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心脏停跳的瞬间,时间凝固。
天地万物的颜色变了,带着沉闷、迟暮、枯萎的色彩,一如最后的黄昏。
祁天道的眼神缓缓沉寂,双手放下似随意地置于两旁,戒备打量四周。
一道仿佛亘古就存在的空间门浮现,无数花纹镌刻其上,瑰丽、神秘,强大而稳定。
“此地,禁绝空间传送。”
瞳孔微缩当中,他再次出言。
然而一切仿佛失去了效果,天地波动不再,就连体内流淌的规则也在刹那间被屏蔽。
“咔。”
门户缓慢打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走出,轻轻扭了扭脖子,看着肚子被豁开一个大洞的小琥,面色逐渐阴沉。
他轻咬牙齿,手微微抖着,似乎用尽所有理智才堪堪压住杀心,轻声道:
“别太得寸进尺。”
祁天道顿了顿,仰头看向即将结束的日食,“罢了。”
身侧出现空间裂缝,他回过头,再次看了一眼若禁锢于画卷中、神色凝固的武天,迈入其中。
“唉。”
老乞丐重重叹息一声,从屁股后面摸出一只破旧的水烟,坐到地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个变态上哪整的这玩意,还挺带劲。”
良久以后,他收好烟枪起身,走到小琥身前拧着它的小耳朵晃了晃,“让你不听话,吃亏了没?”
随着动作,小琥的伤迅速复原,准确来说像是回到了某个时间段的状态。
“呜呜...”
小琥的眼眸慢慢灵动起来,小爪子挥舞着,似乎在解释着什么,最后更是委屈地叫了一声。
“你还敢怪我来得晚?”
老乞丐气得用力揉搓它的胖脸,“早就叮嘱过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尽快呼唤我,我们之间感应不到你又不是不清楚。”
直至干净的毛发满是污痕,他方才停手,走到江小七前面蹲下,一巴掌就朝后脑勺呼了上去:
“没出来挺有血性的啊,只不过方式蠢了点。”
狗子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带他们走吧,暂时不要回漠北了,这小子的伤你别管,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老乞丐随手划开空间门,示意它进去。
目送小琥离去后,他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呸”了一声:“真他娘的狠心。”
身形消失的刹那,时间再次恢复流动。
......
界外虚空,漫天星辰。
祁天道的身影缓缓显现,立于虚空之中,置身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久久没有动静。
“师尊,辛苦了。”
气质干净的祁秀从其身后绕了出来,体表波荡着紫黑色的光膜,朝祁天道递过一块温热的湿毛巾。
“师尊?”
见他没有反应,祁秀再次轻喊道。
陡然的,祁天道脸上的神情瞬间垮掉,一把抱住祁秀,断断续续大哭道:“吓死...老子了...”
“没事没事。”
祁秀拍着他的后背,看着那双直打颤的腿,颇有些忍俊不禁。
“你说...为师刚才的表现得几分?”
他抽了抽鼻子,哽咽道。
“满分!”
祁秀竖起大拇指。
“真的?”祁天道来了精神,抹着眼泪兴奋道:“为师也是这么认为的。”
回身望了一眼,熟悉的天华界不见了踪迹,他轻轻哼了一声,“真小气!”
“徒儿啊,待会去到那里咱们要打起精神,你还记得吧?”
祁天道语重心长道。
“记得。”祁秀点头,“慎言,慎行。”
“那我们走吧。”
他划开虚空,露出其中的幽邃通道,衣袍却被轻轻拉住。
“武前辈...这样好吗?”
祁秀说着,眼眸略有暗淡。
闻言,祁天道沉默了,良久之后苦笑一声,笑容里有无奈与遗憾,“就这样吧,我只有一条路可走,谁让我是祁天道呢。”
他不再多言,单手托着祁秀,一同踏入通道中。
...
半个时辰后。
师徒二人站在一处山脚下凝望上空,脸庞尤有惊叹。
直通天际的巨大白玉阶梯,温和的日光透过层层纯净的白云,折射到完美无瑕的玉质上,冉冉生辉仙气十足。
阶梯之上人潮熙攘,有凡人也有修道者,甚至相熟的一些人共同登梯,言语间气氛融洽,丝毫不在意所谓的云泥之别。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修士驻守,修为最低都是通玄境,不时给慕名而来的凡人解释着规矩,神色没有丝毫不耐,反倒笑容和熙。
视线尽头被重云包裹,略有些模糊不清,穷极目力才能看到一只只悠闲飞舞着的仙鹤,以及一抹巍峨广阔的影子。
“应该是这里。”
祁天道定定神,拿出一颗紫黑色圆球感应过后,与祁秀在山脚下的供台领过香烛,一同登梯。
一路畅通无阻。
站在主殿外,大气磅礴的威严感扑面而来,令人不由心生虔诚。
祁天道看着眼前的大殿怔怔出神。
这种布局,这种构造何其熟悉?
