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伟大斗争的序幕,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拉开的。
汪大年少将率领部分日军战俘走出村口,到县城观看社火时,他并不知道,正是由于这次出行,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根据派遣特务提供的线索,终于在军用地图上找到并以粗重的红铅笔圈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陕西省宝鸡县太殷村。
寺内寿一大将不假思索就批准了寺垣的请示。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日军晋南司令部,命令当日午时,在地面电台引导下,向陕西宝鸡县按预定方案发起三次空中打击。还特别指出,在第三攻击波中,由运城飞行集团战队队长小川小二郎中佐率队到太殷村上空侦察,并将地面情况实时向他报告。
这是侵华日军对陕西偏僻山沟中的小县城宝鸡实施的第一次大规模空袭。此前,日军从大本营参谋本部到华北司令部,早就对空袭宝鸡急不可耐了。宝鸡是他们作战方案中必须拔除的中国大后方战略要点。历史上被称作陈仓的宝鸡县,是关中通往甘陇川贵的咽喉要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秦朝末年,楚汉相争,大将军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率领汉军主力抄小路从天而降,迅速赚取陈仓,随之进入关中,轻易拿下京城咸阳,为汉高祖刘邦登上帝位立下盖世奇功。三国时期,蜀相诸葛亮六出岐山,也是率先占领陈仓,然后向曹魏据守的长安发起进攻的。一代名相鞠躬尽瘁,壮志未酬,“出师未捷身先死”,殉职于附近的五丈塬,留下千古憾事。唐肃宗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当地官府向朝廷报告,陈仓山上石鸡啼鸣,皇帝李亨认为此乃祥瑞之兆,遂更名陈仓为“宝鸡”。这个名称一直沿用至今。抗战爆发时,陇海铁路从东向西铺设到这里,由于战时财力物力亟须用于前线,没有往兰州方向再修。此后以车站为中心,在旧城西边的渭河谷地,沿河两岸盖起了许多店铺房舍。去年,又从敌占区的上海和汉口陆续迁来一些工厂。接着,以此为基础,创办了纺织厂、被服厂、机械厂、面粉厂、造纸厂等,还在南面的清姜河沟,沿神农塬开山凿洞,建起了大型军械库,储存着大量从苏联和英美输入的枪械弹药,源源不断供应着华北和中原战场。在这脆弱的中国战时经济中,内陆山区的这个新兴工业小城举足轻重,因此,日军参谋本部是不允许它存在的。
第一攻击波派出十三架轰炸机轰炸了县城,目标是摧毁这个工业小城的铁路、公路、车站、桥梁等交通体系和主要生活设施,同时给闹社火的人群投掷了大量炸弹。第二攻击波出动轰炸机九架,在寺垣的电台引导下,对隐藏于山洞中的军用民用工厂和军械库实施了精确打击。第三攻击波的三架战斗机,沿渭河溯流而上,紧贴地面飞行,很快搜索到目标。小川中佐的战斗机在太殷村上空盘旋后,他拉动操纵杆的手臂颤抖了,眼泪顿时湿润了眼眶。他举起右手一边敬礼,一边向下频频挥舞。他通过无线电波发回即时侦察报告。无论是远在天津的日军华北司令部还是操作同步电台的寺垣北村,接收到信号后均震惊不已。他们泪流满面,向着西方脱帽肃立,因为,在打麦场上,战俘们冒死点燃了三堆麦秸,不但向飞机欢呼雀跃,而且在地面上拼出了一面巨大的日本国旗……
中午,太殷村大庙虚掩的大门,几乎是被瘸子保长岳崇义用头撞开的。副官顾辟疆正在午休,门口的哨兵不许任何人进入。岳崇义急了,他有紧急情况报告。哨兵一把没拦住,他连人带拐子“咕咚”一声,跌翻在一尺高的门槛里。岳崇义是伤残退役军人。1926年西安解围时,他是冯玉祥、于右任国民联军敢死队队长,冲锋陷阵率先打到西稍门下。眼看要与城内的守军会合,突然遭到围城的刘镇华镇嵩军的拼命反扑,被团团围住。一颗手榴弹飞来炸断了右腿。多亏小战士汪大年、安恩泽冒死将他抢下火线,才保住了性命。