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江小七看着少女,下意识退后一步。
漠河曾与他提到过,万物皆有灵,在远古时代,世间万灵皆可吞噬能量壮大自身,而在那时候,它们也有自己的昵称,与“修”对立,称之为“妖”。
一望无际的荷塘,宽广无垠的草原,前所未见的磅礴生命力,与世隔绝,笨拙的行为,甚至不会说话...一切自动脑补成型。
这丫头,不会是一株人形灵药吧?!
“哎哟!”
还未等他发问,后脑勺忽然被给谁来了一下,回身看去,只见小琥趾高气昂的站在桌子上,小胖爪连连摆动,最后用力挥了一下,似乎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
“知道了,我不会跟人说的。”
江小七苦笑着摸摸后脑勺,对于它的反应已然习以为常。
猜想毕竟只是猜想,没有任何证据,他也只是被吓住了而已,毕竟,自己在她眼中便是唯一的亲人了。
“困。”
芊芊深深打着呵欠,眼皮似乎挂上了千斤巨石,娇躯摇晃不定,下一刻向他倒了下来。
江小七无奈笑笑,刚欲将其背到身后,神色忽而一怔。
眼尖的他发现芊芊的三千青丝上,居然有一根已经变得斑白,似乎完全失去了生机,看起来是那般格格不入。
江小七咬着嘴唇,神色数次变换,终是凑近她的额头,轻轻印了一下。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这时,一道有些不敢确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江小七的真情流露。
“江先生?”
“醒了?”听闻声音,江小七欣喜转身,“感觉身体怎么样?”
“嗯..怎么说呢....”
吴苼撑起身体,觉得有些难以解释,沉默了片刻,干脆伸出手掌,“我也不知道,您自己看吧。”
话音落下,他的手掌竟散发着莹莹绿光,与此同时窗外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某种植物在爬行着。
粗大的树枝从江小七眼角处迅速伸来,极速生长着,转瞬间来到近前,枝杈处冒出一根碧绿的嫩芽,轻轻搭上了吴苼的手掌。
!!
江小七惊愕之余,鼻间闻到阵阵花香,他猛然转身,房间已然景象大变。
一簇簇鲜花接连不断从挺拔而出,根根细小的根须自窗外延伸而来,铺满了整个房间,在他愣神的时候持续生长壮大,开花结果,一个个圆润饱满的果实由青涩变为成熟,挂满枝头。
满屋杏香!
“木灵体...”
江小七十分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天地分五行,基础五行构筑出整个世界,而五行的承载者,无论是先天或是后天而成,皆能拥有五行的眷顾。
灵力不枯,生机不竭。
一切木属之力皆为己用,开花结果,枯败凋零皆在一念间。
这就是基础五行木灵体的威力。
说起来江小七不算严格的火灵体,虽然他能承载火属之威,却缺失了掌控天下万火的能力,而吴苼木灵体,确是货真价实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情绪,寒冬将至,万物凋零,它们好像在哭呢...”
吴苼喃喃着,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嫩芽。
“轰隆!”
屋外传来巨响,江小七忙走到窗边,在其失神的眼眸中,外院印象中那颗低矮的杏树骤然拔高,树体不断增大,数息间便遮挡住窗口。
同时天色一暗,地面满是阴影,只余下星光点点,直径足有数百米的树冠微微摇晃着,到处透出一股生命的气息。
江小七看向小琥,这小东西似乎早有意料,正垫着小短腿扒拉着树梢上的杏果,下面一地的果核。
“江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发生这么大的动静,吴苼也愣住了,他只是希望那颗杏树能够安然渡过寒冬而已。
“吴大哥,你还记得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吗?”
江小七深吸着气,满脸严肃。
“记得...愿有来生,生而为修,斩尽天下所有不公。”
吴苼说着,忽然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看向带着些许颤抖的右手,站起身来朝江小七深深一鞠躬,“谢谢!”
千言万语汇聚成两个字,道尽了他心中所有思绪。
“不必如此,这是我欠你们兄妹的,我只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也相信你能用好这份力量。”江小七笑着托起他,“这么大的动静,漠叔他们应该也在赶来的路上,待会你这样...”
二人低声说着,外面的气息越发强烈,时间一晃而过。
......
