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匠也笑,寻了张椅子坐下。
他笑看着凤倾歌,眼里闪过笑意:“我说你个小孩,胡说八道个什么东西。”
凤倾歌抿紧唇角,就看着他不说话。
看她不说话,还带着几分小倔强。李铁匠啧了一声,嗓音变得清越:“果然是小孩啊。”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眼神平静无波,似带有丝嘲讽道:“聪明是挺聪明的,只可惜你先前过的太好,白瞎了你的大脑。”
见她面色不改,微点点头继续道:“你一路从安城来到莫城,虽说路上略有遮掩行踪,但只要有点经验的人都能发现的了,你说你这身打扮有什么用?”
“后来又给云武兄妹治病,是嫌自己躲得太好没被人发现吗?”
他想了想又啧啧两下:“不过那兄妹俩能在蠢的连你都认不出来的情况下愿意为你所用到是挺让我意外的。这说明你还是有点用的嘛。”
凤倾歌听着他似批抨似自语的话,依然保持着一言不发,但眼神却是一点点的古怪起来。虽然他说得都对,可这声音与语气却是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早在半年前就死于战场的人。
而另一个人却是半点没发现,掺着股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继续道:“后来你就跟看莫瑶跑了,还直接到他们家住下了,你这心可真够大的啊。这也幸好是莫家,不然你这样能活的久?真是半点不省心的家伙,让我给你收拾了一路的烂摊子。”
越听,凤倾歌的眼神越是古怪,心里的戒备倒是减小了,渐渐涌起一股酸涩。
会这么教训她,抱怨为她收拾烂摊子却又做好了一切的人,又还能有谁。
眼前似乎蒙上一层薄雾,酸酸涩涩的。她动了动唇,用略哑的听起来平静无波的嗓音问道:“苏可安,你不是死了吗?”
苏可安还在不停的数落着凤倾歌的鲁莽大意,被她问的一愣,嘴角扬起笑容。正欲说些什么,刚转头就慌了。
他看到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蒙上了水雾,正紧紧的盯着自己看,白净的小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心中骤然一疼,他慌忙问道:“哎哎,歌儿怎么了?你别哭啊。”
苏可安是苏倾最小的弟弟,年纪不过十八岁,自小在宫中长大。可以说他是看着凤倾歌兄妹俩长大的,整天和他们玩玩闹闹混在一起。在苏可安的记忆中,凤倾歌很少哭,脾气带点小倔也很直接。可他从未见过她板着脸隐忍情绪的样子。
凤倾歌一把拍开他伸过来欲抱她的手,抬起头眨眨眼,让自己眼中的泪意一点点眨回去,一字一顿的再次重复道:“你不是死了吗?”
“我……不是,歌儿你……没死没死,我还活着呢。”苏可安越说越乱,虽然他一点也不介意小歌儿哭鼻子,但前提是不是被他自己惹哭的啊。
凤倾歌看着眼前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伸手到他颈间,指尖触到轻微的一道细线。她抿了抿唇,一把撕下他脸上的易容面具。
苏可安轻呼一声,并未躲开,只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歌儿轻点,疼~”
面具揭下后,就着铁匠铺昏暗的光线,她看着熟悉的脸,轻喃道:“苏可安,你不是死了吗?不是死在了半年前南漠战场了吗?你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苏可安捏了下她软嫩的小脸,嗓子似乎干哑的有些发疼:“我回来了,没死呢。还有苏鸣,我们都回来了。阎王他说歌儿还需要我们,怎么收我们呢。”
“苏鸣……二舅。”她轻喃出声,倏地露出一抹笑,笑出两个小梨涡,却有一道水光从眼角划过脸庞。
伸手胡乱抹了一下,慌忙抬起头眨着眼,却还是有泪落下。
苏可安也红了眼,上前将凤倾歌抱在怀里,按住她抹泪的小手,柔声安慰:“想哭就哭吧,我们都回来了啊,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了。”
看着短短时间成长起来的小侄女,苏可安心里涌起一片难以言喻的悲伤,几乎要将他淹没。
简国的一场政变,对外界基本没什么影响,可对他苏家与凤易一家却是灭门之灾。在这场灾祸中生存下来的他们,背负着伤痛与仇恨,早就没了好好活着的资格。
凤倾歌愣了下。
不是……一个人了啊。
心中自逃亡以来的害怕与委屈突然决了堤,一股脑的想从眼眶跳落。她挣开他的手,抬手覆上淌着更凶猛的泪的眼:“不能哭,歌儿答应过娘和哥哥,不能哭的。”
嗓音不自觉的带上了点委屈与脆弱:“歌儿只有寒姐姐了,都走了……歌儿一个都留不住,只有寒姐姐了……”
苏可安没说话,紧了紧抱着凤倾歌的手,一下下的轻抚着她头安慰着。
事己至此,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往后的路终究要走,歌儿也终究要挑起这沉沉的担子的。
等凤倾歌平静下来,时间己经不早了。
“小舅,二舅呢?”
苏可安挑眉:“你二舅啊,去找你寒姐姐了。”
“哦,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多月前。”说着,苏可安突然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半年前,风蛮国突然侵犯南漠,率八万大军与我国开战。我和你二舅奉命领兵十万前往南漠抗击风蛮,但当我们到达南漠,却发现风蛮兵力远不止八万,而是四十万精兵!风蛮举国有两百多万士兵,其中精兵五十万人,竟有四十万来了南漠。”
话音一顿,他闭了闭眼,脸庞愈发冷硬:“风蛮兵数的差异,不过是个开始罢了。一月后,粮草将尽,秋风狂狂,而朝廷的救兵、粮草及过冬的物品却迟迟未到。十万士兵如何能抗得下四十万精兵,一个月,便抗不住了。”
漫天的血色似就在眼前,耳边秋风冽冽,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昨日众将士还在为此战欣喜期待不已,等此战一过,便能有十来天的时间可以转移百姓,可以寻找粮草物资,可以期待那迟迟未来的援兵……
时间到了,可结局却相反了。本该周密万无一失的计划却都在敌军的掌握之下,显得破败又可笑。
漫天血色染出一个解释,“军中,出了叛军,通了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