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远与小虎远远便望见了那庞大城墙上挂着的牌匾,向来者昭示着王都不可泯灭的威严——王都宛丘城。
“好,现在我们如何进去?”小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江浙远观察着大门进进出出的车马,时不时便有商队进出宛丘城的大门,除此之外还有私家车马——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车,另外只有很少的零星的人三三两两进出城门。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被那扇高大门洞下面凶神恶煞的守卫拦了下来,唯有交出凭证,才可进入宛丘城。
“我们进不去啊。”小虎也观察了半天,发现了问题所在。两个从野外跑来的野孩子,如何进得去王都的大门,要论凭证这种东西两人根本就不可能有。
“你有铜钱吗?”江浙远问道。
“如果我有那玩意,我还用被你领着跑来跑去?”小虎摆了摆手。
“哎呀,那我们怎么进去?”江浙远也开始头疼,眼下是已经翻山越岭到了宛丘城门口,最后在距离城内咫尺之遥的地方被拦住。
“要不,上去试试运气?”小虎提议。
也只能这样了。江浙远硬着头皮走在前面,小虎跟着江浙远走在后边,眼看大门越来越近。
若不是二人被守卫用长戟拦住,江浙远真打算当守卫不存在直接混进去。
“喂,哪来的小屁孩!”一个守卫朝二人大吼。
小虎被吓得直接蜷缩到后边去,江浙远则是深吸了一口气,道:“大人,我们是……不小心走出城的……现在想回来……”
江浙远自己都觉得自己编得谎言烂到了家。
“这兔崽子在说什么?”另一个守卫问。
“谁知道,肯定又是不知哪来的难民。”那个眼神凶悍的守卫大声喊道。
“难民啊……”那个守卫若有所思。
“大王不是之前下过令,允许收容难民进城?”那个较为温和的守卫对另一个守卫说。
“嗯……”那个凶恶的守卫打量着小虎和江浙远俩小子。“你们俩,进去吧,要是敢进去添乱,我砍了你们的腿。”
“不捣乱不捣乱。”江浙远挤出笑容,虽然面对那守卫有些笑不出来,但江浙远心里是真的欣喜,不想入宛丘城如此容易。
之前上官皓已经对守城军下令,允许难民被收容进入宛丘城。一方面上官皓早已经有扩充军力的打算,而这些难民中不缺壮丁,上官皓视这些难民为预备军力;另一方面,这有利于提升上官皓的名声,扬名四海,让天下知道夏王的包容敦厚。
在过去几十年里,城外的难民是绝对不允许进入宛丘城的,守卫军也无暇来管理这些牛鬼蛇神。这一次在上官皓的令下,宛丘城也是第一次对难民开放。江浙远与小虎显然是被当成了难民。
但是刚进入宛丘城,眼前的景观就让江浙远和小虎大跌眼镜。
没有幻想中的宫廷楼阁,没有遮天蔽日的高楼,也没有歌舞升平的酒楼,没有漂亮平整的石板街道,也没有过往的贵人与嘻游的孩童。
这里只有脏兮兮的土地,过往的车马尘土飞扬吹起一阵小沙尘,坑坑洼洼的路面积攒着灰黑色的污水,路的两面不乏行乞的乞丐、互相争斗的阿猫阿狗、被关在笼子里的几乎赤身裸体的奴隶、低矮的破旧小木屋以及一些早已被毁坏的断壁残垣。
小虎一脚踩在了污水中,他嫌弃地抬起脚来,大声嚷嚷:“哇,好丑啊,这是尿吗!?”
江浙远东张西望,许久,江浙江道:“看来这是外城了。”
“外城?什么意思?”
“外城是穷人的居所,所有无家可归的人都聚集在这里。”江浙远一子一句缓缓说道。
“那是不是还有个内城?”
“嗯,宛丘城最精华的地段全在内城,内城也应当是富足的人们所生活的地方。”
“明白了,和灵囿城也差不多嘛。”小虎喃喃。
灵囿城倒是没有内外城之分,但是官兵倒是圈了一个地方,所有穷人、乞丐以及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都被圈在那里,永远没有机会踏出那脏地方而看看真正的灵囿城是什么模样。现在看来,这和内外城没什么区别——有钱有房产的人在内城吃香喝辣,其他人被丢在外城自生自灭。
“那我们是不是进不了内城了……”小虎说道。
江浙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环绕四周,时不时叹一口气。许久,江浙江对小虎道:“那你觉得这些人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因为他们进不去内城……”小虎的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我们也进不去了。”江浙远道出了残酷的事实。
“我发现我被你骗了!”小虎大声抱怨。“你还骗我说宛丘城多么多么好,我看我还不如给虎林王当小工呢……现在好啦,咱们怎么办?在这里饿死嘛?”
