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稳!连点打都挨不住,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体修!”
...
“允许你睁开眼睛了吗!老夫吃什么是老夫的事情,你起念头就是你的不对。”
...
“生气了?生气就对了,集中心神去感受气的存在。”
...
竹林里,一位魁梧老人拎着铁扫帚,时不时给面前的少年狠狠来上一下,另一只手拿着一串金黄酥脆的烤兔大口吃着,随着肌肉纤维的撕裂,诱人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林小子就是这么教你的?半个月了连这么大一团气都抓不住,庸才果然只能教出庸才!”
龚季慢慢嚼着骨头,抬头对着江小七后背又是一下,本就破烂的衣衫被这一下彻底打烂,江小七整个上身满是淤青,有些地方不断渗着血,然而他仿佛察觉不到一般。
在感知中,一团朦朦胧胧的气逐渐升腾而起,汇聚在头顶漂浮不定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散掉,但是在这个过程中,那团朦胧的气团渐渐分离出一缕,艰难的沿着另一边逆行而下,最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终于成了!”
在闭环形成的那一刻,江小七几乎热泪盈眶。
他奶奶的,师父骗我,说什么老爷子脾气差,就这脾气,能用差来形容吗?
半个月来,江某人总会受到莫名其妙的毒打,什么打扰到他了,什么忘记给菜地浇水了,甚至有时候就连看他一眼都要被打,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老爷子单纯手痒而已。
“合着您连自己也骂了呗。”
江小七随口道,惬意的摊开身子躺在土地上,丝毫不在意身体的疼痛。
下一秒黑影袭来,他巧妙的侧身一滚躲过,挨打挨得多了,就连从哪里打过来的都知道,不过不该挨的打咱也不白给。
“臭小子...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龚季看了他一眼,走到篝火旁边坐下,摘下一串烤兔子丢了过去,江小七屁颠屁颠的翻身而起,麻溜的接过,坐在老人旁边大快朵颐。
“叶丫头最近在做什么,她这个宗主当得实在不咋的。”
龚季拿着木棍摆弄着炭火,随口问道。
“谁?”
“啪”的一声,还没吃几口的烤兔子掉在地上,江小七傻傻问着。
“少跟我装糊涂,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龚季瞥了他一眼。
“不..不是这个..这个意思。”江小七结结巴巴道,稍微缓了缓情绪,眼神带着震惊,“师父,是女的?!”
“你,愚!又钝!”
“好好用你的小脑瓜子仔细想一想,林小子那时候重伤垂死,连活着都做不到,是谁不惜顶着各大门派联合的压力送他走的,你来到青叶宗的时候,他应该也给你足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吧。”
老者拿着漆黑的木棍末端戳了戳江小七的额头,教训道。
“嘶..”
江小七嘬着牙齿,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小瓷瓶,细想之下倒是疑点重重。
从他最初看到叶絮开始就觉得有点违和,哪有男人长成这样的,况且他又不是用弓的,房间里却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弓,慢慢接触后,在与他的交谈中,但凡是提到林叔,他的语气总是有些耐人寻味,现在仔细想想...
一团乱麻!
“那,我义父知道这个事情吗?”
江小七试探道,要是知道的话,事情真就大发了。
“莫说是林小子,就算在青叶宗内,知道的仅仅只有我和上代宗主,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龚季摇头道,双手交叉看着篝火。
“那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话说我看到师父有喉结的。”
江小七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仍不死心地想争辩一下。
“世上有许多种丹药都能达到这个效果,位阶较高的丹药效果就连天清境都看不破。”
“上代宗主本就是把叶丫头当继承人来培养,但以女儿身继任门主显然不足以服众,于是便出此下策,哪想遇到了林小子,一番游历把她的魂给勾走了,原本可望而不可得已经足够痛苦,结果又出了那档子破事,以林小子当时的做法,你说我该不该气?”
“年纪大了心也就软了,你的出现让他们之间从不可能变为了可能,有机会的话,你给林小子提示一下,毕竟让一个女人家背负这一切太不公平了,堂堂青叶宗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龚季默默喝了一口酒,在江小七的眼中,这位威风凛凛的老者在这一刻,也不过是替晚辈们操着心的普通老人而已。
是啊,他已经老了。
“嗯。”
江小七郑重点头,蹲在地上歪头想了想,掰着手指算着,面露难色道:
“这样也不是三妻四妾就能解决的事情,那位宗主女儿已经内定了,师父,烟玉姨,城南许寡妇,城北才子温姐姐...”
迅捷至极的黑影闪过,江小七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屁股上便挨了一下狠的,连忙屁滚尿流的朝外面跑去。
“滚!明日卯时,晚一秒钟我打断你的腿!”
远远传来老人的喝骂声,江小七悲愤交加,夹着屁股越跑越远:
“我收回刚才的话,以后谁再说他老我就掐死谁。”
......
