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好久的门,里面也没传出一声答复,尽管伊恩明白好奇心是危险的东西,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推开了门。他从门缝间窥视,发现师傅根本不在里面,明明前些日子每天这个时候师傅都待在这间屋里的。
他惊了一大跳,虚汗从眉间滑落,身体颤抖着慢慢转头……
不出所料,果真是师傅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他耷拉着脑袋,心想:师傅不会认为我在偷偷摸摸地做背叛他的事情罢?
“你搞什么?”
“我,”伊恩咽下一口唾沫,“我有意观看您做试验。”师傅能信吗?于是他又立即进行补充,“我敲过门,敲了好几次,以为您过于专注,以至于没听见。”
“进去吧。”师傅目前尚未显露怒意。
这是师傅用来施展召唤系生命转化分支魔法的房间,地面上是一大片浮雕,图案乃是一个四角分别为火水风土的正方形——正是在四大元素的对立统一中,生命得以孕育;而正中间又有一面真理之门。
伊恩跟在师傅后面进入实验室,心里担忧着下一刻这个老人家会不会把他也给倒掉起来。好在四个墙角全都有主了,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今天你愿不愿意跟我说说你的过往?”
师傅让伊恩感到害怕,却也不可思议地让他感到安心,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跟师傅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是同道中人,因此经过很多个夜晚的思考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袒露那件自从参军后就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的事情。这是在打赌,尽管过去他曾在这件事上打过很多次赌,但每一次都输掉了赌局。“我十一岁时被一个体毛浓密的……”他把剩下的信息用连墙角的老鼠都听不见的轻微声音传入师傅耳中。
“后面你是如何处理的?”
他不敢相信师傅仍然很平静,师傅根本不会笑,还是果真不觉得我可笑?“我回家告诉了母亲,她带我去见了祭司。”
“他们是怎样做的?”师傅弯下腰,像杀猪一样一刀捅进那不幸之人的脖子里。
“他们处罚了那个浑蛋。”
“怎样的处罚?”接下来轮到第二个人了。
“他蹲了半年的牢。”
“那可缓解了你受到的伤害?”
“不仅没有,而且后来事情变得愈发糟糕了。”
“说下去。”
“这件事在我家乡传播开来,人们都开始嘲笑我,以至于我受到的伤害非但没有减轻,反而雪上加霜,最后我不得不背井离乡,以远离那些可恶的嘴巴。”
“他们也嘲笑那个坏蛋吗?”
“我没见过。”
“你可知为何他们嘲弄的是可怜无辜的你,而非作奸犯科之人?”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师傅紧盯着徒弟的双眼说:“人不会尊重比自己弱势的人,唯有强势才能让他们毕恭毕敬,而你缺乏的正是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对发生在你身上的坏事幸灾乐祸。”
“或许是吧。”说出这句话后,伊恩随即觉得师傅的目光变得严厉了起来,于是改口,“您说得一定对。”
“你想继续这样下去?”
“当然不。”
“那就跟着我好好学习,拥抱死亡的秘密,将来有一天你会让他们望而生畏。”当啷一声,刀子落到地上,“服从源于敬畏!”
“我不希望人们惧怕我,”鼻尖一阵酸楚,伊恩颤声说,“我渴望……朋友。”
“你以前没有同伴?”
“儿时我是有的,但后来他们知道了那件事后就纷纷背弃了我。”
“你应该仔细回忆一下他们是否真是你的友人。”
伊恩或多或少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要我做这做那……”
“你曾对他们言听计从?”
“差不多。”
“为何要做到那种程度?”
“那些高大的男孩儿总说我一无是处。”
“这么说你是为了挽回自尊心?”
伊恩点头。
“正是因为你给人当了奴才,才会丧失尊严,以至于任人欺辱。这你都意识不到!”
可以前的我就是十分害怕孤独,越是不合群,就越是伪装自己。“您是正确的,师傅。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们从来就不是我的朋友。一直以来,我渴望的其实是友情,而不是无关紧要的伴随。”
师傅弯腰捡拾落地的刀具,“如果再遇见那个男人,”他霍然起身,盯着刀锋,“你会怎样做?”
伊恩总是尽量避免思考这件事。“我不可能再见到他的。”
“这么多年来,你始终在惧怕着他。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如果你又跟他碰面了,肯定会像老鼠一样夹着尾巴偷偷从暗处溜走,或者,再被他享用一次。”
“我……”
“你不是那样的窝囊废?”
伊恩沉默不语。
“瞧,你甚至不敢否认。”师傅以短暂的沉默换来了徒弟的注视,“你,伊恩,既然当了我的徒弟,就绝对不能继续窝囊下去。”
“我想改变。”伊恩像羔羊一样在师傅面前乖顺地跪了下来,“求求您,师傅,我不想一辈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可以重塑你,但你首先要立誓,下次遇见那恶棍时,一定要杀了他。”
第四人也惨遭毒手,伊恩等可怜人不再痛苦呻吟了才开口:“杀了他?我在当兵的时候的确杀过人,但那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绝不想那样做。”
“什么才算必要?挽回你的尊严不够重要?”
“我不知道……”伊恩转移话题,“前些日子您带回来的那些人似乎不全是罪犯。”
“上哪儿捉那么多啊,他们多是农夫和渔民,当然还有些旅人。怎么,你觉得他们可怜?”
四人的鲜血流淌着,魔法阵就像有生命一样,贪婪地将血液吮吸到中央。“您非要拿人来献祭吗?”
“还有哪种动物比人类更污浊,更适合成为邪恶的养料吗?”
“那也不能任意践踏人命啊。您可以去抓一些坏人,他们罪有应得。”死亡骑士的幻影在半空中形成,室内刮起方向不确定的狂风,祭品的身体被无形的利刃切割并聚到那里,可是这一切很快就归于平静,召唤再度失败。伊恩忽然感到一阵透心的寒冷,我是不是说了过多不该说的话,竟然还胆敢对这个第一刽子手指指点点。
“他们为了古老魔法的复兴而牺牲,这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我不觉得有人会以此为荣。”
“所以我才强行将他们带来此地。别听到呻吟就心生怜悯,他们以前说不定干过什么坏事。”
“或许他们没您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他们生在你的家乡,你敢保证他们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来羞辱你?又有谁可怜过你?”
“不是每个人都取笑我。”
“那他们向你伸出过援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