江浙远觉得独夕待在外城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江浙远也没有必要进入内城。只要能找到江独夕,江浙远就什么都不在乎。至于小虎——抱歉了,江浙远心里想着。
江浙远回过头,道:“嗯,我骗了你。”
“啊?”江浙远的话一时没有被小虎理解。
“我其实来宛丘城只是为了找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江浙远认真地说,“撺掇你跟我来,我只是担心自己一个人走来太危险,想搭一把手。”
现在回想起二人来的路途,当真是艰难困苦。两人在出了虎林后便很难再找到什么兔子、果子之类的充饥,也没再遇到河流,让两人饥肠辘辘加上口渴难耐。再者说起路途遥远,两人腿都快走废了,中间小虎有好几次就趴在地上不打算再起来了,若不是江浙远生拉硬拽,小虎可能就丧命野外了。当然,江浙远在路途中也十分疲倦,夜晚江浙远在一个土坑里睡下时就想永远躺在那里再也不起来。
但江浙远心中有那个必须要找的人,所以才撑到现在。
哪怕找到江独夕的希望多么渺茫,江浙远已经跨越了最艰难的旅途,现在江浙远要做的就是在这宛丘城里寻找那女孩。
“这……”小虎顿时语塞,“可是……那……”
“对不起了小虎,我们分道扬镳吧……”江浙远还没说完,就感到自己脸被重重地锤了一击。江浙远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脸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混蛋!”小虎大骂道,“拉着我上了贼船,现在想抛下我了是吗?”
江浙远没有揉方才被小虎打得那一拳,缓缓站了起来,对小虎道:“我接下来要找人,我不想再浪费你的精力。”
“啊啊啊啊……”小虎狂抓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在宛丘城里生存?过不了三天我怕是就被抓走当奴隶了。”
“那你的意思是?”
“该死,”小虎大骂,“不管是找人还是什么,都把我带着吧,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江浙远听罢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欣慰地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小虎的肩膀,道:“你当真是我的哥们。”
不料小虎一把甩开了江浙远,气冲冲道:“混蛋,别跟我套近乎……你现在欠我大人情了,知道不知道?!”
江浙远笑嘻嘻,道:“明白,明白。”
……
此刻的内城中,赵家面馆里,赵蕊殷正向江独夕抱怨着教书先生的墨守成规。
江独夕则是一边听着,一边翻着赵蕊殷的书本,看着看着竟入了神。
“独夕?独夕?”一旁的赵蕊殷拍打了一下江独夕。
“啊……”江独夕回过神来,只看到赵蕊殷惊奇的眼神。
“不是吧,独夕,这无聊的书你都能看得进去……”赵蕊殷嘟嘟囔囔。
“哈哈,我认识的字也不多,只能瞎读一点儿……就是觉得很有意思。”江独夕温柔地对赵蕊殷笑笑。
“是嘛,”赵蕊殷感到新奇,“这世上还有人爱读书的嘛。”
江独夕无奈地摸了摸蕊殷的头,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想读书还没机会嘞……你知道嘛,在灵囿城里女子是不能进书院的。”
“这样啊……”赵蕊殷感到新奇,“灵囿城的女孩子都不读书吗?”
“我想贵族的女孩子还是会读书的吧,”江独夕缓缓说着,目光又看向了书上的字,“但平民女子肯定是不能读书的。”
“灵囿这么严的嘛?”
“不是灵囿严,是宛丘城里比较开明吧。”江独夕笑笑,“我觉得这天下没有几个地方会容许女子读书的,但宛丘毕竟是王都,总有不一样的地方。”
“独夕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呀,我从小浪迹的地方多了,听到的小道消息也就多。”江独夕看着书本上的诗句,一时感到十分动情。
“真羡慕你呀,”赵蕊殷露出痴痴的笑容,“我也想像你一样到处跑。”
“别羡慕我,”江独夕又摸了摸赵蕊殷的头,“读书可以明智,你应当好好读书。”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跟我阿娘一样了。”赵蕊殷淘气地向独夕吐了吐舌头。
看着江独夕又沉浸在了书本上的诗句里,嘴里还念叨着上边的句子,赵蕊殷第一次见江独夕这样聚精会神的模样。
“独夕,你这么喜欢读书,我可以教你认字呀。”赵蕊殷突然说道。
“咦。”江独夕突然抬头,“可以吗?”
“嗯嗯,”赵蕊殷笑着说,“我把先生教给我的东西再教给你,这样你也就是读书人了。”
“哇,”江独夕两眼放光,一把拥住了赵蕊殷,“蕊殷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哎呀哎呀,好啦好啦……”赵蕊殷在江独夕怀里笑着,俩少女在桌前就像亲姐妹一般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