与生活了许多年,悲喜思愁皆在其中度过的天麒阁主殿如出一辙,只是这里的构造多了许多他认不出的材料。
在天华界,这种构造的意义也仅有他一人知晓。
“师尊,该上香了。”
祁秀察觉到他紧紧握起的拳头,轻声提醒了一句。
“嗯。”
祁天道呼出一口气,与其他香客一同进入。
主殿内的空间极大,足有数万名香客容纳其中,有序地排着队,尽管三三两两在说笑着,声音都压得很低,并不显得喧嚣。
三座顶天立地的雕塑立于前方,两男一女,姿态各有不同。
左边一人留着淡淡的络腮胡子,微卷的至颈长发随意向上梳着,宽阔的额头下是修长的羽玉眉、高挺的鼻梁以及略厚、挂着不羁笑意的嘴唇。
略歪着头,左手食指朝前方点着,胸口的衣衫敞开,腰带旁系着一只酒葫芦以及一杆竹萧。
右边那名女子侧着身,一双桃花眉将丹凤眸内藏的冷淡与梳离调和,高贵与魅惑并存。
一身束腰道袍,玉指轻拈兰花一前一后,似在起舞,似一手可握的腰肢下是道袍包裹得紧紧的饱满臀部曲线,将婀娜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为首的那个男人,无法形容具体长相,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情不自禁地下跪,继而产生浓浓的疑惑、惊艳甚至是嫉妒。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完美的一个人。
霸道、冰冷、目空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冷色调的尊威。
三座雕像前中央那人的香客最多,上至十岁下至六十岁,无论男女脸庞上均有异样的神情,似虔诚似仰慕。
女子雕像前则是清一色的男人,老少皆有,而左边那座雕像前面,大多是一些怀胎十月的孕妇以及不足周岁的孩童。
祁天道勉强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视线,后心已满是汗水。
反观祁秀,已是不自觉跪下,脑海中的思绪一扫而空。
连忙拉起他,仔细叮嘱过后,耐心地排着队。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祁天道站在雕像前,主持者的温和声音于耳边响起:
“你有何祈愿?”
“天下安定,乾坤永存。”
祁天道面不改色道。
那人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随我来。”
师徒二人与他一同走入内殿,通过暗门,穿行于各种建筑中,最后抵达另一座主殿。
“大人请稍等。”
他告罪一声,进入大殿,不久后又出来了,把手一引,“殿主请您进去。”
忽然抬起头,再次补充一句,“您一个人。”
祁天道眼眸微沉,制止了祁秀的探询,理着衣衫踏入主殿。
不同于方才的仙气十足,这座主殿阴暗、潮湿,可视距离不足五米,仿佛总是有东西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种种负面情绪竟无法控制地滋生着。
视线上移,穹顶之上,一颗即使在黑暗中都无法忽视的紫黑色光球赫然映入眼帘。
他沉下心,一路走到最里面,不由自主地带起了尊敬。
王座上首端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慈目老人,眉心有一抹黑色细缝,体泛白光,与阴冷的大殿格格不入。
“可是祁天道?”
声音有着与年龄相当的苍老。
“是。”祁天道点头,不卑不亢。
“可曾遇到?”
“是。”
“那么,可曾杀死?”老者的语气带上些许满意。
“未曾,半残。”
祁天道答道,话语传出之际,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压得他直接跪倒在地,七窍慢慢溢出鲜血。
“为何敢来见我?”
“我还找到了容器,并且能推演他们的位置。”
祁天道微微喘口气,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多久?”
“三年。”
他擦拭着眼角的鲜血,语气格外坚定,不容讨价还价的机会。
老人的声音久久不见传来,似在衡量某种得失,良久,听不出情绪的平静嗓音才响起:“下去吧。”
祁天道行了一礼,转身就走,自始而终神色没有半点波动。
过了好一会,老人才慢慢站起来,看着穹顶上的光球,轻声问道:
“可曾说谎?”
光球闪烁了一下,沉闷、嘶哑、带着阴暗的声音自他心湖响起:
“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