天微亮。
初冬的凉风迎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江小七安顿好芊芊与小琥,转身出门。
俄顷,葱葱郁郁的竹海映入眼帘,他脚步一顿,稍微犹豫了一会,缓步踏入其中。
不多时,一座小木屋出现在视线中,菜地上,魁梧的身影手握锄头,耐心锄着土,不时拿肩头上的布巾擦擦汗。
不知道为什么,江小七看到这一幕竟有些眼眶发红,收拾着情绪缓步走近,静静看着老者劳作。
刚到身旁,龚季便有所察觉,转头看向他,看了好一会,笑道:
“受委屈了?”
“师爷,您怎么...”
“你的气变了。”龚季朝他招招手,“来。”
江小七熟练地背起竹篓,接过他手中的种子,随着锄头的扬起,幼小的生命被播撒而下,等待着生根发芽。
“人的气都是会变的,愤怒时会波荡且不稳定,悲伤时会减弱且安静,迷茫时则是会变得暗淡,以后你也要注意这点。”
龚季动作不停,细心掩埋着幼苗。
江小七点点头,提起水壶浇水,随着水流的流动,心思渐渐收束。
“为什么不去找叶丫头。”
龚季没回头,摘起一颗新鲜的蔬菜随手仍入背篓。
江小七停了一下,闷声道:
“总觉得师傅不太合适...而且我也不想她担心。”
“臭小子倒是鬼精,说吧,什么事?”
龚季笑骂一句,江小七跟在老人身后,随着他的动作配合着,细细说了起来。
言罢。
老人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加快手上的动作,江小七只能跟在后面,耐心帮他把事情做完。
小半个时辰过去。
龚季种完最后一颗种子,直起腰走到屋外放下背篓,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走了出来,背着一个老旧的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把竹刀。
江小七知道,他是要种竹去了,这一大片竹园,全都是老人一株株亲手种出来的。
龚季带着江小七来到竹海外缘,示意他自己动手。
江小七虽不理解,但依旧照做,用锄头刨出一个小坑,将竹笋埋入其中,小心的埋好然后浇上水。
老人看着忙碌当中的江小七,忽而出声道:
“小七,你觉得它们怕死吗?”
江小七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竹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老人似乎早已预料,轻声道:
“自然是怕的,天底下又能有什么生灵不怕死呢?”
“活着本来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他接过江小七手里的锄头来到一根粗大的竹子前,边刨着土边问:
“凛冬将至,你觉得它们既然怕死,又为什么要生长呢?”
“因为竹子耐寒。”
“为什么会耐寒,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江小七一怔,一时间无法接话。
“错啦。”
龚季笑了笑,让出半边身子,指着身前的小坑。
江小七探头看去,神色微微一愣。
小坑虽不深,却足够大,以他的视线看去,小小的一颗竹子,根系却如此错综复杂,细密的根须甚至是树的好几倍,不停往地下延伸而去。
他隐隐抓住了些什么。
“不是它生来就耐寒,而是它本身的特性,以及周围的环境逼得它不得不耐寒,这就是适应的结果,就像我们修道者一样。”
“竹子和人都是一样的,你把它埋在土中,为什么它宁可放弃作为种子悠长的生命,反而不顾一切的生根发芽呢,你可以将之称为本能,但那也是求生的表现啊。”
龚季蹲下身子,挑起一根根须,“这根须就像是你跟身边重要的人的羁绊,有了它,竹子才能茁壮成长,一旦断了,只能慢慢枯萎,所以竹子才会把它深深埋在土里。”
他顺势坐下,拍了拍身旁,待江小七也坐下后,温和道:
“我年轻时一直信奉一句话,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守。”
“这句话不对吗?”
江小七疑惑道。
龚季摇了摇头,轻叹道:
“对也不对,只不过人是杀不完的,反而会越缠越深。”
“直到晚年,从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我才慢慢明白,原来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
“当你足够强大,你的弱点都无法寻匿时,争端才会停息,而在这之前,你要把你所珍视的东西好好藏起来,就像竹子那样,不被任何敌人发现,直到你能支撑起一切。”
“力量并不只是在拳头上,也在脑袋里。”
听完龚季一席话,江小七豁然开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七明白了。”
“嗯。”
龚季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便想回木屋。
江小七迟疑了一会,但还是咬咬牙道:
“师爷,您...还剩多少时间?”
龚季身躯停顿,回身笑了笑,“上次我还以为是巧合,叶丫头都没看出来,结果被你发现了。”
“果然不应该跟你说那么多的。”
他抬头看着翠绿的竹叶,声音平淡道:
“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