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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雨中痛并快乐的强吻

大雨滂沱,谁在寻我,挣脱你的怀抱,我甘愿忍受,所有的寂寞——安诺。

安诺沿着风景优美的小区林荫道一路向前走去,突然觉得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脚背,并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被吓得差点跳起来,低头看下去,发现是一条白乎乎的大狗正顽皮地围着她绕来绕去。

“啊,萨摩。”她蹲下去,摸摸它的脑袋。大狗抬起头看了看她,眨眨湿漉漉的大眼睛,显出高兴的样子,讨好地把头往她手上蹭了又蹭。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居然浮现出了那双同样也是湿漉漉的桃花眼,果然挺像,安诺突然有些想笑,之前乌云密布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丫头,瞎跑什么?”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路旁的花圃后传来。

真是想谁就碰到谁,安诺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宽大白色家居T恤,套着沙滩裤,嘴里叼着根草的童夏从草地上站起来。

“嗨,这是你的狗?”她努力压制住狂跳的心,强做镇定打了个招呼。果然是物以类聚,怪不得看到他就想到了萨摩犬。

童夏抬头看她,也显出几分惊讶。下一秒就拉长声音吹了声口哨,“你也住这儿?”

安诺拿手往颈边扇了扇,答非所问:“这是本市最贵的小区。”

童夏面露微笑:“是啊,这里房价虽然贵点,但是环境不错、地理位置也好,也算是物有所值。”

“你买下的?”安诺有点惊讶,她能住这里,是因为欧阳斐说她所从事的工作住得不可以太寒酸,可也是租的。童夏一个上周还在人才市场找工作的人怎么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童夏顿了顿,慢慢道:“租……租的。”

安诺顿时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忍不住说:“还没挣工资就先享乐,现在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哪知一向对她惟命是从的童夏轻哼一声:“那又怎样,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安诺觉得他好像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想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连忙说:“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其实我的意思是人不可以好吃懒做,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

童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其实这是秦皓的房子,空着,我又不是本地人,就暂时让我住住,租金只是象征性给点。”

安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看到她投过来的目光,童夏赶忙又加上一句:“我……我和秦皓是高中同学,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注重物质享受……”

安诺被他逗乐了:“你这么怕我干吗啊?”

童夏习惯性地去揉鼻子,只好坦白:“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特怕老师。”

安诺终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刚从校门出来的就是这点好,诚实,还是忍不住教育他:“年轻是你的本钱,但是也要知道开源节流。”

童夏谦虚地说:“是是是。”

安诺看着他的态度,心里很满意:“你是我的助手我才教导你,换别人我根本不会理。”

童夏开心地笑了,他想了想,慢慢说:“我也有我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不靠别人,只靠自己的本事,悬壶济世,做一个优秀的医者。”

他笑起来的时候,漂亮如画的脸庞全部舒展开来,有一种肆意挥霍的青春在面孔上流动。安诺看得又呆了呆,不过还是冷着张脸继续给他泼冷水:“你还是先吃饱肚子再谈理想吧,男人担负着娶妻养子的重任,现实一点好。”

秦皓能肆无忌惮地谈论理想,因为他是富二代,有足够雄厚的资本,而童夏却明显底气不足。其实理想和爱情一样,都是美好而奢侈的玩意儿。

可是安诺面对他那张笑得纯净而开怀的脸,这些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她十五岁以前不也有理想吗?

算了,还是不说了。有些事情,人非得要被现实打磨过,才能明白。

童夏看她突然又冷起了脸,情绪也有些压抑,淡淡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不现实?像你这样事业有成的人,是不是特看不上我们这种三无人员?”

安诺摇头:“人各有志,谁也没有权利看不起谁。”她凭什么看不起他,她又能好到哪去?学有所成又怎样,做的还不一样是要被人唾弃的事。今天她振振有词地教育他,等有一天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被嘲笑的人一定是她吧。

安诺脚下的步子缓了下来:“我到了。”

童夏一抬头:“你住这?”

“嗯。”安诺刷了门卡,听到童夏在身后说:“我们以后可以隔楼相望。”

她回身,看到他揉了揉高挺的鼻子,有些忸怩:“细胞这次没死,我都是准时喂的,今晚你在家休息,我去值班。”

看着他黑得不见底的眼睛,安诺心头突然像揣了个小兔子一般。

从窗台向外看去,天空大片大片的浮云在迅疾流动,燕子划过细碎的剪影仿佛穿越了时空。

安诺捧着一杯菊花茶靠在窗前,仰头看着满天的晚霞,她突然很想多拥有一些这样宁静安乐的时光,突然浮起了希望实验永不要成功的念头。可是下一秒她就自嘲了,那是不可能的,她赌不起。

收回目光,她看到对面一栋楼的同层卧室里,一个年轻漂亮的男人脱下身上的T恤和沙滩裤,只着一条黑色的底裤,在屋子里走动。淡淡的阴影勾勒出分明的肌肉线条和倒三角的诱人骨架。安诺愣愣地看着,手足无措,直到他走向窗口,她才慌乱背过身去,杯里刚烧开的水尽数洒落在脚面。那该死的男人,换衣服为什么都不拉上窗帘?

她却没有看到对面那人唇角高高扬起的一抹微笑。

尽管香港之行让自己本就无法愈合的伤口再度被狠狠撕裂,可她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一个小时后,安诺走出小区,向公交车站走去。虽然夕阳已经西下,但热辣的余温打在身上,很快就让人汗流浃背。她站在人行道上等公交,忽然一抹红色闪过她的眼睛,那红色从她眼前过去后,又徐徐倒了回来,安诺不由眯了眯眼,暗自庆幸今天自己站得靠里些了,不然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说不定哪个部位又会和这辆嚣张的“宝马”近距离接触。这人,到底有没有点交规常识,她真想大吼一声。

而童夏已是一脸灿烂地跨坐在车上与她打招呼:“又要出门?”

