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这个时候,母亲应该早已在小园子里备好了酒菜,为我和父兄洗尘接风。”他语气淡淡的,平静的叙述着那样美好的曾经。“父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们几个孩子没少挨他的打,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怕极了母亲生气。”
谢昭听着,听着这个少年曾经拥有的一切。
“记得有一次,父亲惹得母亲落了泪,为了哄好母亲,他一个拿的起数十斤大刀的人竟拿起来细细的绣花针,绣了个兔子给母亲,母亲看到了足足乐了半个月。”
沈明君回忆着小时候,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他温暖一点。
“我二哥总是喜欢找我麻烦,”
他讲话是想到什么便讲什么,一段段零散的回忆被串联起来。
“父亲罚了他,他要来找我打架,和二嫂吵架了,他要来找我打架,被朝中文臣排挤了,他还是要找我打架,偏偏我又打不过他,”沈明君轻笑了一声,“但是大哥看不惯他欺负我,总是在他打完我之后去找他打架,偏偏二哥打不过大哥,然后这个时候三姐就一边笑着一边给我们上药。”
“后来二嫂去了,我叫二哥打我,他却不了。”
“出征前,三姐还说让我以后教她的孩子武功……”
少年终于是克制不住如洪水猛兽一般的情绪,声音颤抖起来。
谢昭觉得她该做些什么,她想抱抱这个少年。待她反应过来人,她已经冲到了外间,她看到沈明君红着眼坐在榻上。
沈明君见到谢昭一愣。
那个曾经驰骋沙场,带着一身骄傲的沈家少将军在月光里显得如此单薄。
谢昭走到榻边,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坐在榻下,背靠着小榻,眼睛盯着窗外的明月。曾想过许多次出嫁的样子,却没想到真正的出嫁会是这样。
刚下了的雨把木制窗户都打湿了,窗边放着给谢昭准备的梳妆镜,沈家准备的很细致。
“我母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就与父亲决裂,于是带着妹妹去了封地,我们之间只靠书信联系,连我这次出嫁,她都未来得及赶回来。”
谢昭突然也想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给沈明君。
长伯侯夫人是大楚唯一一个有封地的女子,她性格刚烈,当年因在战事上与长伯侯有了矛盾,后来一气之下离开长伯侯府,带着幼女去了她自己的封地。
两人都忆起了曾经,便陷入各自的悲伤中。
一只被打湿了翅膀的飞虫,落在了窗边,努力想要再次飞起。
“阿昭,”沈明君盯着飞虫,突然皱起眉头,“将军华氏可安全还朝了吗?”
沈明君突然问起华将军来。
谢昭思索了一下,她记得出嫁前夕简玉曾对她说华将军都已经安全回来了,想必沈小将军也快要还朝了。
“好像是昨日就回来了。”
“昨日……”沈明君思索着时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父亲守的那座城池本该是华家守的,他本来已经撤军,却又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便匆忙赶了回去,遭遇了埋伏。”
“而二哥战死的城池也是华家守的,他们竟然没有提前疏散百姓,便弃城而逃,害得二哥失了撤退的良机。我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便是死也不会答应父亲去迎华家的人。”
若是他沈明君执意留下陪着父亲,不去帮华家断后,那至少父亲不会死……
谢昭也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沈家向来谨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情,让沈将军带着几百精兵去了华家守着的城池?
谢昭越想越觉得疲倦,她早时候忙着出嫁的事宜,到了沈家又遭遇了婚变,如今已经累极了,不自觉的将头靠在了榻上,睡了过去。
沈明君本想再同谢昭说说此次战役的古怪之处,却发现谢昭已经睡着了,他目光柔软下来,他从这次战役开始便一直绷紧着神经,如今也是疲惫了。
他的目光放在谢昭的身上,悲伤而柔软。
他轻轻抱起谢昭,把她抱会床上。
他动作虽轻,但还是将谢昭弄醒了。但是谢昭未睁眼,任由沈明君把她抱上了床,温暖的床铺让谢昭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风纠缠着月光照在沈明君身上,他犹记得月初给她写聘书的样子,反反复复写了好几页纸,却一直不满意,最后只留下了几个字,又听说谢昭属兔,便为她画了只兔子……
他没想过谢昭会嫁给他,无论怎样看,谢昭都是嫁给顾长言最有利,不过没想到她选择了那只兔子。
长夜无言,盛京灯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