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趴在桌子上突然凑近,差点儿同她贴着脸说话,“你好有趣,叫什么名字呀”。
“问别人名字之前不先说自己的?”几重不着痕迹的往后瑟缩了身子,两人之间让出舒适的距离。
面前的少女也不藏着掖着,大方告知,“我叫洛欢榆,是个树灵。”。
奇怪,树灵怎么能扰乱人间的秩序,更何况坐上一国之后的位置。这小姑娘不怕染上红尘的污秽,损了修为?
许是看出了几重的困惑,洛欢榆解释道,“很奇怪?我也是被骗来的啦。”
这…都能修炼成灵了,还能被骗来人间?几重现在严重怀疑,眼前的姑娘是不是把脑子修炼坏掉了。
“你知道引天雷的那个神仙老头吗?他说我在人间还有一劫,渡完才能飞升”。洛欢榆倒是想得开,练了这么多年,要是最后不能做神仙,那还不如赌这一把。
树本体虽能净化万物,但恰恰相反她们这些树灵,是最忌讳污浊的。
一颗树要在灵气充沛的幽林中沉寂千年,方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凝聚出毫厘的灵识,而这小小的星点,又要几千年的修行才能经历渡劫。
洛欢榆愿意只身赴红尘,属实是个有胆识的姑娘。
好久没遇见能谈心的人,洛欢榆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儿的倒个不停,“我都修炼了一万年哎,咳…我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一万年才有这一次渡劫的机会”。
“那你又是怎么当上皇后的?”两人聊了几句,几重戒备心放下许多,看起来这洛欢榆是个好相与的。
“我本来是在太尉府里当大小姐的,先皇死之前把我赐给现在的皇帝啦”。
“你呢?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几重,关山路几重的几重”。
倒是有趣,接下来洛欢榆给几重完美的诠释了一个憋了这么多年不能畅谈的话痨有多健谈。
于是,几重顺利的在半个时辰内,了解到洛欢榆这十几年的生活经历。
“以前洛欢榆的母亲没了,她八岁那年又被人推下荷花池,我在天上看见她可怜,又愿意拿身体和我交换,就顺手帮她报仇了”。
穿堂风吹起鬓角,洛欢榆略显稚嫩的面庞露出一点迷茫,站在这个位置时常在想什么呢?
原本只是想代替她过完平平淡淡一生,莫名其妙被先帝看中赐婚,再然后就是稀里糊涂的圣宠。
不得不说,小皇帝褚清待她极好,事必躬亲,唯恐洛欢榆收到半分委屈。
“…那你魂魄受损?”几重斟酌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她不解,洛欢榆明明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模样,却还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
“是褚清喂的药”。洛欢榆还是笑眯眯无所谓的语气,满不在乎像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
看着洛欢榆坦荡说出加害人的名字,几重被打击的差点没反应过来,“啊?”
是小皇帝下的药?看起来可不像啊,在楼台上那深情的作态,无微不至的关照,羡煞旁人。
“对,就是他,我都活了一万年了!怎么可能搞错!”洛欢榆紧握拳头在胸口拍了拍,信誓旦旦看的几重头脑发昏。
几重开始觉得她们两个中最起码有一个人脑子坏掉了,但绝对不是自己。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撬开洛欢榆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一团什么浆糊。
洛欢榆抽出屁股下的蒲团随手丢到一边,嘴巴里还念叨嘀咕着,“难受死了…这么高…不如坐地上”。
年纪轻轻的一万岁小姑娘,还真是单纯活泼可爱,想法也是几重所不懂的。譬如,为什么知道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被下毒也不反抗?又为什么还不给自己解毒?
问题多了堆在一起,胀的头疼。
算了,这些都不是她所掌管的范畴,虽然好奇,但当事人没有反应她也不至于自找没趣。
这时门外传来了婢子叩门的声音,道,“皇后娘娘,热水备好了,现在要沐浴吗?”
洛欢榆低咳清了清嗓子,“就来”。随即对着几重眨眨眼,给了她一个暗示自己要走了。
路过几重身旁时,洛欢榆小声低不可闻的说了句,“下次聊”。
可能是这句话太不像是皇后说出来的,几重看着端庄又仪态万千的洛欢榆,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等她约好下次的会面日子,就听见大殿门口第二次传来声音,这次是阉人特有的尖细叫声,似乎是老太监在训斥自己的小徒弟。
“南门走水了,你还在这里磨功夫不去瞧瞧,要是皇后这里有半点闪失,仔细你的皮!”
南门。
南门?!
江九色?!
完了,完了,完了。
耽误了正事!
几重顺着老太监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南城火红红的烧了半边天,火舌舔舐着屋梁,伴随哔哩啪啦木头被烧开裂的哔剥声。
一阵风嗖的刮过皇宫上空,几重赶的飞快,心里焦急江姑娘的安危,此刻已经大过了担心师父降下的责罚。
江九色,你可千万别出事。
原本有些燥热的天,像是听到了几重的祈祷,竟沥沥淅淅的下起了小雨,紧接着银丝状的雨变得米粒大小,再然后长成黄豆一样的瓢泼大雨。
浇在木质的屋檐上,由刚开始的瞬间蒸腾慢慢奇迹般的把火势降下去。
…然后几重就在南门的正上空看见了师父。
果然!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
几重垂下脑袋,老老实实站在南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守着就会出事,除了师父会及时弥补她的错误,哪里还能天降奇兵?
师父的责罚迟迟没有降下,几重悄悄抬头眯着眼睛偷偷看师父,才发现师父的目光压根儿就没落在自己身上。
几重好奇顺着师父看去,靠近皇宫这边山脉的顶端,那里实在是太高了,积雪一层又一层,好像千年都不会消融。在山峰的最高处隐隐约约一抹红衣闪过,在夜里本该格外的不明显,但几重就是确信自己看到了。
“这人不冷吗?”。虽然她也一直住在山上,但千归才没有这么冷,那里四季如春,很少很少下雪,不会像这里。
都快开春了,还有这么厚,积成冰块的雪。
待她看的入迷,耳边突然传来师父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几重一个激灵。
“走吧”。
山顶暗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看师父,只留给她一个淡淡的背影,伴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几重收回了自己的小心思,不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