“去公司。”安诺没好气地扶了扶眼镜,扭过脸。该死的,她的眼睛什么时候有透视功能了,竟然透过他那件解着两颗纽扣的花衬衫,看到了那副骨骼均匀的半裸男体。

童夏下了车,很自然地去抓她的手腕,安诺一声叫,急忙避开。为了遮住那些伤痕,她特意穿了长袖。

“怎么了?不是让你在家休息的。算了,我也去公司,一起走吧。”童夏收了笑,一脸认真。

她刚想拒绝,他又说:“这个时间段公车爆挤,很难上的。”

“那……谢谢!”他说得确实没错,平时还不要紧,可现在她满身是伤,去挤沙丁鱼一样的公交车确实不适合。

“有什么好谢的。”他闷闷地小声嘟囔一句,又不忘大声提醒:“要抓好了,路上人多。”

正是下班时间,车流如织,童夏偏偏还喜欢踩飞车,一路摇着铃铛从体积大上一倍的机动车中穿行。安诺原本还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在一阵急刹车后就不得不紧紧环上了他坚实的腰。

在那双细白的手臂环上自己的刹那,童夏心神一荡,浑身像被电流过了一遍似的,酥酥软软的,舒服得要死。

安诺没料到他突然回头,男人的气息拂在她的面颊上,淡淡的汗味儿像游丝一般钻进她的鼻孔,他们之间,只剩一道缝隙。

“前面有辆逆行的电动车撞过来啦!”安诺惊叫出声,差点弃车而逃。好在童夏车技不错,硬是歪歪扭扭地擦了过去。

终于有惊无险到了公司,童夏说:“你等我一下,我把车停好。”声音还带着兴奋。

“嗯!”她应一声,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就进了电梯,等他个鬼,原来坐在自行车后也不一定能笑得出的,看来哪种选择都不适合她啊。

又是辛苦忙碌的一夜,看了一晚上的显微镜,童夏揉揉眼睛和酸疼的脖子,觉得自己都要变斗鸡眼了。

这一次培养基里的癌细胞生长得很好,照这样下去,一个月后便可投入研究。安诺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曾经失败过许多次的实验,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顺利,就好像凭空多了高人相助一样,可是专家还是那些专家,并没有多出一个人。不对,是多了一个的,但那人是来打酱油的,当然不能包括他,所以安诺只能将一切都归功于天意了。

童夏一直坚持到实验组白天的工作人员来了,才和安诺下班一起去吃早餐,之后再送她回小区。

“安诺。”送她到楼下的时候,童夏欲言又止,那模样看上去更乖巧了几分,他走到正等他开口的安诺前面,冷不防,一个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温温热热的触觉,还带着早餐时豆奶的甜香,让安诺顿时傻在了当场,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你什么意思?”她呵斥着,两腮热流传开,直到耳根。

“诺诺,我爱你,不是女伴的那种,你懂的。”童夏的声音听上去有几丝暧昧的味道。

“在公共场合做这种动作,不太好吧。”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声音里也带着冷漠。

安诺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这种经典的桥段,成为偶像剧情节中的女主角。

虽说突然之间被人亲了一口有点郁闷,但是她也没有矫情到被人亲一口就要死要活的份上。21世纪的女性早就不在乎初吻这种东西了,不,实际上,她连初夜都早就没有了,又何谈初吻?只是,她没想到,那个笑起来特别干净的男人,竟然也会随便就对一个他根本不了解的女人说出那个最神圣的字。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爱她?他以为她还是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吃个早餐在校园里一同骑下单车赏赏花第二天就能骗回家?他对她了解吗?而她,又了解他多少?他知不知道就是这一个什么也代表不了的吻,已经彻底将她对他那一丁点的好感悉数消尽,从此以后,她将只当他是马路上的甲乙丙丁。

其实她还真摸不透童夏这个人,有时单纯得要死,有时又看似精明,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安诺面不改色地伸手把鼻梁上的眼镜推了推,恢复了一贯的姿态,甩下一句:“希望明天上班的路上不会再看到你。”说完转身跨进了大门。

“我是认真的。”在她回首的瞬间,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而眼里散漫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漂亮的东西不一定就好吃,吃下去说不定会肠穿肚烂,懂吗?这就是现实!”那么坚决,那么果断,竟让一向伶牙俐齿的童夏找不到词来反驳,过了很久,童夏才怏怏转身离去。

楼道里,安诺靠在墙上,好一会儿,她只是靠在那。

繁华的都市一派灯红酒绿,习惯过夜生活的人们已经开始活跃在形形色色的酒吧。环岛大酒店顶层的空中酒吧,气氛暧昧。DJ娴熟地玩弄着音乐,一大群男女在吧池里随着音乐狂乱地扭动着蛇一样的身躯。不少女人坐在吧台,如丝的媚眼看向最角落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长得很容易让女人爱上的人,此刻他正在大口大口地灌着啤酒。

几个大着胆子贴上去的女人,都被他无情地打发掉了。他的衬衣领口扯落了一颗扣子,半露出性感迷人的胸膛,锁住了所有女人的眼球。

听着杯中冰块不停晃动发出的脆响,他淡淡一笑,虽然知道还有好几道炽热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他却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他的心思很烦乱,只想随意地喝着杯中的酒,安静地坐着。

一身黑衣的秦皓在门边张望,童夏懒洋洋地摇了摇手臂,秦皓大步走过来,捅了捅他胳膊,说:“今晚这么有兴致?”

童夏把脑袋搁在吧椅背上,有气无力的开口:“我只是来检验一下自己的魅力是否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急剧退化,事实上看起来,还没有。可你说,咱俩怎么就折在一个女人那了?”

