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凄凉的、抽抽搭搭的抱怨听得真是让人心碎,南晓也想不出什么可安慰她的话语。
南晓的沉默让乔乔老婆越说越来劲。她喋喋不休的独白中渐渐拼出了一个故事,其中交织着美好、期待、甜蜜、以及这些肥皂泡们一一破碎时的悲哀。
旁边写作业的黑小丫偶尔偷看一眼南晓,那哀伤和惊恐的眼神令他印象深刻。
我得救她们、救乔乔,南晓想,我不能让那些穿白大褂的把乔乔送到哪个地下基地去。在那种地方,他肯定再也别想见到太阳。从今往后,他肯定就跟47一样,整天被铐在一辆半吨重的轮椅上,就是一坨实验材料。
老黑嘴虽臭,怎么说也是同事。他有家庭,有爱他担心他的人,他不应当落得如此下场。
“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乔乔一下就想起你们的吗?”他问乔乔老婆,“必须是他印象很深的东西,而且要便于携带。”
乔乔老婆一脸困惑:“我不知道——或许我们的全家福?不过为什么需要这个呢?”
“当然是为了帮助他康复了,”南晓面不改色地撒谎说,“他被怪物咬伤之后感染了,发烧昏迷。我担心他的记忆会受影响。如果有什么可以唤起他记忆的东西,我想一定有助于他的康复。”
其实是为了拿个保险。毕竟乔乔感染了人狼的血,谁也不敢赌他会不会在营救到一半的时候发狂。
“给你这个。”
黑小丫凑过来,高高举起手里的小小八音盒。是那种很老式的机械式八音盒,靠弹簧释放扭力带动一根有许多凸起的圆柱去拨打簧片,只能奏单音。
“这是什么?”
“爸爸给我买的八音盒,我的生日礼物!”
黑小丫很骄傲地说:“他一定会记得这个的。每次只要放这首歌,他就会侧着耳朵到处听!”
南晓拧紧发条,八音盒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他从未听过这首曲子,但完全能理解乔乔为何会买下这个八音盒。
伤感而舒缓的曲子,又蕴含着满满希望。就像一个离开战场的退伍老兵在回忆:可曾记得往昔?
那些开心、欢笑、简单的日子,任时光流逝,依然不曾忘记。再怎么苦,请相信未来依然有一份美好。或许是一声欢笑,一次拥抱,终究值得期待。
直到八音盒响完最后一声,南晓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安静地坐了好几分钟。
该告辞了。
他站起来,拿起公文包,体贴简洁地告别。措辞非常婉转:由于时间太晚,不得不离开了,但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钱。
“请务必收下,”他拿出两叠日元,“乔斯达太太,这是局里发下的任务津贴。乔乔这次是因公受伤,津贴特别丰厚一些。”
两叠日元摞起来大概有半寸多一点那么厚,用三菱银行的纸带捆扎着,崭新崭新。一叠就是一百万,有两百万日元,差不多够母女两人支用半年左右了。
乔乔老婆困惑地看着南晓留在桌上的钱。“任务津贴为什么不一次发?”她问道,“莱斯利女士也来过一次,也留下两百万——”
突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黑脸涨得紫红,努力想要推辞。
南晓紧紧地按住她的手,轻微摇头,不让她有机会拒绝。
看看一旁的女儿,乔乔老婆意识到她无法拒绝这笔钱。她泣不成声:“谢谢!谢谢你们!”
乔乔女儿跑过来扑在妈妈怀里,试图安慰她。小女孩虽然笨手笨脚,但她可以化作一颗小星星,在妈妈心头闪烁,给她慰藉。
乔乔老婆把女儿搂在胸口,低声哭泣。等她想起南晓,抬起头时,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回去的路上,南晓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静静也送了两百万,悄没声的。
※※※
几天之后,乔乔终于清醒了。
风里有浓重的空调味,很干燥又很冷。视野里除了刷得雪白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
乔乔努力挣扎,但肌肉完全不听使唤,就像有很多根小针在肉里扎一样,疼得他呲牙咧嘴。
一张冷漠的脸凑过来,居高临下盯着他。身穿雪白大褂,是医生无疑了。
“这是……什么狗屁医院?狗入的你又是谁?”
乔乔是个有素质的人,说话非常礼貌,每句必以F开头。但盯着他的那人只冷笑了一下,并不生气。
头疼、关节疼、发烧、肌肉疼、喉咙干得就像被塞了一把沙。乔乔努力挤出点声音,自己听了都觉得难受。他想坐起来要杯水喝,努力挣了几下,却发现被捆得笔直,像一具木乃伊。
医生并不理会他的挣扎,冷漠地观察着,用一支很亮的手电筒晃他眼睛。
不被晃都不行,被按住脑袋,强行翻开眼皮,躲都没法躲。
乔乔现在全身上下就剩脖子稍微能转一下。颈、胸、腰、肩、肘、腕、膝、踝……所有关节都被一寸多厚的精钢锁镣牢牢扣住。任他体壮如牛,想挣脱也是做梦。
医生观察着他的情况,傲慢地跟他说话:“乔巴卡·乔斯达先生,你感染了人狼之血,不得不说,情况有点严重。变异已经开始了,而且程度很深。”
他拿起一柄银亮的叉状金属,抵在乔乔胳膊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金属看起来一点也不烫,却在乔乔胳膊上留下形如焦糊状的黑斑,甚至开始冒烟。
那一定很疼,乔乔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
“接触银制品有强烈疼痛感,”医生冷漠地说,“你的人狼化已经非常深入了,无法治愈。”
“放你妈的屁,我老婆女儿呢?我要跟她们说话,我要回家。把这些捆着我的玩意儿松开!我警告你,你再不松开我,我就揪掉你的酒糟鼻,然后让你自个儿吞下去。”
乔乔大声吼叫,各种威胁,但医生看穿了他根本无法动弹的本质,丝毫不惧。“你的家人都挺好,没什么事,”他说。“这里有份协议,你签一下。别的地方都不用写,签字就行了。不识字的话,按个指印也可以——”
乔乔看了一眼那份协议,摇摇头:“去你——妈的,想让乔爸爸做你的小白鼠,卧槽尼玛,信不信爸爸一泡黏痰啐死你个狗东西!花Q!”
老黑小嘴抹了蜜,是个素质极高的特工,气得那医生差点脑溢血。
“你以为不签就可以撑过去吗?”医生冷笑两声,“我的话放在这里,不出两个小时,你就得跪着求我让你签,到时候可就没这么好的条款了。”
他冷漠地瞥了乔乔一眼,居高临下,目光能把水冻成冰。
“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再来,”他说,“人狼之血会让你体会到难以忍受的痛苦。到时候你就会求我了,跪在地上求我给你一针止痛药。你们这些垃圾,我早就见惯了你们受尽苦痛时绝望的嘴脸。”
他走出房间,嗵一声把门重重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