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忆与他

入眼，仍旧一片昏暗。

她开始神志不清，困意猛烈地袭来。半梦半醒间，她感到自己正舒适的躺着，同时也随着身下躺着的东西在轻微摇晃着。

风悄然拂过。

伴着隐隐约约的细小流水声，她缓缓掀起眼帘，渐渐清醒过来。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陌生。此刻，正在航行的渔船随波浪而轻微晃荡着，她身旁的少女正跪坐着品茶。

她下意识地想靠双手支撑着坐起来，不料在起身时，伸向身后的手无意碰到了酒囊，发出轻微细响。少女肖姬察觉后侧过身来，微笑着看她：“灵。”

灵？

对于这个似乎陌生的字，她先是微微一怔，下一秒便感到一切正常，而且对她而言，眼前的少女似乎熟悉至极，于是她也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肖肖……早呀。”

肖……肖肖？

她怎会知晓？再有，怎么眼前这人不仅样貌与肖妤一致，且昵称也……

骤然间，她突然感到脑中充斥着一股奇妙的力量，它们正在把原先缺失的一片空白逐渐填满……刹那之间，湘钰只觉一阵恍惚，大脑迎接着成股涌来的回忆，仿佛要把她从前的记忆全都一一覆盖。

感觉就像是……她的灵魂带着她回顾了数年前的时空，让她在一刹那便记起每个重要的细节。

首先涌来的回忆，是四年前，他与她情窦初开时的约定。

那一年，落英极美。

正值四月，杏雨如画。

——傍晚，她在河边洗完衣服，便去与他约定的杏树下等着，等着他在家中背完书后，与她共庆她的生日。

她知道，今年秋闱他将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乡试的重要程度她是知道的，因此也不好像去年前年那样，天天打扰他背书学习。

反正，她早与他约定好了，今夜他能来自然最好，不来……她倒也理解。

只是，他们将近半个月没联系了，她难免会感到度日如年、因思成疾。

见他迟迟未来，她便随意地坐在一处大石上，用手托着腮，望着不远处的田园风光。

时间飞逝，天色逐渐暗了些。风霎时拂面而过，将杏花吹落，飘浮于空。

是一场熟悉的白色花雨。

望着眼前无数飘飞的花瓣，她忍不住伸手，试图轻拈一瓣来玩玩。

可谁知，她眼前骤然一黑，似是被什么“黑条”完全抵住了。

她有点郁闷的叹了口气，但想到来人便又有几分喜悦。凭借猜测，她欣然笑道：“白子奕？”

那人轻笑，她的右耳根随即传来他的呼吸声。

“可有想我？”声音几乎贴着她的整个右耳。

“没有。”

“欸，你怎么……”他有些不服气，接着揭开了黑色丝带。

他离她，很近。

约莫一两瓣杏花的距离。

两人都呆了一刹，凝视着对方眼中的自己。随后，白子奕先笑了起来，佯装潇洒地坐在她身旁。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白子奕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嗯……”他似乎有些纠结要不要往下说下去，脸微微泛红，“可解释为——我想你了。”

他没忍住，又瞥了女孩一眼，结果恰好撞上她的目光。他怔住，不知该不该在此时移开目光。

这一刻，两人都并未躲闪，大抵是想趁天色未黑前，安静地注视片刻——半个月都不曾见过的，彼此思念的面容。

她的目光，清澈而温和。

他的样子，可爱又拘谨。

本来，她正在思考要不要回他一句什么，可他见她好一会都未表态，就有点不舍的躲闪似的移开了视线。

而她不小心笑了一下，然后面容迅速恢复如初。

下一秒，她故意做作地说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想念。”

他笑笑，翻她一个白眼。

她伸手掐住他的脸。

这次，风静默着拂过面庞，安静，柔和。

天色又暗了些。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将右手伸进衣领，不久便从中取出一沓红笺。

“给你的，生日快乐。”

湘灵接过这些信纸，迫不及待的大概翻看了下，若有所思，笑容蔓延开来：“谢谢呀。”

“不必言谢。这些都是赠你的诗。”他也绽开笑容，“若有不懂的字，问我就好。”

“若你想要玉簪，或是玉步摇，以后我再携你一同去集市上买。”

湘灵闻言，朝他灿灿一笑。她眼中似镶有璀璨星火，明亮灿烂，且透出眼底的满足。

她的笑容也很干净，让人不忍破坏她身上的美好。

白子奕一直觉得，她虽不是美到妖艳绝世，却美得耐看。纵使肤色有些差，但若细看，便会发现她的五官极美。

虽她疏于打扮，但她确实很美。

而且她对谁似乎都格外温柔，是那种他最难以抵御的温柔……

他承认，自己对她，难逃心动。

白子奕愣了很久，自从她刚才的笑烙在他心中深处，他便一直凝视着她，未曾动过眼。

怕是再也移不开眼。

“你怎么啦？”

“欸……”

“白子奕？白子奕！”

他的魂这才被她唤回。

天色彻底暗了。整个村内有着星星点点的几处烛灯。

见他回神，她轻笑出声。

湘灵习惯性的轻轻靠上他的肩，没有纠结他为何呆住。

此举却弄得白子奕心中一颤，像是从未如此亲近过一般，好不容易才渐渐趋向平静。

“你想不想许个愿？”

“许愿？”湘灵直起身子，双手合十，“那我许你……”

他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巴。

“唔，你要干什么……”她被迫将身子向后倾去，满眼无辜地望向他。

他粲然一笑，立即单手捧住她的小脸，并夸张地凑近她的脸：“不要帮我许愿，而且说出来就不会实现啦。”

他又将那张脸捧着轻微地左右摇晃。

这次换她白了他一眼，而他笑了。

笑得更加灿烂。

她盯向他已褪去几分稚气的脸。盯着盯着，一瞬间，她突然发现……

自从见他开始，她的心便开始悸动了。

她深感疑惑。

难道……自己在不经意间，喜欢上他了？

她不知道。

此时，风再度掠过耳畔，也掠过心间，很是轻柔。

仔细回想，他的确待她极好。

从前她想识字，想像他一样能做诗，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教她，也极具耐心的教会了她些；

从前她说羡慕那些有玉饰的人，他便找来了一根短小树枝，仿照他娘的玉簪，制成了木簪，还在上面刻下了“玉簪”两个大字。

她喜欢唱歌，他愿听她唱，还夸好听；他为她作诗，他陪她过每年的生日，他陪她在村中疯闹着渡过年又一年，他似乎早已是她的家人。

此时此刻，拉回思绪，她望着那个阳光灿烂的笑颜，才顿时明白。

自己大概从很早开始便恋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