“哈,原来咱俩一样了。我就说吧,她是个异类,或者人家爱的是大叔型的男人,咱不是那盘菜。这年头咱这等帅哥如此紧缺,她怎么还能随意浪费,你要不要帮那女人看看心理疾病啥的?算了,那是个玩不起的女人,敬而远之吧。”秦皓吮着酒杯,红色的液体慢慢滑向他的唇,而童夏依旧胡乱地搅着杯里的冰块,“不,我跟你不一样。你只是想玩玩,而我是认真的,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想以结婚为前提去爱一个人。”

秦皓的酒杯停在唇边,头却凑到了他耳边,吼道:“你吃撑了吧,开什么玩笑,你才认识她几天就谈真爱?醒醒吧,就算人家没拒绝你,你也娶不了。你我两家是什么背景?交多少女伴他们不会说什么,可要娶进门的那个,必须得门当户对。安诺是香港人,别人介绍过来的,走的是我爸的关系,不过我听说她的来历似乎并不简单。她跟公司签的是项目约,做完这个项目就会走。都是成年人大家玩玩一夜情没关系,要真投入感情我第一个反对。”

童夏也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的婚姻我做主。”

“神经病,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做主,我去跳舞了!”秦皓把酒杯一放,一下便不见了踪迹。

童夏暗暗叹气,看来指望这个经常脱线的哥们是不行了,还是靠自己比较实在。他喝干了杯中的酒,实在受不了那些妖媚女人传递过来的眼神,招手叫来侍者结账,快步离去。

“早安。”童夏扬起一张笑脸,堪比朝阳。人家没看他,他自然得开口强调一下存在。

安诺刚走出楼道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话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这人不是健忘就是脸皮太厚,她并未停步,一脸麻木地与他擦肩走过。

他没骑车,就这么跟在她身后。她等公车,他就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她上车,他就站在她身边,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替她挤出一小点独立的空间,不让拥挤的人流碰到她;在实验室,他也一改懒散之态,她需要的东西,只一个眼神,他已端到面前。

一连数天,他都好似护花使者,但安诺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直接视其为空气。

这天下午,城市下起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

安诺的伞留在了公司,她将包顶在头上,准备过马路,身后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安诺下意识地回了下头,一辆红色男式摩托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她后肩膀一麻,顶在头上的包已不见踪影。

“抢包啊,有人抢包。”安诺满面惊慌,一声声大叫,周围的人没有谁的脚步肯为她停留,摩托车也早已消失在了雨雾之中。老天,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居然碰到了传说中的飞车抢劫。

雨一直下,安诺的心里也堵得难受。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很是泄气地甩了甩头,迈开脚步,大步向小区走去。这才又想到,家门钥匙也在包里,她怎么回家?

踏进一滩及踝的积水,安诺掂起脚尖,发泄般狠狠一踢,水花便飞溅起来,落向四面八方。

她站在水中央,像个傻瓜。

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发狠似的把她紧紧地拽住,安诺一时站不稳,直接倒进了那人的怀中。

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吼:“不就是丢了包吗,至于像个疯子一样丢人现眼?平时的那些淡定呢?”

安诺不由一怔,茫然地抬起满是雨水的小脸,透过迷蒙的雨雾,看见站在她面前的人,竟是童夏。

他这样站在大雨里,湿透了全身,额前的头发被水紧紧粘住,雨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滑落,汇聚在性感的下巴上,看上去更是比平日迷人了几分。

安诺忙要推开,却被他发狠地拽着往前走。

“喂,你干什么,我自己会走。”安诺连掐带踢,却挣不脱那似铁的手掌,怎么自己狼狈的时候偏偏就被他看到呢。

不远处,一个交警向他们走来。安诺如同看到了救星,刚要张嘴疾呼,就被童夏一把按进了怀里。

炙热的火苗直接印在她颈窝上,男人灵动的舌和着清爽的雨水在她颈部的敏感处细细舔舐,再滑到她精致的唇瓣上,轻轻含住,慢慢加大力道辗转吮吸。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安诺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脑中空白,思维大乱。

她万万没想到童夏居然会在大街上强吻她,浓烈的男人气息充满了口腔,她羞耻地挣扎着,却又抵御不住这陌生的感觉。

警察走了过来,看了看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二人,严肃地说:“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原来是打情骂俏。我说年轻人,谈恋爱玩浪漫也别站在马路上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就把喜事变成了丧事喽。”

童夏抬起头,笑笑,做了一个吊儿郎当的敬礼姿势,说:“报告,我女朋友就喜欢玩点别出心裁,给警察叔叔添麻烦了,马上就闪。”

说完他又顺势吻上了那瓣香唇。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清凉的缘故,他居然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吻过的最香甜的唇齿,没有一丝一毫唇膏的味道,甜得清新,甜得纯净,甜得不腻,让人回味无穷。

他的唇冷若冰霜,但是他的气息,却灼热如火,带着温热的体液进入她的檀口,让她几乎窒息。

她本能地想逃,却哪里逃得过,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吻,任由他为所欲为。

交警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雨不减反增,天空宛如一个受尽了屈辱的弃妇一般,似要将积蓄已久的眼泪一次发泄出来,尽情地泼洒大地,看得人心惊肉跳。

他看了看她:“去我那里吧,你都淋湿了,回头要感冒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童夏瞥了一眼安诺,觉得自己的鼻血都快要流出来了。安诺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少女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激起了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童夏住的屋子不大,大概六十平米的样子,一室一厅。房子虽小,倒是很干净整洁,床、沙发、电脑,摆放得井井有条,却丝毫没有别的男孩房间那种凌乱,就和他的人一样漂亮干净。

“怎么不进来?”童夏回身,定定地看着落汤鸡般的安诺,一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对,安诺忙低头看向自己,这一看差点没吐血。

原来她身上那件白衬衫湿透了,已经暴露出全部胸衣的轮廓,偏偏今天她穿的胸衣还小了一号,那裸露在外部分,一览无遗。

安诺双手急忙掩住胸部,难堪地整理着衣服,小脸一片通红,童夏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

“你还笑?”安诺没好气地吼。

童夏揉揉鼻子,“不笑不笑,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进来吧。”

“我要回自己家,你借我点钱,我找开锁的过来。”安诺转身就要走,童夏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向屋里拖:“你还想这样子出去被所有人看?真是个别扭女人。”

这倒是个问题,安诺不挣扎了,童夏替她调好了热水,又顺手掩上卫生间的门,他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快点洗洗吧,别总是把人想得太坏。”

安诺连忙将衣裤都脱了下来,胸衣和内裤都湿了,肯定是不能再穿的,一会她怎么出去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虽然是夏天,但淋了这么久的雨,她浑身已经凉透了。

湿热的水汽在慢慢蒸发,占了一面墙的镜子慢慢由清晰变得模糊,她凝视着镜子中那具光洁的身体,脸微微红了。

客厅里,童夏也换了衣服,慵懒地靠着沙发,坐在波斯羊绒地毯上。他一边看电视,一边悠闲地随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姜糖水,轻轻晃动着杯中暗红色的液体,瞬间仿佛有一道琥珀色的光华渗透到他漆黑的眼底,璀然一闪。

