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难道,还有生还者?
也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在这人烟渺茫的地方,再多一个人,也就多了一缕生气,也许,也就多了一线生机。
但是,在我们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的时候,并没有办法去下这个定论。因为我们并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人发出来的,或者,是不是人发出来的。
就像,眼前的情况一样。
林奕寒站起了身,环顾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看似空空如也,但谁也不知道这空洞的黑暗之中,会不会充满着杀机。
“别……别”那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更加清晰了。能听出来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而且,特别熟悉。
“阳一晗!”林奕寒一下子喊了出来,朝着声源就跑了过去,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后的伤病员。因为,伤病员至少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而阳一晗却随时都有可能……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向着无尽的黑暗,没命的狂奔了过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力阻止的孙琰,只有有气无力地跪在原地,默默地为他祈祷,但愿,他能平安归来,就像,他走的时候一样。
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活人,呆呆的矗立在这死亡之地了。
本该是在为自己的生存出谋划策的时刻,孙琰却不合时宜地走起了神。思绪悠悠地飘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当中……
“你……说说……你……怎么是个女孩……还不如死了算了!”这应该是某个初来乍到人世的女婴,听到的第一句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气。
再往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难怪,一个婴儿,能记得些什么?
但她十分确认:这绝对是她出生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因为,它印证了她从那天开始的不幸生活……
在一个阴雨天,母亲在娘家,自己放学之后,等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当她终于湿淋淋的出现在家门口之后,屋里那个醉酒的男人第一句话就是:“饭呢?”
从四岁开始,孙琰就在父亲的种种无能,鬼混和暴力压迫以及母亲的种种妥协之下,承担了家里的一切事务。现在母亲不在身边,也不指望那个男人能有什么出息,自己只有每天这么浑浑噩噩地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如同,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果,他还配称为男人的话。
一日三餐,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都是由这个步履尚有些蹒跚的小姑娘完成的。
下雨天,放学时,她望着其他的同学在父母的陪伴下,撑着伞高兴蹦跳着回家。而自己,只能用已经穿了5年的破旧衣服当雨伞。眼睁睁的看着水滴透过粗布纤维滴到自己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却无能为力。
艳阳天,她望着其他的同学并肩结伴而行,谈笑风生,自己却只有在座位上默默地翻阅着枯燥的教辅资料。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处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于是才逐渐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心理阴影。
……
“公交车晚点了,所以……”小孙琰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一记耳光早已招呼了上去。
“啪!”一声脆响,女孩清秀可爱的脸庞顿时火辣辣的发痛。她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少给我……找理由!”
言语含糊,吐字不清,臭气熏天。这种刺耳的语调,难听的公鸭嗓子,以及这种刺鼻的气味,也许在很多人看来,都是难以接受的。但对于某个女孩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医,面对着一堆高度腐烂,肢体分离的碎尸一般。
这很讽刺,也很现实。但没有办法,它就是这样。
砰!又是一声小腿与躯体碰撞的闷响。以及一声微弱的闷哼。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男人将他白天在这个社会上所受的气,尽数发泄在了这个娇弱矮小的女孩身上。
男人是干什么的,我们不知道,我们也没有必要知道。我们只需要知道,他是个禽兽。这,就够了。
……
那天,当孙琰将那个所谓的父亲服侍上床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那个夜里,孙琰蜷缩在被窝里,小声啜泣了一会儿,然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与她一同进入梦乡的,还有满身的青紫。
那一年,她只有9岁。
这当然不是第一次,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有时,那个混蛋甚至会毫无缘由地将她当成沙袋来锻炼身体。俨然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但对于这一切,没有人会来挽救她,她也只有默默地忍受着。
似乎,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关心过自己。自己也没有想过能被他人关心。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弃儿,直到在今天下午,经历了那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自己目前虽然朝不虑夕,但是……
但是,自己似乎认识到了:我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抛弃。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关心我。
就像一位作家在一部小说里写过的一段话一样:
如果这个世界不喜欢你,那它就是我的敌人。
虽然自己攀不上这么高的地位,可是,这已经足够了。
人们常说,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他往往还会为你留出一扇窗
也许,他就是那一扇门窗,让这个世界上一些美丽的光亮,照进了我多年不见太阳的心房,让我对这个世界,还能抱有那么一丝希望,或者说是:幻想吧……
阳一晗……也许,在某种意义上,她只是个幌子吧。
……
窸窸窣窣——
有稀碎的爬行声传了过来,拉回了孙琰痛苦的思绪。她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一根食指,覆上了她的眼皮,替他擦干了眼角残存的泪水。然后,一阵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怎么哭了?你还真怕我把你给扔了啊?没事没事,不可能的,我不是那种人!快走吧!”
贱贱的语调,此刻在她听来,宛若天籁。
“去哪里啊?”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我……好像找到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