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嘴微微张动两下,也没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面红耳赤地瞥了眼陆离,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不安,浑身似尘封已久不用的机关盒般僵硬又有些迟钝地躺在营帐内的软榻上,紧紧闭着双眼,蓦然弦月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陆离瞧着弦月的羞羞答答的模样,嘴角是初春的冰川,随着暖暖春意逐渐消融一洼春水。
可当陆离撩开弦月身上的披风时,看见弦月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娇小纤细的身体上遍布数十道伤痕,将原来金丝勾边的鹅黄轻纱裙都染成血红色的,陆离嘴角本来漾起笑意瞬间凝固,故意下重手按了弦月手臂上一道自手腕到手肘的大伤口。
弦月疼得是龇牙咧嘴,痛得是连连抽气,有些埋怨地说:“你不是要拔箭头的吗?干什么按我伤口,疼死我了。”
“你还知道疼?我原以为你是铁打的假人。”陆离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是看不惯弦月这般不爱惜自己。
弦月自知自己说不过陆离,便乖乖地闭嘴,一动不动安分极了。
陆离用剪子剪开弦月左肩破烂不堪沾满鲜血的衣服,弦月白皙柔嫩的肌肤曝露在陆离视线下,弦月隐约有些羞涩,妄图用右手欲盖弥彰遮掩露出的香温玉软。
陆离是觉得既生气又好笑,轻轻拍掉弦月的小爪子,正色道:“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还对你起那些旖旎的心思,我倒真的禽兽不如。”
弦月有些尴尬地缓缓将右手收回,紧紧闭着眼睛。
陆离用帕子沾了温热的水轻轻擦拭着弦月的伤口,愈看愈遏制不住的心疼,飞快将尖刀淋了烈酒放在火焰上微微炙烤。
陆离一边有条不紊地将用到的器具一一擦拭炙烤,一边细细研究弦月那出箭伤要如何处理才比较妥帖。
一向以沉稳果断自居的陆离,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有些慌乱地不知从何下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与恐惧。
大抵这便是关心则乱。
弦月一直感觉有一道火热的目光停留自己身上,弦月红晕沿着脸颊缓缓蔓延至脖颈处,整个人似一只油焖大虾。
陆离思量再三,觉得弦月耽误不得,才猛地一下决心,果断出手。
刀子才扎进去的那一刻,弦月已经痛苦不堪,冷汗直流,右手死死抓住软塌之上的白狐皮毛,一声未坑。
陆离沉稳冷静地取着箭头,因为只有这般,才能真正缓解弦月的痛苦。
左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陆离终于将箭头取出来,那颗悬着心才微微落下,握刀的手心皆是冷汗,将箭头扔至一边不管,开始专心致志仔细地给弦月上药。而弦月早就疼晕过去了。
待陆离上完药包扎好后,摸摸弦月的额头,见没什么大碍,才细细打量起小姑娘来,用手轻轻擦去小姑娘额角细密的汗珠,看见往日里活泼霸道全都不见,只有一张苍白的小脸,可越是这幅模样越惹人怜惜。
陆离无奈地低头轻笑一声道:“倒真有点想禽兽不如了。”
话音刚落,便快步走到营帐门口,一撩帐帘,低声道:“自怜带醉月过来给郡主上药。”
醉月在营帐门口匆匆忙忙冲陆离一福身,便连忙撩了帐帘,看见软塌上满是伤痕的弦月,止不住地呜咽了起来,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解开弦月的衣服,轻轻上药包扎。
也不知道是醉月哭声太悲惨,还是伤口扯动有些疼痛,弦月微微转醒。
慢慢恢复意识的弦月见陆离不在,身边只有醉月,便也不忍耐了,嗷嗷直叫唤,左一句“疼死我了。”,右一句“不活了,生不如死。”,声声凄厉。
披了新披风的羽襄一脸嫌弃地问陆离:“这里面杀猪呢?”
不过片刻,弦月听到外面有一个人叫得比自己更凄厉悲惨,吓得弦月连忙止住了叫唤,问醉月:“外面在干什么?是谁在鬼哭狼嚎?”
去外面一探究竟的醉月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帐外陆离的声音:“没事,别怕,杀猪呢。”
弦月又不傻,自是不听陆离胡说八道,弦月连忙悄悄低声问醉月:“外面到底发生什么?”
“倒也没什么,太子殿下与西北太子切磋武艺,西北太子技不如人,挂了点彩。”
“这西北太子倒是真憨,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还上赶着找太子殿下比武,这不是皮痒了欠打,就是不想活了自寻死路。”弦月一听醉月所说,都能想到外面惨烈的状况,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醉月见弦月还能气力完完整整说出这些话来调笑别人,定没有什么大碍。
弦月的性子是能跑绝对不走,能走绝对不爬,能爬绝对不躺。
于是弦月晚上便耐不住性子地换上衣服,“爬”出了营帐,其实也就爬了两步,便立刻有侍女过来扶住弦月。
自弦月醒来,也没有看见陆离,可是弦月又不敢光明正大问侍女们太子殿下的去向,总有一种莫名其妙做贼心虚的害怕,于是便自己“爬”出营帐来寻一寻。
寻了一圈,没寻到陆离,倒逮到一个对月独饮的羽襄。
弦月嗤的一笑,道:“这对月独酌倒不是你素日的作风。”
“借酒消愁,可身处异国他乡,连个知音都难觅,自然只能自斟自酌。”羽襄凝望着黑漆漆夜幕上独悬的一轮月亮,甚是惆怅。
“错,只有在异国他乡你才可以找个知己,若在你们西北,以你的身份才叫真正知音难觅。”弦月屏退左右,自己一屁股坐在羽襄面前的大石头上。
羽襄微微思索弦月觉得倒是有几分道理,忽地看弦月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低声道:“你是出来寻公子离的吗?”
“是,你倒是难得聪明一回。”弦月倒是回答得爽快。
“公子离在忘湘帐内。”羽襄的声音倒有几分不可捉摸的轻松。
弦月倒是因为这句话微微失神,本来坦坦荡荡望着羽襄的双眼瞬间低垂,里面划过几丝不可查的落寞,旋即又抬起眼来,故作轻松地说:“怪不得,我说怎么哪里都寻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