太阳还未升起,竹林中,龚季略带沙哑的嗓音远远传出:
“我的弓道,分识弓,藏弓,扬弓三个阶段。”
“所谓识弓,并不是让你分辨它的材质构造,而是尝试去体会它的情绪。万物皆有灵,哪怕是花草树木都有着自己本身的情绪,这点对于你锻炼气尤为重要,只有弓与你之间的状态达到完全契合,那时的你才是最强的。”
“藏弓,在你能够完全掌握气的运用,才能正式开始这个阶段。这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每战之后,将自身抵达巅峰的气势尽数纳入弓中,怎么纳,这点需要你自己琢磨,在这个阶段中,弓将不再是武器,它的重要性会慢慢与你持平,在容纳足够多的气后,它才算有了灵魂,也就足以进入最后一个阶段,扬弓。”
“最后一个阶段,弓中蕴含的气已经扎根,生生不息,可以任你取用,至于威力如何,你且试试看。”
言罢,龚季拿过江小七的黑檀弓,闭起了眼睛。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小七骤然瞪大眼睛,他感觉到老爷子的身躯上正分化出一条粗重的气,衔接到黑檀弓,再由另一端回到他体内,再次形成一个闭环。
借由他的身体,两个闭环骤然连接,生生不息,源远流长,老爷子在这一刻仿佛与黑檀弓融为了一体。
“这就是第一阶段识弓,记住,只有你抵达了这种状态,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它的潜力。”
龚季手握黑檀弓,身躯一动,几个闪落间便消失在江小七视线范围内,同时,下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接下来我会锁定你,这一击不会带上半点灵力,仅凭肉身气力,不过你最好还是做好准备,一旦躲不过就是重伤。”
话音落下,江小七深吸一口气,脚步内收,凝神留意着四周的变化,良久过后,预料之中的攻击没有袭来,不禁眉头一皱。
就在这时,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在颤抖。
不仅仅是双手,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着,这是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太过留心外界的变化竟没能注意到,他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当中。
遍体冰凉!
仿佛一柄柄冒着寒气的利刃贴着皮肤轻轻抚过,带走了他的体温,削减着他的斗志,难以描述的感觉,介于恐惧与兴奋之间,心脏跳动骤然加快,若擂鼓般势大力沉。
“嗖!”
明目张胆的声响,一道携着尾音的破空声从正前方传来,离弦之前的那声脆响仿佛在宣告着它的到来。
快,太快!
仅仅眨眼的时间,江小七的肩膀就被洞穿,即便他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做了规避动作,即便身躯经过大幅度强化。
依旧无用。
江小七捂住肩膀,看着身后钉在地面上的,发着新鲜嫩芽的染血树枝,沉默不语。
“回神。”
远远的,老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由于这把弓里面没有气,我引动自身的气与弓相连,使得它短暂拥有爆发的能力,接下来该怎样,就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语气依旧古井无波,只是骤然间,近乎磅礴的气势自竹林深处直冲天际,卷动着上方的云层。
风雨欲来!
江小七就像被人从正面打了一拳,一大口鲜血张口便喷了出来,耳边仿似响起了怒龙咆哮,一时间耳鸣,视线恍惚等情况接连出现。
接着,猛烈到极致的窒息感袭来,他死死掐住脖子,仿佛空气被抽离,就连呼吸都是奢侈的事情,身体表面也不断传来一阵阵切割般的痛楚,再加上自身气机被死死扣住的那种几欲吐血的感觉。
种种感觉相叠加,让他猛然一下子半跪到了地上。
“来了。”
苍老嗓音响起的同时,江小七体表骤然弹出一副漆黑骨骼,重心大幅度下拉,整个人跟鼹鼠般趴到地上。
尽管知道龚季不会下死手,他真的不敢赌,距离最近的地面便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四周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静悄悄的。
“瞧瞧你那熊样子。”
穿着草鞋的脚掌踢了踢江小七屁股,苍老的面庞上隐约浮现笑意。
“糟老头子,小心哪天嗝屁了没人给你送终。”
江小七吐着满嘴的泥巴,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嘴抹了蜜似的,跟林小子早年一个德性。”
龚季看了他一会,终是开怀大笑。
“这些我懂了,招式呢?师爷,把您藏箱底的招数教我呗?”
江小七翻身而起,顾不上疼痛,嬉皮笑脸道。
“我教人从来不教招式,只能靠你自己去悟,最后送你一句话,招式永远只是外力,真正强大的是内心。”
龚季神色温和,循循善诱道,像极了慈祥的长辈,“今后不用过来了,能教你的我已经教了,外面的世界才属于你,飞吧。”
“走了。”
龚季笑着,潇洒转身,不知为何,他此时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佝偻且萧瑟。
江小七看着老人愈走愈远的背影,心中堵的慌,在他即将离去的那一刻,终是忍不住大喊着:
“老爷子,别真走了!赶几年我生一窝大胖小子,还指望您帮着带呢!”
老人的身形顿了下,背对着江小七挥挥手,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目睹着老人的离去,江小七发自内心的笑了,内心暖暖的。
因为他心中又一块拼图被拼上了,那块拼图的名字叫,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