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骋的骏马牵引着颠簸的马车,小石头蹲在马车角落怎么都没想明白,明明说是品酒,为何还要去那种鬼地方,苦着脸朝静靠在窗口小憩的童小顷,颠得说句话都能感觉有东西自胃中翻涌出来,“筒,筒子哥,真去了那里,咱们还能活着离开吗?”
童小顷身子随着猛颠得马车悬空后落下,后脑勺磕在了窗户上,可她眼都没睁继续假寐着,小石头的话她不是没听进去,只是回不回答都已然如此,又何必先吓着自己。
一阵又一阵呕吐感被强压下去,马车的速度只是越来越快,耳边小石头干呕的动静就没停过,她却有些迷糊起来,半梦半醒间思绪飘回了那日云青宫前的广场上。
鬼魅的笑声刺激着听觉,崩塌的血液染红了地面,一层层晕染后汇聚成一条延绵曲折的血流,自手臂传来钻心的痛感已经不能让她保持清醒,她充血的双眸执拗睁着,不过是想看看远处高位上的男人是否会有哪怕一丝怜悯之情,可越渐沉然的眼皮到最后,都没等来一个答案。
“筒子哥,你是身子不舒服吗,为何会流泪?”小石头好不容易半站起来摸索着在对面坐下,一抬眼就瞧见筒子哥两颊竟默躺着泪,而且源源不断的泪水侵蚀进粗布衣领,他慌神起来,毕竟筒子哥要出什么事,那他一人更没主意了。
眸子毫无预警的睁开,小石头就要吐出的话卡在了喉头,布满血丝的细眼已经看不见瞳色,阴霾之气布满整张脸,黑斑位置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高耸起了些,小石头就要站起靠近,童小顷瞥过眼,声轻无力,“颠得不适而已,无碍”
纤细的手臂抬高不过胸,她面色疲惫,但却用手势安抚着对面半站起的小石头,“乱葬岗不过臭了些,并不吓人。”
小石头狂点着头,心底总算是安顿不少,本还打算多言语些,但童小顷瞬间垂下的手臂让他自觉抹了声,扒着后方一动不动。
车里安静的气氛并没维持多久便被急刹的马蹄声给打破,童小顷手才摸到窗沿,马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是江冷,他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口气,隐约间还有些鄙夷,“两位,到了。”
小石头哆哆嗦嗦率先往外走,下马车时还一脚踩了空,半滚着就摔到了车下,咿咿哇哇好大阵仗,最后闷哼一声斜趴在地,没了声响。
童小顷跨出马车,就见连墨自另一边马车上下来,其实还算庆幸的是他并未与自己同一辆马车,不然她那般模样被瞧了去,怕要装都难。
“小筒子,你好似一点都不怕来此处,是经常半夜偷摸着来盗东西的缘故吗?”江冷见他来时面色动作皆一如常态,难免惊讶于他的胆量,要知道即便在军中,忘奈河畔的乱葬岗亦是违禁之地,别说踏进其中,就连提都甚少有人敢提及。
“江统领,草民也是从这乱葬岗中爬出之人,又何惧之有?”
她这话一出,不仅是江冷,连带身后的连墨都神情肃穆,只是他有别于江冷的讶异,更多表现在那双幽冷眸眼透出的深意。
“愿闻其详。”
连墨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站定在童小顷面前睨着她,她瘦小的身子只到他的胸口,耳朵也是可巧的半月型,耳垂薄薄一小片,上面……
连墨漆黑的瞳孔聚焦在童小顷耳垂上某处,锁紧再锁紧,随后嘴角一抬,眸色都淡然开来,不过瞧着她的视线便越发肆意。
童小顷自是没察觉连墨到底在耳垂上发现了什么,她悠悠说着迷离之音,却又平静的可怕,“草民当年染了病,浑身都烂得透底,还没断气就被人裹着草席扔来此处,靠着地上暴雨后的污水活了下来,光说爬出尸坑就用了将近五日。”
江冷听着也没忘端倪着她的表情,见她始终云淡风轻的模样,多少有些疑虑,“小筒子,玩笑不能乱开,既已全身腐烂你臂上肌肤为何毫无疤痕,难道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咧嘴露出黄渍的牙,童小顷皮笑肉不笑,“江统领果然心思缜密,一下就听出破绽,草民不过是开个玩笑,可千万别放心上。”
江冷讥讽得瞧了她一眼,没了好脸色,“走吧,去捡到镯子的地方瞧瞧。”
“行,随草民来。”她走得没有一丝犹豫,如早就料到直直奔向乱葬岗深处,江冷回头看向连墨,发现自家爷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虽说步子是跟着,可那挺拔的身子总有意无意得拖沓。
小石头是缩着脑袋靠紧在童小顷身旁,天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尸臭,她从袖口里拉出块粗布,三两下撕成四份,递给小石头后转身又对上了迎面跟随的江冷,瞧着满是斑点的粗布,江冷撇嘴有些不喜,“习武之人,不需要这些虚的东西。”
童小顷呵呵两声,越过他朝后面走去,“官爷要吗?”她还是那副讨好的样子,只是手说给却只递出一半距离,心里也想着他会如江冷一般嫌弃,没想布才刚甩开,大手就接了过去,长指不小心还触碰到她的手,没来得及躲闪竟被摸过两指,晃眼间她居然捕捉到他眼里的笑,“谢谢”
就在童小顷以为他不过客道而已时,人家已经双手熟练的把粗布绑成面罩,只留双眼的情况下,笑得更邪魅了。
“不客气,那草民就继续带路了。”她转身的步子跨的有些大,前脚踏空在软土上,斜着上身就要往一旁坑地里倒,腰间蓦地缠上只大掌,轻抚之下人就被带回了软土,眼前翻转着天地,她连喊叫都没蹦出口便站定在了原地,心噗通跳震了耳膜,童小顷站在那头垂近胸无奈着,即便再强装不介意,终究还是会有些触动,毕竟面前站的是过去二十年唯一沾在心尖的人。
“谢谢官爷出手相助,可以放开了。”
连墨即刻松手,腰上骤凉的温度让童小顷清醒不少,她站稳后迈开步子就往乱葬岗深处走去,之后是一点其它杂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