安诺走了出来,微微愣了愣,她一直觉得男人的脸就该是小麦色的才好看,但是她认真看看面前的男人,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童夏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支在一旁的另一张凳子上,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穿着他宽大衬衫和沙滩裤安诺,不厚道地笑了:“对了,还差这个。”

他跳起来,光着脚飞快地跑到衣帽架前,取下了一顶西部牛仔帽,嘭的一下扣在了安诺头上,然后跳到一边,一边笑一边掏出手机要拍照。

安诺气得浑身哆嗦,把帽子摘下向他扔过去,骂道:“姓童的,你今年几岁了,我严重怀疑你是脑瘫尚未康复儿。”

童夏也不恼,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才坐回到沙发上,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杯姜糖水说:“喝了吧,淋了雨,给你驱寒的。”

安诺看了一眼姜糖水,又看向他,依旧板着脸,一言不发。强吻、偷窥,下一步就是劫色了吧,否则怎么有这么好心,里面肯定放了什么东西吧?按程序错不了,但她可不是那些无知少女。

她心中虽然疑惑,嘴上却问不出来,只是冷淡地开口:“我不喜欢被人关心的感觉……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童夏马上识趣地闭上了嘴,看着她那副严防色狼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他自认为自己还算绅士吧,其实安诺实在有些小心眼,甚至有些苛刻,太端着就会显得做作。若换做是别的人,他一定会很反感,遇到这个叫安诺的女人,他的底线就放到了无限宽。

“你知道吗?从第一次在北京的候机室里看到你,我就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哭得肝肠寸断。那时的你年纪不大,可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已盛满沧桑,有种凄然的美。半个小时你就用完了我所有的纸巾,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上天还能让我们遇见,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呵护这个有故事的女孩。”

安诺怔怔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仿佛,已经很久了。那时候,她刚从香港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带着满心满身的伤痕,哭倒在候机室里。记忆中,是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给她递纸巾,她却始终没有抬眸看一眼,没想到他们竟是故人,这个世界终究太小了。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他低低地笑了,修长干净的指尖拂过她耳边的发丝。安诺躲了过去:“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平凡得很。那一次,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行李被偷,一时难过而已。”

她有些烦燥,那些伤痕还轮不到他来揭开,他没有资格。

面前的女人,一张白净的小脸,乌黑发亮的长发柔顺乖巧地披散在肩上,五官精致典雅,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古典美人。柔和的灯光像一池春水,温软地浸润安诺全身,童夏沉默地看着她那张尖尖的小脸,灯光下的她,寂寞又迷茫。

安诺面前有一个穿衣镜,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童夏那双微挑的桃花眼和高挺的鼻子,脑中不知为何突然闪过刚刚在雨里他高大的背影,她不想否认,其实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是有些不想离开的。

这句话是心里话,不过只是前半句,后半句即便是,那又怎样呢?不管多坚强的女人在身处绝境的时候总会想要依赖一个更强壮的人,这只是人的本能。

他并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只是淡淡地说:“把你的未来交给我,让我来爱你,如果要在这句话上加一个期限,那就是一辈子。你还有很多时间去考虑,饿了吧,我去做菜,吃完饭我去找锁匠。”

安诺缩在沙发里,看着温柔灯光下的男人,有人说养宠物的人一定有颗善良的心,她心中慢慢有一股感动的情绪在流动,多可惜,如果自己下一世还能遇到他,一定会爱上他。

忽然觉得倦意上涌,她的眼皮便慢慢地合了起来。

醒来时天已黑透,安诺睁眼就看到童夏手中拿着一个钥匙,在食指上荡圈圈,灯光的映照下,他面上的笑容慵懒温和,就连屋外倾盆的大雨都似乎被这笑容温暖。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只是衣服最上面的一粒扣子被解开了,她下意识地瞪向了那个漂亮的男人。

“是你自己解开的。”他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赶在她开口之前辩白。

安诺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不由地问:“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会错过?”

童夏微微叹了口气,“我又不是色魔,脑子里就想这种事。”

安诺闭着眼睛,问:“为什么?如果不是想要这个,那你为什么要吻我?为什么找到机会就带我回来,为什么缠着我做女朋友?”

童夏笑起来,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爱。”

安诺忽然觉得词穷。爱,对某些人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

可是看着他的笑,安诺只觉得一阵柔和的春风从心底掠过,她十分感激,又觉得惭愧。“谢谢!”

童夏眉目间也显出高兴的样子,似乎要说什么,但欲言而止。

无法想像,这么大的雨他上哪里找的开锁匠,冷冷的夜风灌到鼻子里,让她觉得喉咙有些隐隐作痛。

走到楼道口,童夏伸手帮她把铁门推开,自己的身子隐到一片漆黑中,轻声问:“你怎么看待爱情?”

安诺怔了怔,才开口:“生活、工作、爱情,三者里面,我只需要前二者。至于爱情,到底是不是最好、最适合自己的,值不值得我去争取,我会自己去判断。”

“如果发现不是呢?”

“那就舍弃。”

“如果那时已经投入感情了呢?”

安诺叹了口气:“所以在之前要了解清楚。如果投入了感情却发现是个错误,再去舍弃的话,实在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你为什么没想过坚持?”

她笑了笑:“舍弃错误的感情比坚持下去带来的伤害要轻一点。”

童夏不再说话,过了一会,轻轻道:“上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她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轮廓,那副表情似乎是自认识他以来从没见过的清冷,她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自觉地讪讪:“是不是觉得我很现实,对我很失望?”

童夏不出声,只是摇头。

“那我上去了。”安诺走进楼道。童夏突然轻声问:“诺诺,你怕不怕死?”

安诺回头望了他一眼,自嘲地笑笑,曾经跟死这个字过了无数回招的人,还需要回答吗?

童夏又问:“你怕不怕死?”

