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祁天道缓缓说出这两个字，嘴角扬起，脚步随之迈动。
“朋友，你敢不敢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在走近男人的途中，他的眼眸完全睁开，两颗金珠极速旋转，身躯渐变透明，焕发白光恍若神明。
无一丝灵力波动，心头却如压上了山峦，又若覆上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说什么了？”带着面纱的男人轻笑一声，似有些戏谑。
祁天道歪了歪头，转头看向左染，似讨价还价道：
“多要两只手行不行啊？”
“行，今天你就是把他打死，老头子来我帮你担着。”左染靠在护栏前美滋滋地喝着小酒，顺势朝他举起酒葫芦。
得到许诺的祁天道露出笑容，再次回头时已是面无表情。
“接生道尊？”
话语出口之际，他缓缓撑起右手，与此同时上空仿佛多了什么东西，“我家道尊不跟蝼蚁计较，担心我受伤让我忍。”
“可我这个人偏生喜欢与虫篆计较，宁愿被咬一口也要一脚踩死。”
“你只有三息的时间。”
男人的目光逐渐变得阴邪，五指探出黑袍往掌心一勾，两只庞然若御路的旋转钻头骤然冲破虚空，携带浓郁的风雷之音悍然刺向祁天道。
叮叮叮叮......
仿佛撞上了无形的金戈，尖锐的声响震颤耳膜。
接触点的虚空涟漪不断，旋转的速度愈发迅猛，不时有惊雷炸响，甚至于出现紫电激射的现象，三尺的距离始终无法寸进。
“二。”上空的重量仿佛急剧增加，使得祁天道的手掌被缓慢压下。
男人面纱下的眉头紧紧皱起，身形一晃出现在半空，钻头同时消失，化为两道巨大的铁棘刺贴合于他的双臂。
脚步往右侧虚空一踮，身形顺势倾斜旋转而起，双臂贴合于一起，至最高点斜行往下一斩！
耀眼得睁不开双眼的刺芒划过，天空仿佛被引动，一道足以覆盖宫殿的紫雷霹雳而下。
“三寸之内，金刚不破。”
咚！！
刺芒飞向远方，紫雷烟消云散。
浑身仿若金石浇筑的祁天道安然无恙，一黑一白眸子在金黄色的衬托下尤为出彩。
意修！
男子的眼眸剧烈抖动了一下，双手收势扭转脚步便想逃离，可一道不带情感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幻想：
“汝存之地，皆为囚牢。”
天空刹那间变形，像是有数不清的无形巨手将男子狠狠攥在原地。
“一。”
在他惊怒的目光中，祁天道冰冷地挥下略显吃力的手掌。
没有丝毫的声响，没有丝毫的波动。
男人狠狠撞到地面，随后高高反弹，浓郁的血沫随着接连不断的断骨声侵扰着人们的神经。
“道尊！”男人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歇斯底里高喊着。
“聒噪。”他视线当中的那名女子冷淡地偏过头，信手压下。
天空上出现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手，在男人绝望的眼神中迅速压下。
原以为男人就要横死当场，结果令谁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祁天道竟然主动升空，替他抗下了足以让太上境神形俱灭的这一击。
砰！
七窍流血的祁天道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浑身仙光消失，艰难地走近男人，眼神中依旧是不带感情的冰冷：
“我家道尊说要打烂他的嘴，在此之前，他的命是我的。”
月姬的俏脸逐渐覆上寒霜，刚欲出手彻底斩杀，身旁的男人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前者乖巧点点头，退至身后不再言语。
“你......”男人刚欲说话，被祁天道捂住嘴巴，随手一撕，整个下巴带着鲜血滚落阶梯。
耳畔是模糊尖锐的嘶吼声，祁天道再次弯下腰，手掌如刀在其双肩一划，双臂滚落在地，这一幕震撼绝大部分人的心灵。
这个名字彻底烙印在他们心中。
意修，祁天道。
做完这一步，祁天道缓慢直起腰，侧身虚弱地朝左染笑了笑，眼睛都笑眯起来了，“道尊，小祁没给您丢脸吧？”
“好样的。”左染出现在身旁，搭着肩把即将站立不稳的他扶起，顺势给他灌了口酒，“不孬，够格当我左染的手下。”
“殿主到。”
庄严的声音滚滚而来，人们情不自禁噤声弯腰。
祁天道举目上望，看到的是乘撵而来的、仙风道骨的老人，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原先眉心那道黑缝与阴暗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最上方那个男人忽然伸出食指，朝着重伤倒地的面纱男子隔空一点。
嘭！
一指戳灭虚空，后者的身体骤然化为虚无，没余留一点痕迹。
男人不紧不慢地收回手，转身进入大殿。
绝大部分人看向他的目光更为狂热，似想将那个背影牢牢印在脑海中。
胆敢在殿主面前杀人，天底下仅此一人。
老人似无奈地笑了笑，威严的嗓音响彻开来：
“不得以任何方式非议乾坤殿三道尊，违者就地格杀，此事就此作罢，入殿。”
“是。”
不管心中作何所想，人们均是纷纷低下头，再无先前那般轻视。
这一幕殿主肯定是知道的，既然他没有提起，那便说明已经默认祁天道具备与十二太上并肩的资格。
“老白，好兄弟！”左染兴奋地大喊一声，也没管他听没听见，扶起祁天道往殿内走去，嘴角的笑容十分满意。
既然他肯出手，也说明变相承认了祁天道的存在，看来自己没白费苦心。
......
