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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年你曾许诺

时间回到四年之前,彼时许如卿刚刚满十四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

许家表面上是了不起的清高书香世家,其实明里暗里的田产实业也不算少,这样家境下养起来的家主,见识怎么也不会短。许枫浏从佃户们开始交不上租、养蚕的开始抱怨卖不出布的时候,就已经嗅到了危机的味道。

他带着底下两个精明的掌柜到了洋人开的铺面,一点也不掩饰的开始了他的“考察”。洋人的布庄里头,布的确是又精细还便宜;可他仔细瞧瞧,这铺面上做事的还是他们的本地人。许枫浏后来又暗地里指使了两个小丫鬟去布庄里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也就是:洋人的布都是大轮船运来的,压根就不是咱们本土的。

这些个看起来都神神秘秘的英商引起了许枫浏的兴趣。

“爹爹,你在想什么呢?”许如卿的声音打断了许枫浏的思考。

“乖囡囡怎么想起来找爹爹了?可是寻到了想要的生日礼物?”

许如卿穿着一身墨蓝色小洋装,齐肩的头发被她盘进了贝雷帽里,看起来倒有几分男孩子的活泼样。她低头蹬蹬小皮鞋,犹豫了一下,才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家爹爹:“我想和李家哥哥一起去英国,我也想去留学。”

许如卿说的“李家哥哥”指的是她的发小李辛兰的长兄。许如卿可以说是从小就和这对兄妹在一起,三人的感情十分要好。许枫浏也乐意让家世出身不错的李家兄妹带着许如卿,一说是小女孩家家的有两个伴陪着也好;二来,其实也是明里暗里敲打李家。

许枫浏闭了闭眼,满脑子还是那些个洋人的铺面:“想去便去罢,李辛金是个妥贴的,家里也会派人护着你。”

许如卿笑眯了眼,满心都是李辛兰给她讲的金发碧眼的优雅绅士、气质高贵的美丽小姐。

许枫浏看着女儿傻乎乎的乐起来了,自己不知不觉也跟着勾起了嘴角,心头沉甸甸的那些个商场纷繁,似乎一瞬间没那么重要。

当晚,许枫浏就向苏州的那些大商户发了请柬,邀请他们一周之后来府参加小女的留别宴。赵家虽然在苏州的地界儿才算刚刚站稳脚跟,但也接到了一份请柬。

留别宴当晚,许家府内张灯结彩。在许大小姐的指挥下,仆人用几色的缎带裁成小段,绑在树枝头里,远远的瞧着仿佛一片彩云掉下了凡。来参加宴会的众人瞧着,一边讶异许家财力大,好好的缎带就这么让许小姐糟践了;一边却也有些羡慕,毕竟这种景象,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呢?

许如卿穿着一身淡紫色转石青的旗袍,双衣袖上绣着一朵秀气的水仙,胸前别挂着一个珍珠手串,衣襟处有些小流苏。

看得出来这身衣服是花了心思的,抛开衣料不说,单说这个渐染的颜色就是不容易得的;胸前的那串珍珠个头大暂且按下不提,单说这个圆润又没有杂色,就很不易;虽说只有袖口有绣花,但这个绣工也是十分了的,那一朵水仙仿佛就是刚摘下来放到她袖口一般。

这袖口的花其实还有一点特殊:绣花的线是浸过香料的。许如卿举手抬足之间,似乎就总有花香围绕着她,加上她的仪态大方,整个人就仿佛是乘着彩云下凡的仙子。自她一出场,所有的目光就自然的归了她。

许如卿保持着微笑,挽着李辛兰在那些小姐太太之间来回着。

赵毓瑾随着父亲这是第一次往来苏州本地的这些有钱人家,内心其实是充满了新奇……还有些恐惧。

赵甫勋本想端着些架子,许府的邀请去的晚些不显得巴巴的;可没成想,这到了许府才发现,自己纯粹是一厢情愿了:谁在乎你这个新来的财主什么时候来呢?再加上,赵甫勋实在是不擅长也不乐意去和这些“土著“打交道,认识的人也不多,只能带着赵毓瑾假装高冷的站在一边。