回乡后,他用抚恤金置办了二亩半山坡地,与妻儿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由于他为人耿直,性情刚正,又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被村民推举为村长,时下称保障所保长。“七七”事变后,他的儿子岳人杰随陕军东渡黄河,在娘子关战役中壮烈牺牲。去年西安行营召开抚恤表彰大会,作为烈属代表,他见到了老部下、如今是少将参议的汪大年。听说日军随时可能攻破潼关,进犯西安,位于终南山下的俘虏收容所欲另觅新址,要求设在西部一个偏僻的不为外界知晓的地方。急公好义的岳崇义,脱口就问自己的太殷村怎样。介绍说,那里有一座唐代寺院,名叫“太殷寺”,年久失修,僧人早跑光了,修葺后正好可以充作营房。抗战期间,经济拮据,一分钱要掰两半花,这正合汪大年之意。谁能料到,日本战俘进驻后,岳崇义自己家首先遭了祸端。骄横的日本军人即便做了俘虏,大多数仍冥顽不化,蛮横无理,以什么“优等民族”自居,随意欺凌百姓。他真有些后悔,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去年夏末俘虏收容所迁入村中,新营房尚未建成,有一半俘虏分住村民家中。一天下午,妻子和女儿巧玲在地里掰苞谷,发现被两名不怀好意的俘虏跟踪着。巧玲十六七岁,没经过世事,害怕得浑身发抖。妻子保护着女儿,让她先跑,结果自己被两名俘虏缠住,摁倒在沟渠里,遭到轮奸。后来,这两名俘虏虽然被枪毙了,但妻子丢不起这个人,几次寻死不成,被抢救过来,如今神经兮兮成了疯子。连续的打击使岳崇义再也抬不起头来,总觉得矮人三分。一向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村长,如今蔫头耷脑,像一只受伤的土拨鼠。晌午吃饭时,他坐在偏院牛槽前的捶褙石上眯缝着眼睛晒太阳,妻子在灶房忙碌着。一会儿,妻子趔趔趄趄端来一碗捞面递给他。他鼻子一抽,觉得味道怪怪的,一股馊味,顺手用筷子搅了搅,碗底竟有黑乎乎半拉破抹布。一定是疯婆子将抹布当面条下进锅里了。他不由得火冒三丈,把饭碗当即摔碎在地上。这一刻,陡地听见“轰隆轰隆”一连串的钝响。凭着军人敏锐的直觉,知道是从县城方向传来的炸弹爆炸声。他失声喊道:“不好!”女儿巧玲随村里的社火队去了县城,弄不好,要挨日本飞机的炸弹。
村子里住着俘虏,平常就很不安分,现在远处有日机轰炸,得提防这帮家伙闹出什么名堂。岳崇义这样想着,瘸进灶房,想寻找一点儿什么东西填填肚子,然后到村道上去巡查。妻子挨了一顿臭骂,披头散发坐在灶洞前仍在抽噎。他没有搭理她,径直揭开后锅盖,锅盔还没有烙熟,恰好案板上放着一块昨天切剩下的半截白萝卜,抓起来咬着就往外走。抬脚出了偏院,厢房里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一个年轻瘦弱的小俘虏,偷了女儿巧玲的大红提花嫁妆被面,慌乱披在身上,跳出来准备逃走。“站住,把东西放下!”他怒喝道。小俘虏显得很惊慌,一边比画着,一边用日语解释。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上前一把将被面夺了下来。他是本村保障所保长,要把事情弄个明白,遂指着小俘虏鼻子问:“你他妈的冬有棉,夏有单,还有被褥毛毯,享受着上等兵待遇,哪还缺一条被面子?”小俘虏仿佛听懂了他的意思,道歉似的“哈伊哈伊”着,用手比了一个圆圈。他以为这家伙嘴馋问他家有没有锅盔馍,回答说:“有,有!你没听说陕西‘八大怪’?‘锅盔馍像锅盖’!大大的有!刚刚烙好,热着呢,你等等!”随之大声呼唤妻子快把锅盔馍拿出来。妻子双手托着刚烙好的锅盔走出灶房,头发散乱,破衣烂衫,那样子像个女妖,把小俘虏吓了一跳。他接过烙饼,自嘲地咧嘴笑了。不过,这家伙挺机灵,眼睛一亮,扯过红被面将圆锅盔一包,向身后的墙上猛地举手一擎。岳保长终于看清了他的把戏:嗬!原来是要做一面日本国旗向飞机报信呀!岳崇义气得鼻子都歪了,用拐杖戳着地面道:“好狗日的,你是火烧芭蕉心不死啊!趁今天村里没人要起事了?”小俘虏认为达到了交流的目的,兴冲冲咬了一口锅盔,披好被面,正要鞠躬致谢,愤怒的村长只一枣木拐子就把他打倒了:“好狗日的,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呢!”
