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昀听到动静过来:“冯不动的儿子?”
齐贵还未答话,那人一见到他便拼命挣扎起来,两个斥候都按不住他:“表叔,是我啊,我是子游,从前在悯州时我们见过的!”
冯子游……卫昀费劲的在脑海中找了半天也未找到这个人,他看的《岭南图志》还是元嘉十年那版,那时候冯不动也不过是悯州军里一个小小校尉,因动辄与人斗狗,得了个“走狗校尉”的诨号,那时候冯不动都未成婚,哪来的这么大儿子!
见齐贵在旁边微微颔首,卫昀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端坐马上:“冯不动的儿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你跑到我大军中来,所为何事?”
“父亲前两年调任纹元县尉,今次对齐国出兵奉命补给各过路友军、协同梁忠大军围攻百色,听说表叔来到这里,特意命我过来迎接。”
卫昀面色一沉:“听说……听谁说的?”冯子游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然看向千承:“拿下!”
冯子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的话还未出口却看见几个亲卫已呼啦啦將齐贵围起来,千承战刀刀刃隔着护项贴在他颈上。
冯子游连忙道:“与这位将军无关,是侄儿自己猜的!”见几人皆是一脸狐疑的盯着他,又道:“早听说表叔要亲自带兵上阵,侄儿见前面这驻军军容严肃,想必是表叔坐镇。”
卫昀看了他半晌:“再没有下回!”
千承也一脸不甘的收回战刀,游子方又道:“表兄连日来赶路辛苦,不如到纹元歇歇脚也好。”
“行军途中也可随意停留的么?”
齐贵在一边低声劝道:“殿下,连日暴雨,士卒们都疲累不堪,去纹元补给粮草,稍歇上半日也好,现在这样赶路也快不了的。”
于是岭南世子殿下回头看了看已经半身泥水的轻骑勇们,挣扎了许久方叹息道:“好,最多停半日,不然便无法赶在约定日期前到了。”
齐贵低声命一斥候将战马让给冯子游:“多谢。”
冯公子摆摆手:“还要请将军在表叔那里美言几句才好,父亲总与我说起表叔事迹,对与表叔并肩作战我是神往已久啊!”
一行人调转马头朝着纹元而去,城门早已洞开,冯不动率纹元上下官吏侯在路边:“恭迎将军。”
千承抬头扫了一眼城头上士卒,或许离蓉城过远,纹元不似他们先前看到的几城那样戒备森严,士卒们虽因迎接“世子”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立着,实际上连手里长矛都是虚虚握着。
他握缰绳的手已渗出汗来,盘算着將短弓摘下后第一支箭该射到哪里去,若是离秋也在这里便好了,万一有变,他们二人联手起码还能护住将军,蓉城营那些轻骑勇箭法实在太差。
齐贵身后斥候不自觉快了半步,与他一起将冯子游夹在中间,只要城头稍有异动,两柄战刀即时便可将他锁死。
卫昀的马在城门前停了片刻,他將前来迎接的官吏们从上到下依次扫了一遍:“好大的排场!”
冯不动摸不准他什么心思,垂着头答道:“此前粱将军在纹元驻军时也是如此。”
“梁忠几日到的?”
“三日前,现下大约已到百色。”
卫昀从马上下来:“城内粮草辎重是否充足?”不待他开口便將千承叫过来:“带人补给军需,不准惊扰百姓。”
冯不动身后有个小吏引着他过去:“将军这边请,纹元粮草是最齐备的,知道要开战,早在半年前便开始屯粮,酒菜也备好,几位将军千万赏光。”
千承还未开口,只听卫昀在后面道:“少说话!”几人顿时噤声,看着千承带军进城。
冯不动在纹元官邸与华阳王在蓉城宅邸不相上下,穿着襦裙的侍女流水般上来,將各色珍馐摆到卫昀眼前,再朝他盈盈一笑,流水般退下。
卫昀叹道:“纹元果然宝地,难怪你在这里一留便是两年,梁忠到时,恐怕也在这里停了许久罢。”
“殿下尊荣岂是粱忠能比。”
“先前听子游说你调到这里我还不解,冯解那样的人都能带军,以你这份才干怎会沦落至斯?”
冯不动起身离席,跪到他面前:“不瞒殿下,下官此前被迫调离悯州乃是遭小人构陷,这两年来无不想冲在阵前为殿下效力,今次特意请殿下到此,便是求殿下给下官指条明路!”
齐贵适时上前扶起他:“大人苦衷殿下全都体会得来,如今大公子与二公子在悯州相互倾轧,为齐国所趁,殿下此番亲自带军便是要看看我岭南还有多少大人这样忠于王爷之人。”
“殿下不是从东面过来……”
卫昀不耐道:“不杀些齐人,他们身上穿的蓉城营盔甲哪里来的!”
冯不动顿时噤声。
“世子”斜睨他一眼:“你想立功也容易,听我的令,將人都整合起来,一刻钟后我去城头看看纹元驻军究竟什么模样。”
冯不动父子大喜过望,当即领命而去。
卫昀端起酒来闻一闻:“阿贵,怎么不喝了?十年陈酿一醉红尘,即便悯州也只有年节才喝得上的,如此美酒,不喝岂不辜负?”
“斥候从不饮酒。”
“这样不好,你们才是最该饮酒的,神威将军过去斗酒十千仍可百步穿杨,若能喝上一坛酒还握得紧刀,那才是真顶尖的英雄。”
齐贵也学着他的模样端起酒来闻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酒杯,一醉红尘,确实是好酒,只可惜那些爱饮酒的从没一个好下场,神威将军战死洙水,原先生缠绵病榻,好容易一个柳将军也免不了枭首。
有冯不动的侍从来报:“将军已经整合大军,请殿下移步西城门观礼。”
他穿着岭南军里常见的藤甲,跪下时一手拄着战刀,另一手则不自觉虚抓——那里本该有一柄长矛的。
卫昀感叹了一句,即便纹元有冯不动这样将领,下面也不乏好兵。
他將侍女们新满上的酒一饮而尽,酒杯重重落到几案上:“走!杀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