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好容易将自家妹妹哄上马车，回头看一眼卫昱洵，又露出卫昀曾见过的那种眼神，他沉声道：“你听见了？我可是同四娘说过了，你敢对她不好，定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我不还手就是了……也不会让你有打我的由头。”卫昱洵拍拍他肩，“这句话也送给周小公子，好好对我家阿婵。”
淮安周氏嫁女，镇江卫氏娶妻，满洛城半数世家都前来祝贺，连宫中也送来许多贺礼，晋王殿下更是亲自前来祝贺，自然，卫昀早在听到通报时便拉着周廷躲开了。
先前搭好的能容千人的青庐也显得小了许多，卫昀一步步紧跟在便宜哥哥后面奉命替他挡酒，卫小公子的酒量是在陇右时用最烈的白薄酒练出来的，喝了十余杯都神色如常，前面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梳着东南时兴的发髻，朝他微微颔首：“在下齐云韩孝，敬卫将军一杯。”
韩孝，齐云侯长子、射声校尉，在这名头上或者还要再加一个“衡山郡主夫婿”，不知是否戚子方有意安排，卫昀升任卫将军后虽常往北军大营跑，却一回也没见到他，此刻他端着酒过来，卫昀倒不很认定是否有意为之，直到韩孝俯在他耳边低声道：“之前的事，多谢将军。不过既然阿懿已出嫁，将军又是外亲，以后还是避讳些好。”
韩孝低笑：“不则，传扬出去，彼此都不好看。”
“韩校尉客气。”卫昀不动声色按住千承摸刀柄的手，将那截出鞘的战刀按回刀鞘里，接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同在南北军共事，我又初接手北军，少不更事的，日后许多不懂之处还请韩校尉多多提点。”
韩孝转身走时千承还要再追上去，教卫昀拦住了，低声道：“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要闹也以后再闹。”
千承端起杯来猛灌一口：“以后莫再让我看见他！”
“将军。”离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他拉到一边去，“史皇子今日在津山围猎，为猛虎所伤，现在北军大营里。”
他大约找了许久才找见卫昀，满头的汗，看见卫昀脸色难看，声音也低下去：“是戚将军命我过来……”
“我说了，无论什么事，今日都不必禀报我。”卫昀看一眼他这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即便过来也该换身衣裳，穿着盔甲便过来，教人看见怎么想？”
千承也意味深长道：“你也不想想，哪个会在这时候去津山？”
“怎么就这时候了？我从北军大营过来也要一时辰呢。”
“既然能等上两个时辰命你过来请我，想必伤得不重，他愿等便让他去等。”卫昀叫蒋战过来，指指离秋，“带他去换身衣裳。”
骚动到底引得旁人侧目，卫昱洵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薄红：“方才离秋找你，什么事？”
“北军那边一些琐事罢了，不要紧的。”
卫昱洵盯着他看，没说话。
“史皇子去津山打猎，说是教猛虎伤到，要请我过去。”
“那你过去，毕竟公事。”
“哥哥你这是试我？”
卫昀又倏尔一笑，将他推回席间：“我说笑的，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总不能这样与我在一边说话。”
卫昱洵深深看他一眼：“昱轩……少喝点。”
最后卫小公子还是醉得不清，被千承扶到外面水榭里吹风醒酒，隔着一道水看对面青庐里幢幢灯火，隐约能听见其中喧闹声，水水捧着披风匆匆追过来：“公子，外面风大，您方才又喝了许多酒，再染上风寒该如何是好。”
千承接过披风给卫昀围上，看见她微微泛红的手：“既然外面风这样大，姑娘也快回去吧，有我在这就好。”
水水踌躇着看看卫昀，将手里的灯留在石案上：“那好，我先回去给公子备下醒酒汤，外面风大，公子莫要在这里久留，倘染上风寒，长公主要心疼的。”
“好。”
得卫昀应承，水水终于放下心来，借着月色沿游廊走到对岸去了，卫昀拍拍千长史：“人都走远了，该回神了。”
“将军不要取笑我了。”
“好，好，不笑你。”卫昀将灯挂到檐下，脸色慢慢变了，“阿承，自到岭南后许久不与你对打了，今夜试试？”
千承用力点头，向他冲去，脚踏出时战刀便已出鞘，瞬时扫到卫昀胸前，后者拧身避开这一击，战刀还未出鞘，只凭刀鞘朝他持刃的右腕撞去。
“咳！”
卫昀身子一僵，握住战刀的手也猛然顿住，千承见要倒下慌忙上千扶住，卫昀仰面倒在他怀里，一手按住胸口猛烈咳起来，大片血沫随着咳声从指缝间溢出，顺着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往下流，很快沾湿领口。
“将军，将军……”千承彻底慌了神，想去请医师过来又怕卫昀一人在这应付不来，抓在手里的战刀也不知道丢到哪去，只知道不断将他咳出的血擦掉，以防阻塞呼吸。
卫昀咳了好一阵才终于停下，脸上还沾着血，一手撑在千承肩头，艰涩道：“大约是在岭南的旧伤还未好全……不要叫人，哥哥大婚的日子，闹得沸反盈天的，像什么样子？扶我在这坐一坐，一会就好了，不碍事的。”
千承扶他坐下，纠结着低声开口：“将军的伤，已反复许久了，徐先生来请脉时竟毫无所觉？”
“我是练武之人，脉象与常人稍有不同，再者，你忘了我也是学过医的人，就切脉而言，寻常医师都不及我。”
卫昀一抬眼，脸上的笑登时僵住——卫珺就站在水榭外面，隔着垂下来的花蔓看他，身后灯火黯淡，几只灯稀稀落落在水边走动，想必青庐里宴席已经散去。
“殿下。”
“母亲……”
“要你这几日寸步不离的跟在萧寒衣身边，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了？”卫珺扫一眼千承，“还用我教你该去哪？”
千承垂着头灰溜溜告退了。
长阳长公主前两步，不由分说拽住卫昀的手往回走，他连灯都来不及拾起：“母亲……”
“从前你舅舅方继位时，朝中大臣多有不服，我于是日日牵着他的手佩刀上殿，站在他身后，群臣始有信服。”
卫珺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昱轩，不要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