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曙光穿透天际时，法庭正门几乎已经失守，但是随着长夜被地平线处升起的金线刺破，战况毫无征兆地转折了。上一秒钟还在疯狂攻击的鬼怪们，下一秒钟忽然犹如酣醉般东仰西歪，一个个扑倒在晨曦里。还没等房子里的人明白过来，攻击者的身体就开始迅速腐败，没过多久，它们已然跟尘土混作一团。
枪声戛然而止，安全区顿时陷入沉默，给人一种所有所有活物转眼间都化作泡影的错觉。大约十分钟后，金妮跟休斯才走出法庭，他们在金晖里看着仿佛被朝阳清洗过的世界，久久没有开口，经过这一夜，两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法官的通讯器开始沙沙作响，把他们从失神中拉回现实世界。金妮有些不耐烦地将其打开，便听到了玛丽的声音：“’鬼镇效应’结束了吗？”
“看来是的，能熬过来我也很意外。”金妮扫视四周，法庭门外躺着好几个女尼跟特勤队员，四台御林护卫已经毁掉了三台。昨晚最后阶段，它们成功用次声波吸引了大部分攻击。
“那么你们看到小丑了吗？”玛丽又问。
“没有，昨晚上妒妇离开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休斯回答。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需要你们立刻前往城市西面的废弃地铁站，我现在就把坐标发过来。”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艾略特博士应该就在那里。”
金妮皱起眉头：“你让我们去自投罗网？”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是很明智，但是请听我说，艾略特博士跟她的手下从昨晚开始就没了音讯，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在地铁站里被什么意外绊住了，而这也许会成为我们反转战局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击败博士，她会追我们到宇宙的尽头，想必诸位也知道，博士的报复心有多强吧。”
金妮与休斯对望一样，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沮丧。“遗产那边怎么样了？”法官问。
“胡滕先生还在跟主芯片同调，他尽力了，但芯片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回应。”
“你怎么看？”金妮转向休斯，“审判已经结束了，如果打算离开这里的话，我随时可以呼叫接应。”
“雪莱夫人说得对。”黑以赛亚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可不想后半辈子有个善妒的疯女人追在后面。”
“好吧，我会吩咐大角星域的飞船，先载上平民在平流层待命，要是车站那里情况不对，我们就迅速撤退。”
计议已定，金妮便踏着晨光回到早已千疮百孔的室内。经过彻夜苦战，法庭内部几乎被拆了一半，地上堆满了碎裂的桌椅，倒塌的墙壁，还有伤痕累累的临时工事。平民，法警与特勤人员站在一地狼藉中，样子有些滑稽。他们都已经整装待发，一双双期盼的视线汇聚于金妮身上，毫无疑问，这些人都在等待着回家的命令。
法官站在人群前清了清嗓子，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离开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个任务要完成。”
平民们面面相觑，变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们都没能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需要一些人跟我去妒妇的藏身地，跟她做最后的了断。想必大家都知道此去的危险性，所以我不勉强你们任何人，愿意参加的到我这儿来报名；不愿意参加的，可以留在这里等待最高法官的接应飞船，他们大约中午前就可以到达。”
金妮讲完了，但还是没有人说话。法官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突发情况，所以不等其他人表态，她脏辫一甩走出了法庭。
虽然重担在身，但离开阴暗狭仄的室内还是让金妮感到整个人都轻松来下来。她张大嘴，用力呼吸了几口晨间空气。大门外，一辆钢铁巨兽正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在法官看来，就像是一只晒太阳的特大号猫咪。黑以赛亚站在巨兽旁边，脸色颇为得意。
“我把另外两部运兵车上的武器模块整合到这部车上了，现在它有4套武器模块，外加3套动力模块。”休斯说。
金妮耸耸肩：“我没搞懂，你给它另加了2套武器系统，那它应该只有3套武器系统啊。”
“第4套是我。”舍利飘到运兵车顶端。
法官被这画面搞得忍俊不禁：“怎么，你重启完毕了。”
“基础功能都完毕了，你以为没有我，黑大个子能够把这些整合到一起吗？”
就在脏辫女孩被逗得哈哈大笑时，蒙面女尼排成整齐的队列从法庭内走出来。“法官阁下。”打头的女尼来到脏辫女孩面前，“全体法警愿意跟随您。”
金妮微蹙双眉：“我觉得这种事，你们还是不要搞代表制比较好。”
“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的安全，不管审判是否结束，只要您还在夜叉-4上，我们的工作就要继续下去。”法警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商量的余地。