“怕,怎么不怕,怕就不死了?能不死当然是最好,可惜做不到。”她抬起头望着他笑了笑,童夏顿时觉得这一瞬间,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爽气,生死就在谈笑间,一点都不苍凉。 “我也怕,但我更怕的是我死了你就会被别人照顾一辈子。我怕那些人照顾得没有我好。”

她的心一窒,竟有种一抽一抽的痛。她迅速别过脸去,强迫自己冷下声来:“你才多大,一辈子太长了,别轻易就给自己下结论。”

他静静地靠在一侧的墙壁上,看着安诺走到电梯面前按下按钮,忽然叹了口气。他不爱赌,但这次他赌得义无反顾,他赌他们的缘分到底有多深,赌他们这辈子是注定只能做甲方乙方,还是可能成为彼此的彼此。

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安诺似乎被抽干了力气般紧靠在角落里。他说,我怕我死了你就会被别人照顾一辈子,我怕那些人照顾得没有我好……该死的,只是一句话而已,她为什么这么想哭?现在的安诺怕的不是那些男人跟她耍花样,她怕的是这种勇猛的、像初生牛犊一样不顾一切的感情,这样的感情,一旦燃烧,足以把坚冰都融化。

利用职务之便,安诺把童夏安排成了夜班,她不想再碰到他。她还是感冒了,一边打着喷嚏擦着鼻涕一边等公交,一到办公室就看到桌子上有盒感冒药。安诺狐疑地看看四周,真的是感冒药,谁那么未卜先知?

“小童下班了?进去聊会天再走呗。”

“不用了,刘姐,我先回去了,请你转告安医生按时吃药。”

安诺拿着药盒几步冲到门边:“童助理,等会儿,我把药钱给你。”

手上一烫,是一杯满满的姜茶。氤氲的水汽在她鼻前飘过,有股淡淡的甜味,等她回过神来,那道漂亮的背影已经走远了。

刘姐的声音飘了过来:“多体贴的男人啊,这年头可不好遇到,人要懂得惜福,不要失去了才珍惜,这年头好男人就像咱这还没研制出来的药,有钱也买不到!”

安诺摇了摇头,有人照顾的感觉是挺好,可是,她真的不需要。

钱,当然是要还的,童夏值完一天夜班,今晚排的是别人。安诺站在他家门口,敲门,没人应,正犹豫着,童夏的身影突然从楼梯口转出来,看到她立即扬起招牌似的笑:“找我有事?”

“谢谢你的药。”安诺吸了吸鼻子,把钱递过去。童夏怔了怔,不接,说:“别这么廉洁好不好?就不许我花点小钱拍下领导马屁?”

安诺把钱硬塞到他手上:“一码归一码,我不习惯欠人家东西,尤其是钱财。”

童夏顺势握住她的手,安诺一怔,本能地想挣扎,忽然又停下了,最终任他揉捏。

手柔若无骨,童夏得意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诺诺,城市之大,你我却总能不期而遇,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是朋友了吗?”

安诺很认真地想了想,他说得对,其实这也是种缘份,既然不是仇人,也不算陌生人,那么,当然就算是朋友了吧?

她终于点点头:“是。但是朋友也分很多种的,我们不过只是最最普通的那一类而已。”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爱情来临的时候,爱了就是爱了,哪怕理智如何挣扎,可是你就是爱了,没有办法抗拒。

“用不着刻意提醒我,我又没想怎么你。”童夏的微笑僵在嘴边。

“我先走了。”安诺转身。

童夏又笑:“你体质好像挺弱。”

“是,平时不太爱运动。”安诺鼻音很重。

“那可不行,看来以后我有必要在运动方面多关照下你,是药三分毒,那些西药还是少吃点。进来吧,下午我去中药房帮你配了点药,估摸已经熬好了,还打算等会就给你送过去的。”童夏一边说一边开了门。

“不用,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走了。”安诺才不管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是等我会送过去还是你自己进来喝,二选一。”童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安诺哭笑不得,她知道他真做得出,何必多此一举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进就进吧,怕什么呢。

安诺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侧面线条非常美,额头有几丝碎发垂落,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线里。

接过童夏递给她的一碗乌漆麻黑的中药,安诺微蹙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一口气,屋内除了安诺喝药外,再没别的动静了,童夏和“丫头”坐在沙发上盯着她,动作超级一致,这让安诺哭笑不得。

“谢谢!”也许是那表情太逗,最终还是让她笑了出来。

“谢什么,我又没少给你添麻烦。”童夏也笑了起来。少有笑意的她,一笑起来,别有一种异样的风情。

安诺被他看得心虚,偏过脸面向窗外,有点不自在地就没话找话,“你倒真有照顾人的经验,那些小姑娘挺吃这套的吧?”

“何以见得?”童夏和“丫头”对视一眼,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她,安诺板着脸说:“女孩子都喜欢细心的男人啊,觉得可靠,而且,你脾气应该还不错。”

童夏撇嘴:“我不是对谁都这么耐心和细心的。”

安诺点头:“我也看得出来。那么,你对我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分了?我觉得该说的都说清楚了,我们只是普通同事的关系,不是吗?”

童夏笑了笑:“那是你认为的。我不是情圣,当然不可能为了与自己无关的人花时间,我乐意把精力都投给自己重视的人。其实我很讨厌有些女孩子对我有意无意的挑逗。我有洁癖,我要我自己和我爱的人都是最干净的,那种干净不仅是身体,还有灵魂。”

他说的一半是实话,另一半也是投安诺所好,像安诺这样的女人,一看就是非常讨厌花心男人,自身肯定也是洁身自好,所以他不能让安诺对他产生任何错觉。

安诺怔了怔,心里隐匿着的一些小愉悦逐渐淡去。很庆幸,她还没有爱上他,所以不至于为了他去在意自己的污点。

她摆摆手,不想再展开话题,准备离开。

“我送你,正好带丫头出去放风,你给丫头套上项圈,就在露台边上,我上个厕所就来。”童夏说。

安诺皱眉,却还是去了露台。

一声惨叫了响彻屋子,害得童夏差点把尿都憋回去。“诺诺,你怎么了?”他提好裤子,向露台跑去。

安诺大吼:“你别过来,地上有碎玻璃。”

安诺想不出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童夏家铺着木地板,她进屋就没穿拖鞋,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么干净的地方踩到了一块碎玻璃,她可是光着脚板的呀。

童夏也一脸的难以置信,地上怎么会有玻璃呢?他虽然是懒了点,但说有灰尘他信,可玻璃?这也太邪门了吧。

一定是丫头从外面叼回来放在露台当玩具的,他想了起来。“让我看看,扎得很深吗?要不要上医院?”

