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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之死靡它(二十三)

天牢下等牢潮湿阴冷,腥臭恶劣,寻常人进了都受不了何况伤员。

鞭刑已经让崔十安遍体鳞伤,小童的琵琶刑更是让他生不如死,要不是差役不愿弄出人命来及时制止还替崔十安裹住了伤口,昨日必然无法活着熬过琵琶刑。

躺在天牢里一夜未受医,这的肋骨处的血干在了白纱上,一身伤口就连呼吸都让他疼得痛不欲生,早已没了气力叫喊哀嚎,张着干裂惨白的嘴巴,气息微弱。

两鬓头发都散乱了下来,沾着血水贴在了脸颊两侧与鼻翼之上,伤口四周血迹还沾染了灰尘,看起来既狼狈又虚弱,不知用何来撑着一口气活下去。

“十安。”

“十安?”

崔十安昏昏沉沉仅剩一丝理智,分不清这声声入耳是梦境还是现实,只听着喊声越来越急,睡梦里觉着吵才浅浅睁开了眼皮子。

眼前朦胧,眼皮子重重地耷拉下来,来回闪了好几次才看清了人。

蔚蓝袍影,孙延芳。

“你…”

崔十安薄唇干裂,苍白无力地微张着唇瓣顺着气息,一句话说得好似气息轻重不平都听不见声儿;延芳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只低头蹙眉,扫视了一遍儿他身上的伤,最后目光停留在崔十安的中腹肋骨处。

“他呢…”

崔十安看着他,用尽余力发出的第一声仅仅两字却牵动得肋骨伤处,疼痛难忍直教他皱紧了眉心,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延芳避开了他的眼神,示意身旁的两名护卫带人走,道:“案子查清了,我先带你出去,再不治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这般情形之下,崔十安别说他角儿的排场,他戏门的清傲,单说养在身边的小童背叛、蒙冤落狱、命悬一线的这些事儿就够丢人的了,换成旁人就算不死也算是毁了心智。

偏生他崔老板与众不同,睁了眼头一句问的还是别人,听了孙延芳一句话便信他,闭上了眼又昏睡了过去。

难怪老人们都说头大的人聪明,孙延芳这脑袋可厉害了,聪明不说还生得一副好皮相,说出口的话就让人信服。

这话您听着一乐就算没白说。

只是这一码归一码;两人相识确实没多久,几次约见对谈也都是拐弯抹角掩头盖尾地绕着那大少爷说话的,聪明人讲话向来是相谈甚欢的,聊得来跟交情可是两回事儿,想那小叛徒还在身边伺候了好些年呢。

不知为何,崔十安就是信他。

护卫几人眼看崔十安这浑身遍伤没个好落手的地儿,腹部伤处听说是走了一趟琵琶刑的,更是让人不敢随意拉扯;护卫前后同力,仔细将崔十安扶上了布担子。

天牢潮湿阴冷本不可久留,若不是琵琶刑太过骇人,孙延芳也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让人把他抬出去。

崔十安在盛京无亲无故,除了戏园子也没别的好去处,孙延芳给他送回了梨园去,大夫也早早恭候;这可是太医院首大人的关门弟子,以后必然是要留在宫里当差的,寻常百姓可请不到。

人物是个人物,不过话也说回来崔十安这一身伤看下来单单肋骨上琵琶刑的伤口就不是一般人能诊的。

不知是疼入了心骨还是蜷缩着昏睡没动弹,这一路回梨园崔十安不曾松开双臂环绕的姿势,以至于大伙儿都没发觉其中不对。

班主一听消息立马迎了过来,到底是最喜欢的孩子,一看这模样儿霎时有些老泪纵横,身后跟着一帮子人都过来想帮把手。

直至回了崔十安梨园,进了他的小园子,穿过香廊时,园子里的花木落叶落了一辦儿受风打在了他脸侧,仅那么一下轻敲。

风浅叶柔,荡开夏秋旖旎风光,旋入少年温暖梦里。

天牢阴冷,两日一夜的酷刑逼供都没能让他崔十安颔首低头认罪,这一落叶随风而来,轻柔一敲倒让他平了川眉,松了牙口。

双臂抱得紧紧,搁置上床,神色一松后肢体必然不再紧绷,太医拉开了他双臂环绕的姿势,双臂扣一解开像把利刃撕裂的皮肉,腹部肋骨处顿时血如泉涌!

大夫当即手疾眼快地拿起纱布捂住了血口处,一直蜷缩着在天牢过了一夜,伤口周围的血液已经干凝;这躺直了身子,伤处一拉扯开来顿时止不住地往外淌血。

床塌一围皆是鲜血,医者领口半袖也是几处猩红,旁人看得一下惊住了神儿;崔十安握紧了拳,疼得青筋暴起,痛声嘶哑。

两三名医者上前给大夫搭手递药帮忙,班主转身散了一干人等,仆婢们脚步急疾,捧着铜盆儿进进出出好几趟。

血纱布送出了好几拨儿,直到崔十安带血的衣物送出房门,孙延芳心头一块儿大石才算放了下来;要不是救回来了,谁有闲工夫给换衣裳。

没过多久,大夫擦拭着双手边踏出了房门,向孙延芳行礼,道:“芳少爷。”

“辛苦了。”孙延芳点了点头算是承了,眸光一远,又深得叫人看不透:“可算是没搭进去。”

“菩萨保佑了吧。”大夫笑得亲切带些感慨,道:“能扛过琵琶刑的没几个,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

延芳回神儿来,垂眸笑了笑,道:“有您在,算是准了。”

“看样子是一直撑着,不知怎么地就松了一口气儿,差点没顶住。”大夫笑着,神色轻松,正把挽叠着的袖口放下,道:“回头您找我要人,我可是没法子。”

