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寐的眸子缓缓睁开,目光正巧落定在消失于赌坊帐帘后的瘦小身影,“走,赌两把去。”
“爷……”江冷只觉太阳穴位置没来由一紧,无奈下跟着飞身晃到了赌坊门口,可奇怪的是,自家主子并不急于进去,反倒在门口仰头盯着匾牌思索着什么。
“这家,什么来头?”
江冷扫过嚣张赌坊四个大字,不屑开口道,“应是齐国公府下产业,早些年私下征收这块半山腰的地搞了些产业,招待得都是山匪流氓,听黑三回报,似还混入些其它国的细作,不过暂还未成气候。”
“齐国公?他倒是手长。”
“爷……”没等江冷继续说话,就听帐帘后面一阵喧哗,没一会凌乱脚步声就此起彼伏,像是有十来人的声响混杂其中。
几声大喊依稀从帘缝里传了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输了还准备打人?”
江冷听似熟悉,一回想这不就是那叫小石头的声?
“打你就打你,敢来嚣张赌坊混,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大声叫嚣着,那仗势比两军对垒阵前都要张扬,一人说完这话,还有阵阵回应片刻不停。
“爷,是那天那个杂役。”江冷才说完,里面突然就安静下来,他疑惑的看向自家主子,却发现主子挑了挑眉,像在等着什么。
待一丝粗声透帘而出,他果然瞧见主子唇角弯了些弧度,说话的除开王筒还能是别人?
“张管事,你口口声声说混,这话可不能乱说,赌坊敞开门做生意,多输几两银子便空口白话诬陷人,也显得小气不是?”声听着镇定自若,字字清晰,让江冷一下就回忆起那日满窑子屎味,鼻头顿然呼吸不顺畅起来。
“你小子别来这套,上月混了也就混了,这月又来?真当嚣张赌坊是善堂?”张管事使着眼色,赌坊两个壮汉打手立马站在了童小顷两边,抱胸光杵着,实则就是威慑。
小石头见此情景,人又畏缩起来,挪到童小顷身旁手肘碰了碰她的肩膀,“筒子哥,要不把银子还回去得了,反正也不亏。”
童小顷眼睛都快眯没了影,身子还端坐在赌台上,那般镇静颇有些某人的影子,“张管事,区区几十两也需要你劳师动众,看来嚣张赌坊应该改个名字,哎对,就叫怂包赌坊如何?”
“你说什么?”一把大刀直切童小顷侧面桌台,她身直眼正,面上毫无半点惧色,反倒显得四周的人可笑至极。
一旁小石头已吓得蹲在桌角,抬眼朝上望去时,竟觉得筒子哥散着贵然之气,一时还看楞在原地。
门口江冷和某人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边角,方才一幕更是瞧得清楚,江冷浓眉免不了一高,“爷,他怎地与那日跟变了个人似的?”
“你也看出来了?”连墨沉着眼,视线勾勒着补丁粗布下消瘦的背影,恍惚间与记忆深处某个倩影渐渐重叠,彼时回眸一笑,轻荡起多少番涟漪,都消散于一月前的某夜。
“看出什么?”江冷愕然,自己不过是疑惑此人的变化,怎么爷得好似是另翻意思?
连墨斜眼紧盯着,右手摸过左手手腕上的银镯,那不过是不值钱的简式镯子,仅用两枚细勾固定住,镯子上也并无雕刻的痕迹,暗淡的光泽诉说着它的年份,可就是这镯子,令他还残存了些许希望。
“此人,确是王家村人?”
江冷没等来回答,反而还被问了话,还好一早就调查清楚,“王家村确实有户人家的儿子叫王筒,只是那家老人们早就死绝,故而村长也不能肯定王筒此人是否就是去了云窑当杂役。”
“嗯。”连墨手指还徘徊在镯子上,阴冷银器温度似乎总也捂不热,就好比现下他凉透的心。
见主子再也言语,江冷便也继续朝前看去,刚才僵持的景象像有些松动,再仔细一瞧,那张管事居然坐在了对面,和王筒对赌了起来。
“王家小子,别说张爷我欺负你,是你自己说要一把定输赢,这会可别耍赖,那今天赌场的大门定不为你开了。”张管家掌心按死在有些年头的瓷碗上,碗扣住的就是他才摇完的骰子。
童小顷微微颤动的耳骨停摆下来,黑斑下瞧不见眼珠的眼透着丝狡猾,只是面上却是万般为难的表情,“张管事,我们不过是讨些过日子的碎银,你还非要把人往死里逼,说出去赌坊名声也不好啊。”
“哟,现在来装可怜?未免晚了些,告诉你,张爷今天就和你耗上了,别扯那些没用的,大还是小,赶紧下注。”
小石头撇着嘴,嗓子眼提吊,眼跟着童小顷手左右摇摆着,偏他筒子哥吊高着人心,手先在左边小上徘徊半天,另一手又没放弃右边的大,直看得人心惶惶。
连带着后面围观的众人都探着脑袋,手上踌躇着银两铜板,都准备看下完注投向另一面混点钱,要说为何都投另一面,只因张管事是远近闻名的金手,向来想摇大小都在手上那点功夫,能坐上管事,自然就没输过。
“怎么,怕的话就赶紧认输,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张管事也随童小顷之手来来回回,几次下来,自是失了耐心。
童小顷很是淡定,左右摇摆着脑袋,还装模作样凑近盯着瓷碗瞧,“啧啧,张管事这摇骰子的功夫,真叫人佩服,佩服啊。”
“怎么样了筒子哥,弄明白了吗?”
小石头汗都顺着侧脸划到了领口,还湿成一圈,可那注还没下定。
嘭一下大力拍桌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只见张管事那没压瓷碗的手五指扣响了赌桌,“小子,张爷数到三,再不下可别怪刀剑不长眼。”
“一,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没等张管事数到三,便见他激动的站了起来,两眼直直盯着桌上某处,嘴都歪向了一边。
“筒子哥,这是?”小石头同样惊得眨着眼,整整五十两,居然堆砌在赌桌中间,生生被拼成一个“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