安诺平时装得再冷淡,终究也是个女人,疼痛难忍,当场就泪水直流,剥下了她惯常带在脸上的面具。

“呀,真的出血了。”童夏托起她的脚看了看。玻璃扎得很深,他也不敢贸然取出。

安诺看着露台白色地砖上那大滴大滴的鲜血,正在手足无措,整个人已经被童夏横抱了起来。童夏二话不说就把她放进了停在地下车库的车里,跟着车子就急急地冲了出去。

“喂喂,偷车是犯法的。”坐在车上的安诺,紧咬着唇,忍受着脚板传来的钻心痛楚,双目狠狠地瞪着他。

“秦皓开剩下的。”童夏一边目不斜视地开车,一边还不忘宽慰安诺。

好在小区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院,安诺被童夏抱着冲进了急诊,“医生,有人脚上扎到了玻璃。”

诊室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医生,她看了一眼安诺说:“把脚抬起来。”

安诺抬起了脚,医生一看,扎得还挺深,得要用镊子钳出来,“躺到病床上去,会有点痛,受不了就抓紧你男朋友的手。”

童夏坐在她身边,一张漂亮的脸笑得五颜六色。

安诺瞪他,也没了解释的心思。

“你俩还挺有夫妻相啊,是小两口?”医生一边用碘酒在伤口周边消毒,一边说话分散安诺的注意力。

“才不是。”安诺嘟嚷着,痛得直抽气。

“看着挺郎才女貌的,是恋人吧?”

“不是!”

“是!”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回答不一,医生一怔,看着他们,困惑地眨了眨眼,“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未来肯定是。”童夏抢过话来,急急地回答。

“少自以为是!”安诺怒视他。这男人,害得她痛死,她现在恨不得掐死他。

“我要对此事负责。”童夏双手环胸,认真地说。

安诺被他的话气个半死,愤愤说:“我不需要你负责,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是对我最大的负责。”

“别动,否则我亲你。”童夏挑了挑眉。

医生无奈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打情骂俏的。

“开始了啊,你忍着点。”医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举起了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这场面,安诺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现在身份置换,她成了受难的那个。

“扎得这么深,要卧床休息半个月,到时候看看伤口的愈合程度再决定什么时候可以走路。”医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

“什么?半个月,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十分钟后就可以走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呢!”

一听半个月都不能走动,安诺的脸彻底没有了血色,她还要培养癌细胞呢,这不是要她命吗?

“十分钟?”医生白了她一眼,“如果不休养好,到时候感染了细菌或是染上败血症,那可就不是半个月的事了。”

安诺自己也是医生,当然懂这个道理,说这话只是一时情急,毕竟,还有那些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诺诺,这是天意。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全权照顾你了。”童夏摸了摸鼻子,还不忘强调一句:“不分昼夜。”他心里得意地笑了又笑。她因祸,他得福,这桩生意,他赚大发了。

“你说什么废话呢,我不上班,你能养活那些东西吗?啊!”趁着安诺跟童夏吵架的空档,医生瞅准机会,一下把安诺脚板上的玻璃给钳了出来。

安诺吃痛,抓着童夏胳膊的手狠狠地掐了下去,童夏随即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

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上已经多了几条血印子,“诺诺,你现在涉嫌人身伤害,准备卖身赎罪吧。”童夏抽了口气。

安诺抬起通红的双眼,狠狠地盯着他。

“好了好了,回头把丫头剁了让你喝汤补补。”童夏笑道。

“你舍得才怪。”安诺趁他不注意,将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的手往他衬衫上一抹,“让你得意,叫你洁癖。”

“好了,伤口不能沾水,洗澡的话就让你家人从旁协助吧。”医生将她的脚层层包裹后,端着托盘出去了。

“我们像情侣吗?”等医生一走,童夏就调笑起来。

“不像,我们像仇人!”安诺没好气地回答。

童夏歪头装了下可爱:“仇人与情人只是一字之差嘛,我们还是很有缘份的。”

开回小区,安诺执意要回家,童夏只用了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定住了,“要不我住你家,要不你住我家,二选一。”

真恨死这狡猾的男人了,当然不可以让他住她那儿,万一欧阳斐哪天心血来潮突然查岗,她可交代不了。

“那……去你那吧。”安诺咬牙切齿,他发出一串朗笑。

童夏跳下车,得意地把安诺抱进客厅,放到沙发上。安诺虽然不喜欢跟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但只能无奈接受,此时她只希望脚伤能快些恢复,早点离开这地儿。

“看我做什么?你是担心我对你乱来吗?”童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正在安诺身上乱扫。

安诺不吱声,这不是废话吗?他的企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我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连个残疾人也惦记着。”童夏笑得揶揄。

如果与他的相遇是场戏,她也只能猜中过程但猜不到结果。她甚至不知道跟着他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今天这种状况,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不知道她住进来之后,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她和他之间怎么会发展成这种关系了呢?

她咬了咬唇,虽然她也喜欢这种被关怀被温暖还有些斗气的温馨,但她很清楚,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就不该惦念着,现在越享受,将来就会越痛苦。

安诺从沙发上站起,疼得一咧嘴,童夏皱皱眉:“要吃止痛片吗?”

“没事。”

“床就让给你睡吧,我睡沙发。”

安诺当然没有异议,她睡沙发倒不是问题,只是那样的话,他起床上卫生间什么的都要从客厅路过,那得多尴尬。

如果童夏是她真正的男朋友,或许她会沉浸于这份美好的享受中。

睡不着,安诺索性撑起身子半躺着,脚底不时传来阵阵痛感,童夏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床上,突然说:“你别动,居然又出血了,我看看你的伤。”

“没有啊。”安诺愣了愣,抬起脚板看了看厚厚的纱布,除了药水渗出来的淡黄色,没有血。

“那床上是怎么回事?”洁白带暗花纹的床单上,一朵绽开的暗红梅花开得正艳。

安诺眨了眨眼,看了看血迹的地方,一张俏脸顿时变得通红她该不会正好是——大姨妈来了吧?

