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汉灵帝中平元年。
自十数年前起,巍峨屹立四百年之久的大汉王朝就已有风雨交加之象。
朝中内有外戚专权,宦官秉政,政治腐败。外有盗贼横行,天灾不断。
近几年更有太平道张角与其弟子施符赠米、广邀民心,其信众短短数年便累增至数十万,另天下有识者无不侧目。
这一日,吴郡富春县内一处大宅热闹非常,无数丫鬟仆役来往进出,手中都端着铜盆洁布等物。
他们的脸上虽有喜色,却也难掩其中的小心紧张。这是一处四进宅院,朱漆铜钉,门高廊阔,其上置一花木匾额,上书一个大大的黑色‘孙’字。
穿过前堂、议厅和花园,然后就是后宅。此刻在后宅主院里,正有一相貌英武的中年男子来回踱步,面色也是紧张。
他身旁除了忙碌进出的丫鬟外,还有一个半大孩童抱着个小娃娃,正随着中年男子的步伐来回转动着眼珠。
没过多久,那半大孩童就坚持不住出声叫道:“爹爹,策儿头晕……”
他腾出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却稳稳当当的抱着怀里的娃娃。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已经隐约有了几分中年男子的刚毅腔调。
被这孩童一打岔,中年男子也停了下来。
恰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啼哭声,中年男子面色一喜,脚步一动就想冲进屋去,却又想起自己前两回被丫鬟婆子们毫不留情赶出来的狼狈模样,终究还是摇着头站定。
不一会,便有一六旬上下的老妇带着两个丫鬟从里屋走出,还没靠近就喊了起来。
“贺喜老爷,是一位千金。”中年男子闻言大喜,赶忙去看。
只见一个小小人儿正安静的窝在老妇怀中襁褓里,虽说刚出生又瘦又小,可在中年男子眼里却无比可爱。
这时代本是重男轻女的厉害,但中年男子已有二子,并不担心子嗣延续,如今能多一颗明珠反而更得他喜欢。
那半大孩童抱着弟弟,努力踮着脚去看小人儿,可是他太矮了,怎么都看不到。
中年男子看得好笑,便将襁褓接过来,自己俯下身道:
“策儿,这便是你妹妹了,以后你须得好好照顾她。”
“策儿知道!”半大孩童用力点头,满脸认真。
那老妇见中年男子喜爱幼女,也放下了心事,插话道:
“老爷有所不知,小小姐出娘胎时有红光罩体,满室生香,老婆子接生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按祖上传下来的说法,这是命主小小姐荣华一生,有贵不可言之相呐。”
“当真?”中年男子闻言更喜,当即就吩咐下人取了两串大钱赏给稳婆。
待那老妇又重回里屋,他把女儿递给丫鬟照料,自己就打算进去探望一下饱受辛苦的爱妻。
可就在这时,那老妇的惊呼声突然从里屋传出。
“哎哟不好,夫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铜盆热水别撤了,再烧些干净白布来。来两个人按住夫人手脚,可莫要扯出伤口才好。”
中年男子脚步一顿,神色立时有些惊惶。
他武艺高强,战场无敌,可这生孩子的事却半点忙也帮不上。
但再不了解,他也知道双生儿极易让产妇难产。
此时此刻,哪怕不信神明的他也在心中默默祷念,只怕诸天神佛开眼保佑自己妻儿平安。
可惜,他这一生杀戮过多,神佛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哎呀,夫人开始渗血了!”
“孩子是倒位,再不出来会被憋死的!”
“糟了,夫人血崩了,快拿布来按住!”
……门外的中年男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当然明白产妇血崩意味着什么,可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半大的孩童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神情紧张的来到父亲身边,死死盯着里屋的木门看。就在这屋内忙乱屋外绝望的时刻,一道蒙蒙清光突然从屋中透出。
中年男子讶然望去,却见那清光在屋顶半空凝结,竟渐渐清晰起来。
一片广阔壮观的建筑从中浮现,假山荷塘、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当中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通体剔透,精致绝伦。
“血止住了!夫人的血止住了!”
“孩子出来了,是位公子呢!”
屋里的人好像并没有看见这异象,只见那老妇满头大汗的推门走出,到中年男子面前恭贺道:
“母子平安!恭喜老爷又多一位小公子!”
中年男子呆呆的看着屋顶,突然一个激灵,推开老妇快步走进里屋。
屋内此时还充斥着一股血腥气,几个丫鬟正在收拾,见中年男子进来都吓了一跳。
可中年男子不管不顾,只是走到躺在榻上的女人身边,拉着她的手道:“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那女子面色有些苍白,气息却不虚弱。见中年男子面色紧张,不由柔声道:“我很好呢。”
顿了顿,她眼中又露出一丝后怕,道:
“其实方才……妾身本以为要和夫君永别了,但不知为何却突然又有了力气,身子也恢复不少。现在感觉倒是比之前还要好些。”
她疼爱的看了一眼正躺在她身侧的小小身影一眼,轻声道:“妾身觉得,是这孩儿保护了妾身呢。”
中年男子闻言便想起了方才异象,沉声应道:“夫人说的是,只怕……真是这孩儿保护了你。”
女子没注意丈夫语气中的古怪,只是温柔的看幼子沉睡的模样,忽然道:“夫君,两个孩儿的名字可有打算了?”
“那是自然。”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把一些想法暂时抛开,朗声道:“原本不论男女,某都备下了一个‘仁’字。可听何家婆婆说女儿出生时有红光罩体、满室生香。
既有如此祥兆,某以为……便唤作‘尚香’如何?”
“尚香……孙尚香……很好听呢。”女子面色欣然,随即问道:“那男孩就叫‘孙仁’么?”
“不……”中年男子眼中蓦地闪过一道精光。
“某观此子异秉天成,当为我孙家千里驹。他日封侯拜相、高居殿堂不在话下,如此……便为他取名一个‘殿’字!”
“孙殿吗……”女子低吟两遍,觉得并不是很合心意,但也不算难听,就顺着丈夫道:“就依夫君所言,这孩子就叫孙殿了。”
中年男子现在很是振奋,而那女子精神也莫名的好,夫妻两便絮絮叨叨聊了一会。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和老仆孙宏压低的声音。
“老爷,洛阳传来消息,钜鹿的张角……反了!”
中年男子霍然立起,推开房门。
而恰在此时,一阵暴雨倾盆落下,豆大的雨滴瞬间迷糊了中年男子的视线,只隐约看见天空中电蛇飞舞,隆隆震雷之声响彻四野,恍如末日来临。
汉灵帝中平元年春,暴雨。
钜鹿张角集门下百万信众,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