“看来你没有选择。”休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揶揄道。
金妮无奈只能长出一口气：“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她停下口思索片刻，“你们可以都加入进来，不过，既然审判结束了，你们也就不是法警了。”
女尼闻言，立刻心领神会。“阁下，您说得对。”她说着摘下了面具，在晨曦中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所有姐妹，解除蒙面。”随着她一声令下，白衣女孩们纷纷效法，抵达夜叉-4后，这是她们第一次露出真容。
门后这时又走出几个特勤队员，打头的是他们的队长。“本来还有好几个弟兄想加入的，但我拒绝他们了。”队长解释说，“审判结束，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我跟他们分工了一下：我们几个负责跟着你们上刀山下火海，其他人负责活着回家。”这个老兵咧嘴一笑，“总得有人活着回家。”
休斯笑着拍了拍老兵的肩膀：“你们会活着回家的，我保证。”然后他回头望向法官，“看来不会再有人来了，上车吧。”
然而公诉人还是错开，就在他这句话说完时，大门内走出来最后一个人。原本轻松活泼的场面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女尼跟特勤队员们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休斯与金妮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出了狐疑。
“这位平民，你也要……参加？”
最后的加入者没有回答，他只是把嘴咧开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幅度，两排针尖一样的牙齿在晨光中熠熠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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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化后的运兵车隆隆开过黑门公园破败而寂静的路面，就像一把锉刀锉开斑驳的古树表皮。摇摇欲倒的高楼残骸在马路上画出各种张牙舞爪的阴影，楼宇间只有风声跟发动机的回声在飘荡，犹如被遗忘的鬼魂正吟唱着内心的不甘。一个水荚草籽苞被穿堂风卷到半空，摇曳着忽上忽下，让人想到无根的浮萍。成群的乌鸦从顶楼空窗中簌簌飞出，在天上盘旋不去，仿佛在指责人类不该打搅本地的静谧。
运兵车已经穿过半个城区，依旧没有看到活人的踪迹。比起几天前人们刚来时，黑门公园此刻的时间凝固感更强了。装甲车走过一条条空旷的街道，这里破败中竟然还带着一种疏离的整洁感，仿佛是被海水冲刷许多年的空螺壳，剔除了生命，只留下内部精细苍白的结构。
运兵车停在在城市西侧的一栋仓房前，这里本来也许是一个发展到一半的商业区，抬头还可以看到颜色几乎褪尽的广告牌碎片残留在大楼外墙上。顺着街道往西方看，可以看到蔓延而去，鳞次栉比的建筑群忽然被荒滩所替代，仿佛森林扩张海边不得不止步。这里就是黑门公园盛与衰的交汇点了，望着建筑旁突兀的空地，众人仿佛看到了时间被硬生生折断。
地铁入口处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许多肢体，大部分属于深度腐烂的鬼怪，还有一些则属于小丑。仅从这片遗骸就可以想见昨晚的战斗有多么惨烈血腥。
金妮与休斯首先跳下运兵车，女尼跟特勤队员也鱼贯而出，持枪围在车辆四周。战斗人员被临时编成三队，一队女尼跟随法官与公诉人进入车站，特勤队被部署在门口负责支援，另一队女尼则守卫运兵车。
“里面的局势非常不明朗，不如说，我们根本猜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休斯对随行的女尼说，“所以，如果进去后发现没有战胜的把握，我们立刻撤出来。我会联系接应飞船，带我们逃离这颗星球。”
看到女尼们庄重地点头，休斯这才稍微放心一些：“那么，准备突进……”
黑以赛亚话音未落，肩膀忽然被一只铁钳也似的手捏住。公诉人回过头，看到第五人不知是燥怒还是狂喜的目光。
“怎么了？”休斯皱眉问。
腓力缓缓把食指比到嘴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虽然陪审员面无表情，但公诉人还是觉得自己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残忍的笑意。
黑以赛亚正要再问，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上千只虫子正在建筑空隙里爬行。公诉人的心悬了起来：“它们在里面。”
“从正门攻击或许不是个好办法。”金妮说，“谁知道什么秘密入口吗？”
“我刚扫描了车站结构，它的通风管道就在这附近，不过……”使徒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
“怎么了？”
“我的热成像模块还没修复完，我们钻进去后，恐怕只能靠运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