“我找你要人做甚?”延芳眼神一坏,笑容里有些调侃:“又不是我媳妇。”

“回头自有人寻您麻烦。”

“您可别说了。”大夫笑着摆摆手,退了一步行礼道:“吃罪不起,先行告退。”

本也不能拿出来调侃的,说笑两句也就算了,孙延芳命人送走了大夫,转身进了屋子;是诚心想问候两句也是明白这疼得厉害,咱们崔老板这一疼醒八成也是难入眠。

止了血,医了伤,该疼还是得疼。

果然。

延芳一进里屋,没等绕过屏风见着人就听见隐隐倒吸一口凉气后咬紧了牙关却仍没止住嗓子眼儿里的一闷声。

“呃——”

“快别动了。”孙延芳倒懒得近身酸溜溜地像个娘们儿似地扶着劝着,径直走向床榻旁的小凳,两手一抓衣摆向后一扫,翘起了二郎腿。

“再喷一回血,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性命。”

其实崔十安当真不敢动弹,莫说如今半点力气没有,只说这满身伤痛就让他连呼吸都难受又怎么会瞎动弹,只不过腹部伤口惊人,肋骨还被勾了出来,大夫的麻药也撑不住多长时间,他正觉得难受痛苦这才一声闷哼。

“查清楚了吗。”

看那虚弱苍白的脸色,气息都好像随时要断了。

孙延芳答:“没清楚,你还出得来?”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可是才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说起话来不客气就算了,还字字句句连讽带刺;没规矩。

“他没事了吧?”崔十安半晗着眼,声音低低地连双唇都没力气张合。

孙延芳也不客气,自顾自拿起了茶喝着,放下杯盏翘起二郎腿才不慌不忙地答话。

笑道:“你说你们俩相识才多久?”

“这一天天的,情深义重的模样快赶上人家青梅竹马的情分了。”

难得他疼得这么厉害,听了这话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固执道:“他怎么样了?”

孙延芳收了调侃的笑意,忽而正色:“你就不问问我,魏靳跟你说的那些话是怎么个回事吗?”

这事儿搁旁人身上,自然就会觉得是有人想要陷害张谨之,所以才严刑逼供于崔十安,想要屈打成招来张机设陷。

但崔十安不是旁人。

延芳心里头清楚得很,崔十安自幼学艺不易,一路走来吃尽了苦头,尝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是个聪明却不市侩的年轻人。别的甭提,就说他与谨之相交一事,两人如足如手的情意,崔十安不可能不了解谨之。

咱张大少爷的本事,别说别人有本事陷害,只怕别人刚起了心思还没动手,这大少爷先以小人之道赠小人了。

不知为何,崔十安盯着床帐发起愣来,眼神空空地,又是答非所问的一句:“你怎么知道魏靳来过天牢说了那些话。”

是不是从一开始,我在天牢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延芳忽而笑了起来,生了玩味,反问:“如果魏靳说的是真的,我们就是利用了你来达到目的,还害得你险些命丧天牢。”

“你会如何?”

会如何?

崔十安挑着唇角儿笑,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这事儿,道:“不会。”

虽然平静无波但却十分肯定:“我知道你不会拿少夫人开玩笑,你那么爱她。”

这件事起因就是在梨园,如果魏靳说的是真的,如若这一切都是张谨之为了扳倒谁或是为了党争而设下的陷阱,那他怎么会不顾孙家少夫人。且不说他不会,就算会,孙延芳也绝不会允许。

他出生世家,自有他大少爷的清傲,且与孙延芳自幼相识,不顾于好友之妻来达到目的实在不光彩,不像他的性情;十安知道,他不会。

记得与他逛街市,听他嘲讽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记得与他同奉神,听他说佛难自渡何救苍生;他的字字句句都满是重任无奈,现世无望的遗憾与自嘲。

知世故,而世故是圆滑俗人;知世故,不世故是性情中人;不世故,而迫世故,是伤己伤人。

谨之是个重情义的人。

这些话太长太繁琐,十安心知不必细细说明,孙延芳也能懂;只说了一句少夫人,想想那日情形,延芳一定心疼坏了。

是啊,你爱她,所以你不会拿她冒险一搏。

延芳倒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崔十安这话有些意有所指,仔细听语气还有些悲戚自嘲。

垂眸凝神,像是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道:“陛下殚精竭虑平定太师叛案已是不易,疑心深重之时,谨之举步维艰。”

他若是不说这话,崔十安反而觉着不那么难过。

有些事儿不能解释,一解释反而像揭开皮的伤口,鲜血淋漓。

“我知道。”十安说:“我信他。”

哪怕魏靳说的是真,哪怕他确实有所利用,哪怕他确实布下陷阱只是意外连累的少夫人。

哪怕他,确实拿我冒险一搏。

孙延芳靠在楠木椅上,目光沉沉落在崔十安眼眸上;那双眼睛就盯着床帐一动不动了,有时有光有时无光,眼角不时淌出泪来流进鬓发里。

原本以为,崔十安猜出端倪会歇斯底里地要见谨之一面,或是大失所望不愿再有往来。

但却是,他只想知道谨之是否安好。

“他挺好的。”延芳道。

又是静了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你们认识大半年了吧。”孙延芳玩着杯盏笑道,没想到最懂谨之的非长非友,是崔十安。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延芳抬眼去看他,崔十安倒是笑得欢快,累得气息牵着腹部一颤一颤地疼得皱眉咬唇。

孙延摇了摇头也没往心里去,只笑他中毒太深,都伤成这样儿了还不忘酸一句弘娘与谨之的情分。

“延芳。”

他咳红了脸,平复下气息,反问:“回去吧。”

错就错了,我自己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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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她,所以你不会利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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