爬起来,扭过头,果然看到了身后那一抹红。

算了算日子,提前了一周啊。一定是这些日子压力过大所致,可是现在,她该怎么办?

童夏见她咬着唇,像在挣扎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心纠结,安诺目光掠过,嗫嚅说道:“那个……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我大姨妈来了。”

童夏眨眼,“你大姨妈知道你在我这里?”

“不是那个大姨妈,是这个大姨妈,亏你还是学医的,懂了吗?”安诺涨红着脸,豁出去了,每个女人都会有的,怕什么。

“然后呢?”童夏愕然。

“我没有卫生棉啊!”安诺咬了咬嘴唇。糟糕,好像又有一股热流涌出来了,她赶快跳下床,下意识的夹紧腿。那男式内裤能兜得住吗?千万别滴到地板上啊,那样就太丢人了。

童夏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间瞄到了她雪白小腿上划下的一条红线,终于恍然。一拍额头,“我去好了!”

不一刻,他跑回了房间,居然没有人,“诺诺,你在哪?”他问。

洗手间的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根白皙的手臂伸出来上下晃着,说:“这里。”

童夏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苦笑。他将整个袋子挂在那根手臂上,“拿去。”

那只手臂飞快地缩了回去,童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要洗澡?”

“当然,都脏了,不洗洗怎么成。”不知道是不是拿了别人的手短,安诺的语气还算得上温和。

“你脚不能见水的,要不要我进去帮你啊?”童夏一脸坏笑。

安诺愣了一下,才说:“不用,我把伤腿搭到洗脸池上,一支脚站着也能洗。”

“切!”他摸了摸鼻子,在床边坐下。这女人,关键时候还不算太笨嘛,坐在床侧,正好对着她紧锁着的浴室门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强迫自己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浴室里的水声撩得他心里痒痒的,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浴室门是花纹玻璃的,上面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气,朦胧间,可以隐约看到里面女人的轮廓,曲线是那么优美有致……他忍不住喉头一紧。

水声终于停了,安诺费力地穿好衣服跳了出来。

一对上童夏那张酱紫的脸,安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难为情地开口:“虽然一切麻烦都是你给找的,不过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现在我弄好了,不敢再给你添麻烦,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童夏按坐在床边,拿过早已准备好的吹风机,帮她吹起发来:“来例假头发不能湿着,要尽快吹干。”

她的发质很顺很柔,一看就是没有经过染发烫发水毒害过的,垂得很自然。那一把青丝在手里揉来捏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些酸软。

“只要咱俩还在一起,卫生巾以后我都替你买了。”童夏说。

安诺瞅着他,不动声色。

童夏有点心虚,以为她会发飙。

谁知道安诺歪了歪头,说:“那你记得,我夏天用ABC的,凉爽透气;冬天用苏菲棉柔的,暖和;每个月要用一包0.1cm超薄的,其余用正常厚度;头尾量少要用迷你型的,还有夜用型,这个用最长款棉柔的。哦,记得要留意新款。”

童夏扁着嘴看她。

“既然你都这么好心了,护垫也帮我买了吧,棉柔的独立包装的那种就行,这个我不挑牌子。”安诺接着说道。

“呃,其实我就是说着玩,男人买这东西有点损坏形象。”童夏恨不得扇自己耳光。

还对付不了你,安诺心里暗笑,突然哎哟了一声。

“痛经了是不是?”童夏见她按着腹部,脸色苍白,心里有了数,“我在大学的时候选修过中医,给你按按,很见效的。”

“不用不用,睡一觉就好。”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卫生巾我都帮你买过了。再说我们都是学医的,医生在行医的时候是不注意性别的。”

“真不用,女性这方面生理痛感是正常的。”安诺回答。

“可有办法不痛,为什么不试试呢?”童夏看她。

“不用的。”

“用的。”

“不用。”

童夏笑了:“你这么在意我带给你的感受?那我可以不可以自作多情认为,在你心里我是特别的?”

安诺抽了口气,说:“你真不用自我感觉这么良好。”按就按,谅他也没胆量敢在大姨妈面前乱来,安诺心中说道。

平躺在床上,童夏洗干净的双手轻轻放在她肚皮上。

“放松一点,硬邦邦的。”童夏说着,手上慢慢用了力气。

不得不承认,是比自己随便揉几下舒服多了,还是练过中医的好,即使是个半吊子。

“童夏,你到底是学什么的,怎么好像什么都懂一点。”安诺寻思拍个马屁,化解下尴尬的气氛。

“你这是委婉地夸我手法好吗?”

“手法好,脸蛋更好,现在流行花样美男。”

“呀!”安诺肚子忽然紧了一下。

“你是在暗指我不够阳刚?”童夏声音似乎有点不悦。

安诺眨眼,拍马屁没拍好,拍马蹄子上了。

“没那意思,我这是夸你漂亮,事实上这话你肯定没少听别人说过吧。”

“你喜欢就好,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的力道又轻柔起来。疼痛果然在慢慢减轻,舒服得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这个夜空显得特别干净,像一块黑绒布,只有闪着寒光的星星散发着孤寂。“还疼吗?”耳边是轻轻的声音,脸颊是暖暖的气息,安诺睁眼便与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相遇,她脑子里一下跳出两个字眼儿:如墨、似星。

见安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童夏不动,任她看。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安诺真心夸奖。

“我问你还疼吗?”

“嗯。疼啊,当然疼!”

“还要不要我继续用力?”

“要。”

“那我就继续了啊,放松点,快好了。”

“滚!”安诺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占她便宜,这小子也太坏了。

“我问的是你要不要继续揉,你想什么呢?”童夏强忍着笑,微微抿了抿唇。

一句话,让安诺更加面红耳赤起来。她的脑子瞬间空白,气氛暧昧而低迷,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将她紧紧包围,她只能羞愤的斥责:“你欺人太甚。”

她紧吸一口气,却无法忽视头顶上方的目光正恣意打量着她,似乎要将她看透。

安诺稳了稳神,她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面红耳赤的样子,那样会显得自己弱势。一个弱势的人,注定没有翻身的机会。

“你很紧张?”童夏轻笑了一声。

“我紧张什么?你能吃了我不成?”安诺没好气地看他。

“你知道世界上最有爱心的是谁吗?”童夏问。

“谁?”

