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圆是被人从山间叫回来的。
去喊他的人急急忙忙踩断了土路上无数灌木的枝叶,打草惊蛇,让徐圆等候了足足一天的毒蛇跑没了踪影。
徐圆正要发火,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徐、徐、徐圆,你娘、不、不、不行了!”
徐圆飞也似地跑回了家,才发现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危险。
出问题的不仅是徐氏,还有沈氏。
过来帮忙的邻舍简单交代了情况:徐氏满脸青紫,嘴唇也没了血色,神志昏迷,不省人事。原因不明。
至于沈氏,则是下午的时候被徐丁从田里头抱回来的,情况虽然没有徐氏这么糟糕,能嚷能跳,但就是脑门不住地冒虚汗,还一个劲地捂着肚子。
徐氏和沈氏的情况闹出了太大的动静,徐丁赶着去隔壁村找郎中,家中没有他人,就把沈氏抱到了徐圆这边,方便青青帮忙一道儿看着。邻居们闻讯,也赶紧过来帮忙。
再然后就有人忙去通知徐圆,让他赶紧回来伺候老娘。
徐圆一回来,看到徐氏那青紫的脸色,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上一次徐氏被误诊死亡的记忆仍然新鲜,他怕旧事重演。
但是徐氏这毕竟状况不小,徐圆又不通医术,只能跟着众邻舍们跟着经验来,大家掐人中的帮忙掐人中,换湿毛巾的帮忙换湿毛巾,还有人想给徐氏喂喂水,但徐氏只小小抿了一口,就把脸撇过一边。
徐圆在床边跪下来,急切地问徐氏:“娘,您这是怎么了?娘!您到底哪里不舒服?”
徐氏也仅仅是紧闭双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肚子,应该是痛苦难忍,以至于完全说不出话。
客厅外边,则是沈氏咿咿呀呀的叫唤。她也是肚子疼,不过情况比徐氏是要好多了,非但能吭声,还能说话。这时候在外头哭爹喊娘的,只嚷嚷得徐圆心头烦躁。
徐圆看了看情况,觉得有些蹊跷,将青青单独拉到一边小声问:“青青,这是怎么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青青也觉得困惑,摇摇头:“今天……没什么,挺正常的呀。”
“那我母亲她……”上次徐氏被误判死亡,就是青青说徐氏没事的。徐圆希望同样的好事儿能再一次从青青这里出现。
可惜这回青青却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徐大娘是怎么了,开始还挺正常的,后来突然就这样了……”
外面沈氏咋咋呼呼的,一个劲地说自己要死了要死了。听得徐圆皱眉。外边众邻舍问沈氏的状况,徐圆在这里头也就跟着听了一遍——沈氏先是描述了一番,说自己明明下午去下水田的时候还好好的,刚上岸喝了口水,然后感觉就不对劲了。
“哎呀我说沈妹子!”这时候有一个妇女听了这话,立即大惊小怪起来:“你是不是因为天热贪凉了啊,咱们女人千万不能在暑天里喝凉水的啊!我看就是这口凉水灌出来的问题,你怎么这么不注意的啊?诶,你别是最近来月事了所以肚子疼吧?”
沈氏否认:“不是不是,那水在日头下面放了好一会儿了,那还能算是凉的?我想了想,应该不是喝水的问题,可能是我吃坏东西了。诶,对了,我中午喝了汤,喝汤总没喝凉的道理对吧——哎哟哎哟,又疼起来了!”
“汤?啥汤啊?”
“清炖兔肉,兔子汤!”
外面人没能立即反应,但屋里头徐圆一听,心头顿时一凛。
他咂摸出了些许不对劲。沈氏这话听来有几分刻意,可为什么她要把话头往饮食上面引?兔肉汤……沈氏家里应该没有兔子吧?先前徐氏倒是让徐圆给沈氏送过野味,但送兔子那都是老早的事儿了。徐丁处理那些野味都是现杀现吃,他跟沈氏两人成天在地里忙活儿,根本没有时间照料动物。
既然不是沈氏自己做的兔肉汤,那便是……
徐圆刚想问青青是不是中午吃清炖兔肉了,沈氏这当口又在外边客厅大声嚷起来:
“疼疼疼疼,疼死我啦!以后我就是馋死也不贪那口嘴啦!应该是那兔肉汤没跑的了,我今天早上啥也没吃,早饭跟中饭一起吃的!”
邻舍听了这话忙里偷闲打了个趣:“看,所以佛家说要吃斋吧!你吃兔子肉造了杀孽,兔子寻仇疼你这么一阵也是应该不是?”
有人跟着笑起来。但气氛只活跃了那么一小会儿,沈氏认认真真说道:“可不是我造的杀孽,我家哪里来的兔子。那兔肉汤是佘青青端给我的,哎呀疼死我了!”
徐圆心中不详的预感顿时坐实。
有人道:“啊,莫非是兔肉汤的问题?诶,是,徐大娘不也不舒服么?而且状况比沈妹子还严重!”
不过也有邻舍当即提出反对:“不对啊,如果青青喝了汤,青青应该也跟你们情况一样才对。但是她不挺正常的么?”
众人讨论一番,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如果问题出在兔肉汤上头,那青青也应该倒了。
只有徐圆默不作声,听了外面的讨论,他扭头看了眼青青。
因为他知道,青青不爱吃这些东西,相比于肉汤,她宁愿吃面饼,充其量配一些蔬菜。
徐圆小声问:“青青,你中午是不是没喝肉汤?”
青青嗯了一声:“我没喝。”
“那我母亲……”
“喝了——诶,不是。”
青青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徐氏喝了么?汤的确端到了徐氏床边。但问题是青青又没亲眼看见她和。
就在青青正困惑的时候,外头院子里响起一个急切而爽朗的声音:“诶,郎中请来了请来了!”
是徐丁,他进门时满头大汗,就好似被雨淋了个透似的。跟在他后头的郎中显然也是奔了一路,身体素质又赶不上每天操劳的徐丁,进了屋直接瘫坐在把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丁急吼吼的,一看那郎中居然坐下了,就赶紧去拉他:“郎中!郎中,快帮我们家人看看!”
郎中摆手,声音都虚了:“等、等、等一会儿。”
徐丁不耐,拉着郎中便起来。那郎中只好不等把气息喘匀,起身来给沈氏切脉。沈氏这边切完,他才又进去给徐氏切。只是越切脉眉头就皱得越紧。
切了半晌脉,郎中的气息好歹是喘匀了。他抹了抹额头,然而只抹出了更多的汗。
因为——他没能确诊徐氏沈氏二人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是又不好意思明说。
所以他就只能一直不断地左切切脉,右掰掰眼,在徐氏和沈氏两人之间望闻问切走了好几遍流程,但始终就是不吭声。
“郎中!郎中!我媳妇儿和我大姐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徐丁急得跳脚。众人也是跟着着急。先前没郎中的时候众人已经颇为紧张,没想到来了郎中居然更加紧张。非但他们紧张,连沈氏自己也急了。
郎中仍只是不断摇头捻须:“怪,怪,真是很怪……”
沈氏等不了了,生怕这郎中不济事,连忙捂着肚子又叫嚷开来:“哎哟郎中,你快行行好,救救我吧,你是感受不到我现在的这个难受啊,哎哟哎哟,戏文里那些将军大臣中毒了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
沈氏话音未落,郎中便眉头一扬——一个尖锐的词汇提醒了他,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