不知比天麒阁大上几何的议事殿针落可闻，所有人有序落座，彼此间似乎就连脚步声都已消弭。
祁天道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安静观察着这里。
自上而下呈扇形的座位排列分布，与阶梯类似，同样按照实力与职位来划分。
正前上方悬浮着一张座椅，坐于最底层需要仰视近九十度方可看见，对面是三道尊落座，位置比座椅略高。
看似不起眼的简单排布隐藏着修道者亘古不变的规则。
强者为尊。
这点也从侧面印证了三道尊超然物外的地位。
阶层的划分似乎不止是实力这么简单，在他的感知中，每个梯级约莫十分之一的人已经抵达下一境界。
也就是说，乾坤殿的实力绝对不是明面看上去这样。
稍微盘算一阵，他轻缓揉弄着太阳穴，目光投向最上层与身后祁秀轻声交谈的左染身上，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之前。
先前那场冲突的目的他尤为清楚。
左染给了初来乍到的他两次选择，一是立场，二是处事。
哪怕选错其中一个，现状不会有太大改变，只是大概率会在某段时间选择送他们师徒二人离开，因为他们不适合这里。
然而他不认为这些都是安排，排挤是真，不受认可也是真，从面纱男人最后两个字能猜出是经人授意试探他而已。
初衷是好的，临场情况不同。
他只是想不清楚，在这个充满污垢、黑暗的地方怎么会存在道尊这样的人物？
不吝以自己的尊贵身份这样替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外人铺路。
上次遇到这样的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究竟谁说的才是真？
上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祁天道屏气收声，收束思维不再多想。
仙风道骨的老人缓缓落座，略微环视一圈，淡声道：
“例行公事，汇报一下各自管辖的近况。”
目光定格于左染身上，唇角带起平易近人的笑意，“燃星，你先来。”
左染轻轻招手，隐于暗处低头思考的祁秀往前一步，双掌贴合拱手弯腰，语速略快地说道：
“禀殿主，目前天墉城范围长居人口，登记在册的有三千六百七十一万零四千九百六十一人，城外区域闲散农夫、猎户的登记情况已命人加急进行，预计下月初五获得第一份名单。”
“去年婴儿诞生数量为五十三万七千两百七十五人，较前年增长两成；民起纠纷共计一万六千四百三十八件，较前年减少三成，条案成效显著，已派遣相关人员全部妥善处理。”
“去年收录香火财物总价值五千六百三十七万金，粮食入库共计一千零八十万石，已抽取三成发往各地作为赈灾布施所用。”
“泸州域、汛洲域地势险恶、流匪猖獗，有充足证据证明其中有修道者作祟，已派遣相关地区执法队前往清剿，预计两日内得到结果。”
“上月汇报的大同域邪道修行者的具体情况已查明，月余时间内屠杀凡人近万，玷污女子、虐杀孩童共计一千六百余人，经仔细侦查，目标系天清境中期兵修，特请求十二太上出动诛杀此獠。”
“......”
情况持续汇报了足有半刻钟。
这小子敢情还是块宝.......左染诧异地回过头，敬佩地竖起大拇指。
从资料入手到现在尚不足半小时，全是未经整理的原件，各大域之间的距离、人员行进速度以及主要通行方式、规则只是与他口头交流了一会。
凭借资料配合自身的认知，经过极其精密的推算，在短短半小时内得出了全部数据，居然与他自己预测的相差无几。
师徒俩全是怪物。
“好眼光。”老人唇角的笑意渐浓，温和的目光看向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主，小人姓祁名秀。”祁秀恭敬道，待前者点头后保持着姿势后退，重新进入黑暗后方才直起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