“机器猫。”

“为什么?”

“因为它总是向人伸出它的‘圆手’。”童夏一笑,手慢慢握成拳,在她眼前比了比,“不过我这圆手只打算援你一个人。”

安诺也握成拳挥挥:“我这小圆手也不差,可惜我没爱心,谁也不援助。所以你别指望我记得你的好。”

“无情的女人。”童夏又笑。

童夏找了床新被子,又把自己那床抱出来铺在小沙发上:“我就对付对付吧。”

“这个沙发太小了,睡着应该不舒服。”安诺金鸡独立在卧室门口看着。

“你睡之前上个厕所,半夜不许出来。”童夏说。

“如果出来呢?”

“学医的肯定都知道男人睡醒后通常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吧。”童夏定定地瞅着她。安诺觉得脊背一凉:“我去睡了。”她关上门,又不放心地反锁了房门,拉开窗帘。天空下起了小雨,从窗户看出去,不远处新笋样的楼尖,相邻公寓的飘窗,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变得朦胧而迷离。

枕头上还留有他的味道,安诺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洗发水,这么好闻。整个晚上,她都可以闻到那种属于他的清香,这让她心里很乱。

她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贪恋地嗅着那抹香味,她心里明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幼稚,很白痴,可是就是忍不住,她知道。她完了,步步沦陷了,但愿不要步步惊心才好啊!

手机响起的时候,童夏正抱着棉被约会周公,迷迷糊糊中,以为是闹铃,于是很自然地伸手掐掉。

谁知两分钟后,同样的音乐再度响起,在宁静的夜晚格外地刺耳。童夏狠狠踢了一脚被子,腾地坐起身,扫了眼一旁的闹钟,才凌晨三点钟。

他抓起电话没好气的说:“这里是火葬场,请问你要烧谁?”

“噗,原来童助理另外还有兼职啊!”

童夏瞬间清醒了过来,“诺诺,怎么了,你开门我进来说。”

“不用,我只是突然想到一点工作上的问题,跟你讨论下。”安诺回答。

“喔,好啊!”童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你等我一下。”安诺的声音,难得的带着几丝柔和。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个工作狂,真要命。童夏用手指撑起上下眼皮,坐直了身子,抓过茶几上的纸和笔,准备记录。

这游戏不错,虽然是凌晨三点多了,但她还是很眼明手快,这《大家来找莅》还没人玩得过她,就是游戏的声音被关掉了,玩起来有点闷,还有一个错误在哪呢?安诺一双俏目几乎凑到了显示屏上。

听筒里不断传来敲键盘的声音,童夏以为她在查阅资料,只是这资料未免也查阅得太久了。他靠在沙发上的脑袋几度下滑,耳边的听筒掉了好几次,笔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在他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时候,猛然听到听筒那边,女人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分贝。

“童助理,你不会是睡着了吧?”十几局下来,安诺估计着,电话那头已经进入梦乡了,所以,她适时开口,帮他“醒脑。”

童夏一个激灵,该死,他怎么睡着了呢。难得这女人这么看中自己,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也太不负责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睡着呢。”

“那好,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儿了?”安诺想笑,差点被口水呛住。

“呃,说到……说到……”完了,刚才他睡了过去,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这下该怎么办?

“童助理,你这样的工作态度,我觉得我没法跟你沟通。你这个月的奖金全被扣了,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我会经常考验你的,再这样就不是扣钱这么简单了,就这样。如果你敢敲门骚扰,罪加一等。”

“诺诺,你听我说,诺……”

嘟……嘟……电话挂掉了。

哈哈哈,整到他了,安诺将手机一抛,倒头就睡。她失眠,都是被他害的,那他也别想睡得安稳。心情舒畅多了,这才感到上下眼皮直打架,安诺将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唇角微微上翘,不消五分钟,见周公去了。

早起,安诺脚疼欲裂,像往常一样一伸胳膊,却发现碰上了障碍物。一睁眼,她愣了一下,立刻一脚踹了过去,只听得一声闷哼,床边的这长条人形仍旧稳如泰山。

她咧着嘴爬起来:“姓童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谁准你爬到我床上来的,起来受死!”安诺眼睛瞪得见到鬼一般,“我明明锁门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安诺看了看,门锁完好。

童夏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喃喃说了句,“笨诺,当然是用钥匙了……乖了,还早,睡觉。”说完就呼呼大睡了。

“起来起来,童夏,你给我起来!”安诺抓住他的衣领。老天,都睡到一张床上了,这厮是不是也太得寸进尺了?今天要是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知道安字下面是个什么字。

安诺气到不行,又拿他没辙,她就是被一条大腿压醒的,他基本上拿她当抱枕了。不过好在他最多是抱着她,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忍了吧。

安诺心里感慨,自己这是发什么癫呢?

日子就在这有些暧昧又有些淡淡甜蜜中,悄然流逝。

实验还没有成功,脚伤也未愈,明明都是些不顺心的事,可不知道是什么冲淡了安诺那种自怨自怜的性格,拦住了她的烦闷,苦笑,她到底还是要依靠着别人,纵然这男人对她再好,但她也知道过分的依赖不好,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儿,他们现在算什么?情人?同居?都不算吧,可是却又开始了朝夕相处。

但是一切都是未知数,她不可能一辈子这样,当然童夏也不可能。

毕竟是要分开的人,他们两个,还能在一起多久呢?也许明天就分开了,也许还会很久,现在享受惯了,将来再分开就会无法去适应,这点她知道的,依赖得太久,她都快要不知道什么是自食其力了,想想还真是有点惭愧。

但是她又觉得这样似乎还不错,至少暂时是安逸的,如果这辈子都这么安逸地呆在这里似乎也不错,看吧,每个人都有鸵鸟的一面,但自己也知道只是妄想罢了,只要那件事没完成,她就不可能真正的安逸,在欧阳斐的承诺中,只要顺利拿到他想要的,她才会获得自由。

安诺本来没多少睡意,可也渐渐地就睡着了,而一屋之隔的童夏,一直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唇边慢慢地荡漾起微笑,突然就觉得很幸福,尽管他很清楚,她留在这里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她的心里没他,现在就算有,也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被她藏得很隐秘,在她自己都发现不了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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