许如卿满场的跑,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孤孤单单的男生。

赵毓瑾的穿着不算打眼,甚至有些不适合:赵毓瑾生长在北方,看起来比在场的多数男人都要高一些,穿的一身墨蓝色西装,似乎有些小了,显得整个人有些局促。得亏赵毓瑾的脸算是老天爷赏饭,虽是白净也没有文弱之气,十分的好看。

“你是谁家的哥哥呀?我没见过你呢。”许如卿终于转悠到了赵毓瑾面前。

赵毓瑾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抻了抻衣角:“我是赵家长子,赵毓瑾。家父初到苏州,你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那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李家哥哥他们吧?”许如卿乖巧的歪了歪头,然后很自然的拉着赵毓瑾向李辛金那边走去:“走吧。”

赵毓瑾将手握拳,轻易的离开了少女的手掌。

没受到这种拒绝的大小姐转过身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赵家长子”,等待着他开口。

赵毓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就是许如卿呀!”她笑眯了眼,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这样和她打招呼。

赵毓瑾抬了抬手,最后还是放下了:“男女授受不亲。”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或许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这种话。

可许如卿还是听见了,她是在新式教育与中式的三纲五常中长起来的孩子,她可以作淑女状,也可以离经叛道豪放不羁。

“我晓得了。那你跟我过去么?”

“嗯,谢谢。”

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了以后的影子,只不过,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发展。

“你还有个和我这么大的妹妹?她怎么不来呀?”

“她身子不好,一直不喜欢出门的。”

两人慢慢的边走边聊,方向却从以李氏兄妹为核心的一小群富家子弟变成了围着院子开始避开繁杂的人流寻找清净。

话分两头,许如卿走向赵毓瑾其实也有父亲的意思:赵毓瑾毕竟是赵甫勋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敢到苏州来分一杯羹的商人的长子。

许枫浏从赵甫勋带着儿子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姗姗来迟独一份的本就打眼,再加上赵甫勋那个昂首挺胸一副发情的公孔雀样儿,许枫浏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怎么找个话头儿呢?许枫浏看了看小公主一般的女儿,有了主意。于是就有了别别扭扭走向赵毓瑾的许如卿。

年龄相仿的孩子总是容易熟络起来。

赵毓瑾从小就在主母的严厉养育之下长起来的,早早的就是个小人精,怎么做讨人喜欢摸得清清楚楚。

许如卿呢?许家这一辈就许枫浏一个儿子,许枫浏也就娶了一位正妻,旁的什么小妾一个没有;许如卿上头还有一位大哥,也是个宠妹妹的主。金屋养起来的娇娇儿,哪能斗得过长得好看的人精。

李家兄妹虽然也看过一些个后院的肮脏事,但都不愿意在许如卿面前表现出太过成熟的样子。他们觉着,许如卿这么乖乖巧巧又可爱的小女孩,就该好好宠着。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个小人精来拐他们的乖妹妹呢?

许如卿跟着赵毓瑾转了两圈,一大半的心思都到了这个小哥哥身上。

“瑾哥哥,你妹妹是不是很可爱呀?”

“怎么了?”

“我听着你说,总觉得敏敏是个很亲切很可爱的。”

“会有机会的,我带你去见她。”

“好呀~”

“可你就要走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赵毓瑾适时的流露出一丝犹豫与不舍,勾的许如卿也有些难过。

“阿卿,你愿不愿,和我在一起?”

“瑾哥哥?”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许如卿红了脸,扭扭捏捏的看着自己裙子上的花边边,不说话。

“我去和我爹说,让他许我娶你,好不好?”

“阿卿,给我做妻子,好不好?”

“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阿卿……”

“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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