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热——非常热,河口特有的热——男孩和女孩仰面躺着,凝视着蓝白相间的天空,他们的小船在路易斯安那泻湖岸边漂着。
“那么,你接下来的生活有什么打算吗?”那女孩说,她是卡洛琳·戴,她的金色卷发浪花般地箍在头上,在小船的船首躺着。
“你在跟我说吗?关于我现在的生活?”男孩问,他叫赫克托·菲尔兹,四肢舒展地躺在另一端船尾,修长的双臂交叉放在蓬松的非洲发型后面。
“不,我是在跟那边那只懒鬼海龟说。”
“哦,很好,他在剩下的日子里,会吃掉所有能找到的水草,只要他能比艾莉夫人和她迷人的笑容早到一步。”
她突然间想起了他——帕特森先生,那个最后把她困住并吸食她血液的巫术祭司——微笑着的他,脸上灿烂的笑容闪过了卡洛琳的脑海,尽管天气闷热,她还是感到不寒而栗。思绪又回到了与怪眼的战斗,就在帕特森打算在那片空地上把她杀了的时候,莉齐和潘杜戏剧性地救了她,就在这个泻湖边……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说,说出了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第一句话,只是为了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汽车、生活方式、文化、前景……”
“不同,但是也相同,”赫克托说。
“不同,是对于……有色人种而言。”
赫克托笑道,“不同,但是也相同。”
“但是我们甚至还有了总统……”
“是的,但全国还是到处有骚乱。还有太多的黑人关在监狱里。还有教堂枪击事件发生。”
天气太热以至于无法再深入交谈下去,于是他俩都安静了一会儿,唯一的声音只有偶尔水面波动的声响,可能是鱼、鸟儿或其他什么东西。然后卡洛琳说,“迈尔斯还没能很好地接受这一切。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并不奇怪。那儿就是如此……的凶险,那里面。经历了那一切。那些怪眼。”
“但你已经找到了如何看待这些的方法。”
“你可能认为我找到了。”
卡洛琳抬起头看他,眯着眼睛对着炎热的太阳,“赫克托——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聊聊这些的话……”
“我会告诉你的。”
他们再次陷入了沉默。卡洛琳想起了那个可怜的男孩和她的哥哥在魔鬼帕特森手里的遭遇,想起了他是如何用巫术奴役他们,用沼泽精灵控制他们,让他们屈服于他卑鄙的意愿下五十多年之久。这是无法想象的。
而现在,在她的远房表妹莉齐拜访之后,魔咒被打破了,她和哥哥迈尔斯、赫克托以及其他被变为怪眼的人,都发现他们正生活在一个不同的世纪。一个不同的国家。他们要如何才能适应呢?
“我好想念洛拉……”卡洛琳说,想起了她坚守着照顾自己,最后舍身相救。她坐了起来,眺望银色的水面。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纹丝不动,就像太阳平息了所有生物的呼吸一般。
“她过去常常……赫克托!”
男孩在船上快速坐了起来,“怎么了?”
“那儿——树上!”
他顺着卡洛琳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悬在水面边缘的黑色灌木和橡树。
“没看见什么啊……”
“那里!”
这次他看见了——或者更确切地说,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五十码远的灌木丛中,穿着一件黑色斗篷。
“那人到底是谁?”赫克托说。
“我不知道……但快看,他在跟着我们!”
果然,这个身影迅速穿过湖边杂乱的植物向他们靠近。
噩梦般的黑暗记忆,被困在柏树大宅的经历瞬间涌入卡洛琳的脑海。这一切仍旧如此靠近记忆的表面。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
“赶紧划走,”赫克托说着,抓起船桨,准确熟练地把它们放在支架上。
“卡洛琳——是我!”
两个孩子同时回头看,就在这时,披着斗篷的人出现在树木之间的空地上,头罩向后落下,显露出一个红发、高挑的女子。
“是阿什琳!”卡洛琳说,整个人都轻松了。
“谁?”