顾辟疆躺在办公室本没有睡着,送走汪大年以后,他一直心神不宁。右眼皮不住狂跳着,不知今日会有什么凶兆。前不久,国民党中央发出通告,开除了大汉奸汪精卫的党籍,撤销其公职,并发出檄文,通缉声讨。汪精卫投敌卖国,其牵线搭桥者,是前外交部亚洲司司长高宗武,此人亦在大汉奸之列。这个高宗武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姐夫。不知这层关系蒋鼎文是否知道,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前程。顾辟疆是收容所成立时西安行营任命的中校副官,是蒋鼎文安插在收容所的亲信,作为耳目,以起到监督制约汪大年的作用。调入收容所时,蒋鼎文曾许诺不久就提拔他为上校,如果干出成绩,取代汪大年不过易如反掌。可现在却一直没有动静,看来情况不妙。他正为此事烦恼着,中午没吃饭便提前午休了。刚刚有些蒙眬,县城方向隐约的爆炸声又惊得他睡意全消。此刻,只觉得头昏脑涨精神倦怠,听到庙门外有人吵嚷,仍僵尸一样直挺挺躺着不动,没好气地问:“谁呀,什么事这么着急?”
岳崇义来到窗根底下急忙报告:“顾副官,不好了!俘虏可能要闹事。撬门扭锁,正四周八下搜寻被单被面哩!”“被单被面,有什么用?”“是呀!要做日本国旗。看样子,是等飞机过来,向天上报信哩!”“什么,有这事?简直翻了天了!”顾辟疆一把掀掉盖在身上的棉被,吼叫着,蹬上鞋子,上衣只捅了一只袖子就跳到院子当间。这时,远处果真传来飞机的轰鸣。顾副官匆匆走出庙门,岳保长拐杖点地,瘸着一条腿,“笃笃笃”随后跟着。从大庙门前两棵唐代古槐的缝隙间望去,三架日军零式飞机已飞临村庄上空,不断做低空侦察盘旋,被挂断的白杨树梢齐刷刷跌落下来。一群狂躁不安的各色大狗小狗伢狗母狗在村道上颠跑着,追逐这巨大的鹰隼;谁家的公鸡嘎嘎叫着跳上了墙头又惊飞下来。聒噪的引擎声震得人脑袋都要炸开。一会儿,负责在营房看管俘虏的二班长吴长海慌慌张张跑来报告说:“顾副官,快去看看吧!正在开饭,听见飞机声,好多俘虏把饭碗都摔了,跑到麦场上,大喊大叫的,还要放火点麦秸积子。疯了一样,谁也管不下!”顾副官随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啐道:“妈拉个巴子!你是看戏的?枪杆子呢?是烧火棍?怎不开枪?”吴长海捂着脸,委屈道:“平常打不得骂不得,怕引起激变……哪……哪敢开枪呀……”果然,只见营房西南方的打麦场上已冒出滚滚浓烟。顾副官黑煞着脸,二话没说,急忙跨回屋里开柜取枪。他先是拉开几个抽屉找钥匙,随后拿着钥匙却怎么也捅不开柜门。情急之下,抬起穿着铁掌皮鞋的脚用力跺门子,不到三下,结实的雕花杜梨木板就破碎为两截。他取出手枪,刚要转身,又迅即放下,换上一支崭新的德国造桑希卖司冲锋枪,带上两个弹夹,匆忙向打麦场奔去。
打麦场上火光冲天,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幅混乱而又疯狂的图景。
