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幼薇捧着温庭筠的字,回到了后院,幼薇娘这个时候正坐在屋檐下,缝补着衣裳。幼薇本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两年越发能长了,只能将去年的衣裳接一接再穿,而有些是前院姑娘们送的旧衣裳,过于暴露和艳丽,也需要改一改。
“娘,您看,这是温先生送给幼薇的。”幼薇喜滋滋地把字捧到娘面前。
“哪个温先生?”幼薇娘抬起头,欣赏起来,幼薇娘虽然不是大家闺秀,但从前跟着幼薇父亲也识过一些字。
“就是那个大诗人,温庭筠,温先生!”幼薇自豪地说道。
“是吗?就是那个世人皆知的温庭筠,温先生?那薇儿可要好好珍藏起来。”幼薇娘在坊间也多有听说温先生的大名,于是放下手中的衣裳,仔细地观摩起来。
“对,就是那个温先生,温先生还考了幼薇一首诗,还夸幼薇有天赋呢。“感觉小幼薇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幼薇娘欣喜地一笑,抚着小幼薇的头,“快拿屋里放好吧,仔细别弄坏了。“
在那个时代,温庭筠就好比如今的网络大V,诗词文才名满天下,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争相与之结交。,而幼薇不过是个十岁孩童,一个十岁孩童能引起大V的关注和赞赏,该是何等荣耀啊。
小幼薇一蹦一跳地捧着温庭筠的字进屋了。
前院的粗使婆子,刘婆子这会可能是闲来无事,又来找幼薇娘聊天了。刘婆子扒拉了一下针线框里的旧衣裳,艳羡地道,“鱼家娘子,又得了不少好东西啊。前院的姑娘们还是对你们娘俩好,有闲置的衣裳也先紧着你们娘俩。“
“姑娘们心善,不过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罢了。幼薇正在长身体,衣裳都短了,正好前院姑娘们的衣裳改一改,也够穿的了。“幼薇娘边低头补衣裳,边说道。
“鱼娘子,小孩子家长得是够快的,看你们家幼薇这面相,这身段,再加上还能作诗吟对,要不了两年,你就可以享清福了。“刘婆子边磕瓜子,边说道,眼睛还意有所指地撇了一下前院。
“刘娘子莫要说这话,“幼薇娘如何不知刘婆子的意思,放下手中的衣裳,脸色一沉,正色道,”纵然我们家现在生活艰难,将来也不会让幼薇走上那条路的,那是个看似风光,但十分艰辛的一条路,一旦进去了,就没法回头了。哪家父母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会让姑娘去那里。“
“我眼下只盼着能安安稳稳地把幼薇养大,配个寻常人家,能吃饱穿暖就好。“
刘婆子讪讪一笑,“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就知足了。“随手拿起针线框里的一件衣服,转移话题,”你看,这件衣裳,颜色挺老成,你家幼薇穿着太显老,鱼娘子自己改件短襦也是不错的。“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暮色已至,刘婆子才扭着肥硕的身子离开。
其实,幼薇娘和刘婆子扯闲片的时候,幼薇在屋里都听到了。尤其是刘婆子暗示幼薇去前院的事,幼薇当时心里极其气恼,都想出去把刘婆子骂走,虽是孩子,是非还是分得清的,当听到娘的话时,心里不由一暖,才按捺住怒气。
长安城北的平康坊,那里灯红酒绿,青楼女子云集,是达官显贵、科考举子、富商大贾常常光顾的“红灯区”。
从北门进入平康坊,向东走,便来到人们称为“三曲”的地方,即北曲、中曲、南曲,都有青楼女子居住。
那些上等、优质的青楼女子,基本上都住中曲、南曲,而质量差、没什么优点的,通常住北曲,也就是说,两个主打高端市场,一个针对低消费人群。
中曲、南曲住的都是上等青楼女子,接待的顾客要么有权、要么有钱,所以青楼女子们也不差钱,具体表现是:她们住的宅院都很宽敞、宁静,房前房后,要么种植花卉,要么有怪石、池塘,厅堂里垂挂幔帐,卧榻、窗帘也十分讲究。
因为才貌双全,风姿绰约,上等青楼女子受到帝都官二代的竞相追捧,红极一时。然而,岁月是把杀猪刀,世间没有永远的辉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年老色衰,门前冷落。
因为在有钱有权的人眼里,青楼女子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玩玩可以,不能当真,一旦失去赏玩的价值,便无人问津。
不得不说,青楼女子实际上是吃青春饭的,一方面,你的年龄越来越大,容貌、反应能力不如从前。另一方面,更加年轻、更加优秀的竞争对手不断涌现。这时,需要为前途着想,当人老珠黄的一天真的来临,该何去何从?当“假母”,是一条出路;出家为尼、为道,是第二条路,另外,找心仪的嫖客替自己赎身,则是第三条出路。
在假母眼里,妓女是挣钱的工具,虽然深知妓女的酸甜苦辣,但职业特点使她们不但不心疼同情妓女,反而要利用自己的经验,变本加厉地在妓女身上榨取最大的剩余价值;在客人眼里,妓女是特殊的玩具;在旁观者眼里,妓女是被嫌弃的对象。她们的外表看似光鲜,接客时好像笑脸盈盈,背后的苦楚却鲜为人知。即使是从了良,身份的阴影也如影随形地附在心头无法摆脱。身不由己,造化弄人,过个正常人的生活,就像是一种奢望。
在平康坊,随处可见这样的例子,众多青楼女子年老色衰,流离失所。幼薇从小饱读诗书,有关才子佳人的诗作也读了不少,所谓青春少女,天真一片,对未来也是充满憧憬。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当小幼薇第一次读到这两句诗的时候,对诗中流露出的绵绵深情十分动容。是啊,如果能和他结成美好姻缘,像一对和谐的比目鱼,谁还害怕死亡,只愿做一对鸳鸯而不羡慕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