“莉齐的一个朋友……她一直在帮我。她穿过了提尔塔。”
“哦。”
“把船划到她那里去。”
于是赫克托把船划回了岸边,刚才看见高个女子的地方。
“对不起,是否吓着你们了,”阿什琳说,这时两个孩子爬出了船。
卡洛琳看到她可爱的头发湿漉漉地缠绕在肩膀上,夹杂着零星的绿草。她的脸上也沾满了泥。
“我把这个,”阿什琳说着,拽了下她的斗篷,“放在了一个塑料袋里,这样当我穿过提尔塔时,就能把它套在我的湿衣服外面了。我穿过了提尔塔才意识到,对于这种热天气,这可不是最好的衣服。”
卡洛琳知道莉齐的英式花园里的传送门直接通向一个深深的泥潭里,那里离河口有几百码远,因此,准备一些干净的衣服是很有用的。
“你想进屋喝点咖啡——或者茶吗?”卡洛琳问道。
“好的,那太好了,”阿什琳说。随后赫克托把船拉到了岸边,并做了相互介绍,他们开始穿过阳光斑驳的树林,向柏树大宅走去。
“真是太热了,”阿什琳说。
“预报会有大雨,”卡洛琳说道。
“暴风雨,”赫克托说。
“那样就会凉快一点,”卡洛琳接着说。
“事情进展得怎样了?”阿什琳问。
“不容易,”卡洛琳说,“迈尔斯心情很糟,他最近喝了很多酒。不过目前我们已经把在家里上课的事情给搞定了。尤厄尔先生——他以前也是一个怪眼——下个月会开始教我和赫克托。他是一个博学的人,也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个人。”
“很好。要尝试把你们注册进一所正常的学校会很难。”阿什琳说。
“是的,得等到我们拿到工作需要的社保号码,”赫克托说。他满腹疑惑地问道,“你几岁?”
“我们得永远待在这片偏僻的林子里了,”卡洛琳说。
“我们会想到办法的,”阿什琳说道,“一步一步来。”
没过多久,卡洛琳住的农场老房子就透过树林呈现在他们眼前。一个年轻人——迈尔斯,卡洛琳的哥哥,一家之主——正坐在阳台的柳条椅上,旁边有一张小桌子,他手里拿着玻璃杯。
“嘿,这不是时尚高妹嘛?”他们走近时,迈尔斯喊道,向他们举起杯子。
“你喜欢吗?”阿什琳说着,半旋转着拍打着斗篷。
“我当然喜欢。想要喝一杯吗?”
“不比咖啡浓烈的饮料都可以,谢谢。”
迈尔斯嗅了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饮料,脸上露出苦恼之色。“好吧,”他说。
卡洛琳看向阿什琳,发现这个英国女人正凝视着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卡洛琳耸了耸肩。
“我得回家了,我爸爸希望我帮他做些家务,我们正在粉刷外墙,”赫克托说。“再见,戴先生,威廉姆斯——卡洛琳小姐,”他补充道,然后离开了。
“我去把咖啡煮上,”卡洛琳说道。
“我帮你,”阿什琳说。
迈尔斯赶走了一只嗡嗡的苍蝇,然后回头凝视着树林,同时,他的妹妹和那个英国女人走进了屋里。
“他需要一些帮助,”阿什琳低声说,她们进到厨房。
“你算说对了。”
“这对他来说要比别人糟糕得多……因为……因为他对帕特森先生所做的事。这里有你可以找的大夫吗?”
“没有。我们知道一个——布雷克大夫——他十七年前就死了。”
“让我想想,”阿什琳说,她停下来,抓住女孩的胳膊,“听着,卡洛琳,有些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
“莉齐的朋友,小幸,一直在翻译《生命之书》。他发现了一大堆关于帕特森和其他人在谋划什么的东西。看起来他们在追寻一些被赋予特殊力量的物体。文物。他们需要这些文物来举行一个仪式,帮助他们在地球上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永远。”
“太好了,”卡洛琳说着,摇晃着胳膊。明亮的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使得她的头发和光滑细腻的皮肤几乎成了白色。
“你对萨利·艾丽做了什么?”
“她在我房间里——像往常一样。”
“你以前一直带着她吗?”
“我曾经是跛脚的。”
“我一直在做一些调查,我觉得它是美国本土的某种文物,一个克奇纳舞者。我想它可能是他们正在寻找的文物之一。你还记得帕特森是怎么操纵它的吗?”
“但是他已经死了。兰雅也是,另外一个——伊娃也是,那个食尸鬼。”
“食尸鬼,是的,他们都死了,但是我们还是需要保持警惕。他们的一个帮手跑了,潘杜说还有一个印度商人,和他们同流合污,但一直逍遥法外。”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阿什琳看着她。卡洛琳的头发和皮肤虽然很苍白,但眼睛乌黑,深邃而犀利。“藏好它,”阿什琳说,“找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还有要当心。时刻保持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