，清新脱俗、不油腻。”
洛小小看着玄夜薄唇轻吐，思绪停留在“清新脱俗不油腻”几个字上，心里暗道自己方才是被嫌弃了？
只是与刚刚的玄夜相比，确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自己是地下的那个，而且被踩到地底虐成了渣渣。
因为，唉，自己确实被惊艳到了！竟然有惊鸿一瞥、此生足矣的感觉。
可若是就这么认输也实在不是洛小小的风格，再说惊鸿一瞥哪里够了，洛小小的宏伟目标可是将这天上地下第一妖孽拐回水灵宫。
从此岁月静好，两情相悦！
洛小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魂，摩拳擦掌涎着脸笑了好半天，却又眼神一变，梗着脖子倔强道：
“秋月说了，半生不熟的情动更让男人上瘾！”
“你......咳咳......”
玄夜用力咳嗽了两声，心里暗暗懊恼这一下撞得，胸口酸酸热热疼的着实厉害，真是自作孽，“你以后少听那个秋月胡说！”
见了心上人颇为难受的样子，洛小小的气势很快就垮了下来，噘着嘴挪到玄夜身前，一边重新收拾伤口，一边偷眼觑着玄夜。
纠结了半晌，方带着不甘心怯生生的问，“真的......很油腻？”
玄夜闻着洛小小头顶隐隐的发香，淡淡的，竟颇有些似桃花酿的味道，心情也平复了不少，阖上眼睛懒得回答。
只似乎胸口的伤处，随着洛小小冰凉的指尖一圈一圈，丝丝缕缕软软的疼，竟然盖过了伤口的疼，却又有些让人甘之如饴。
“油腻都算是抬举你了，力度实在小了点儿，可以忽略不计。”
洛小小气闷的抬眼，见玄夜闭目养神一派安然，分明没有继续搭理自己的意思，嘟了嘟嘴，手上坏心眼的加了些力度，如愿见着那人皱了皱眉，闷闷“哼”了一声，心情瞬间明媚不少。
半晌。
“喂。”
洛小小抬头，玄夜闭着眼懒洋洋指向一处，见那桌子上正摆着茶壶，心思转了转，遂边倒了杯水边脆生生道：
“我不叫喂，你可以同红妈妈一样叫我四姑娘，或者同八皇子一样叫我柳儿。”说着悄悄地抬了头，观察着玄夜的表情。
“你叫什么？”
玄夜微微睁眼，眼尾在洛小小脸上淡淡扫了一眼，接过水杯抿了两口，声音清清凉凉无波无澜，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洛小小面上一怔，眼珠转了几转，郑重的换了个姿势蹲坐在塌前，双手拄着下巴，仰头殷切的改口：
“我叫小小，洛小小！”
玄夜低头看着眼前一双小鹿似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如一汪雾蒙蒙的春水，心头稍许烦躁，郁闷的侧过头缓缓阖上眼睛。
许久，甚是不耐的淡淡应了一声。
“嗯。”
房间里一室沉寂，玄夜不出声，洛小小也不想动，就着蹲坐的姿势将头枕在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尖细着嗓子在耳边唧唧咋咋，“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女人……阴险啊阴险……”
又恍惚听到有人在门口回禀“已安排妥当”。
头顶低沉的“嗯”了一声，一阵暖风拂过脸庞，世界才终于清静了。
于是翻身寻了个滚烫的热源，八爪鱼似的靠过去，又沉入了梦里。
这一觉洛小小睡得极美。
梦里，洛河水畔，阳光明艳。
花颜穿着妖冶的女装跳着妖娆的舞，纳兰伏兮跪坐着，将玛瑙似的葡萄剥了皮，小心翼翼放入玉碟，白长龄眼神谄媚，手里一把羽扇轻挥，送来阵阵温暖的香风。
心思转处，玄夜一身墨色长衫，眉目含情，风神绝艳，牵着自己的手笑的娇羞：“小小，你愿意做我的娘子么？”
“愿意愿意！”
洛小小迫不及待的拿了一条锁链锁在玄夜的脖颈上，“从此以后天上人间，你就只是我洛小小的人了！”
玄夜激动的点着头，搂着自己在一树灼灼桃花下饮最香醇的酒。
美景、美酒、美人，醉的洛小小笑不拢嘴。
一阵暖风，唯美的花瓣翩翩飞舞，落在鼻尖，玄夜宠溺的将花瓣摘下，粉嫩的花瓣拈在指尖，殷红的唇轻轻一吹，带着撩人的热气复又黏在了洛小小的脸颊上。
酥酥痒痒的，洛小小抬手去抓，花瓣却愈发的多，控制不住一个喷嚏，所有的景象竟都消失了。
心里一急，蓦地睁开了眼睛，却正对上一双湿漉漉、毛茸茸、圆溜溜的蓝色眼珠。
一时竟双双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