麦场边有三个麦秸积子已被点燃,熊熊烈焰腾空而起,连路旁的钻天杨树都噼里啪啦烧着了。这醒目的信号吸引着天上的飞机再次降低高度做超低空盘旋,几乎挨着房顶,连座舱里飞行员狞笑着的眉眼都看得一清二楚。碾过场而未复耕的平整的地面上,一帮发了疯的战俘将从村民家抢来的被单被面门帘破布拼成一幅巨大的不规则的日本国旗。他们一个个踢脱了鞋子,甩掉棉衣,精赤着上身将衬衣拿在手中拼命地摇晃着,有的高声呐喊,有的欢呼跳跃,有的跪地痛哭,群魔乱舞一般。剩下为数不多的一些俘虏神情木然地站在营房边上远远观望着。收容所兵力不足,往常也仅有一个排。现在,一班被派往县城接应汪大年去了,三班在村子里站岗放哨,只有二班在看押着百十名战俘。往日这些俘虏蛮横惯了,上面要求管理人员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因此,士兵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只能站在一旁怒目而视。虽摩拳擦掌,却无可奈何。村民大都闹社火去了,原来单独在村民家看押的那些态度顽劣的俘虏,也都集中到营房里来,他们无疑成了这次骚乱的罪魁祸首。
顾副官紧急传令将三班长唤来。随三班长一起赶来的,还有从前线回乡探亲的一七七师二营营长李宽银,请求顾副官分配任务。李宽银是本村财主李百药的独生儿子,今年春节从中条山前线回来和本村姑娘巧玲定亲。这位上尉营长又撺掇了十几个老少爷们儿,要一起过黄河打日本鬼子,说好的,过了正月十五就走。看到李宽银,顾副官说:“来得正好!”遂命令他和三班长带上四挺机枪,到村后的土岗上,把天上的“老鸹”吆走;命令二班长带上士兵随自己到麦场上去,将闹事的俘虏驱散,把那面拼凑的日本国旗扯掉。如果有人胆敢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布置完毕,几个人刚刚走出稀疏的树荫,天上的飞机发现了他们,俯冲下来,首先向这几个身穿黄军装的中国军人开火。三班长一个踉跄,中弹倒地,顾副官赶紧卧倒。经历过多年军旅生涯的保长岳崇义,扔下拐杖,麻利地扑过去摸了摸三班长的口鼻,见他已经牺牲,自告奋勇道:“宽银是我巧玲的女婿,我爷儿俩一块带领三班,去吆‘老鸹’!”顾副官点了点头,他们翁婿两人一起到后岗执行任务去了。顾副官一手放在扳机上,大张着机头,带士兵朝麦场中心走去。
麦场上,闹事的俘虏们见顾副官走来,以更大的喧嚣声向他示威。一名仍在四处放火的战俘从大树后闪身出来,向伙伴们“呀呀”地呼喊着。顾副官听不懂日语,但知道这家伙在给其他俘虏撑腰打气。看样子,是招呼他们围上来夺枪。他头上系着一条白布扎带,烟熏火燎的脸上满是油汗,骄横地举着火把拦住了顾副官的去路。顾副官用枪口顶住他,严厉地问:“池田勇男,是你放的火?”
池田原是一名日军中佐,海军航空兵战队长,上海战役、南京战役、武汉战役都参加过,双手沾满中国人的鲜血,因率队轰炸美国炮艇“珀内”号而名噪一时,成为“王牌飞行员”,是日本家喻户晓的“英雄”。在轰炸中国战时陪都重庆时被击落活捉。不久前才送到宝鸡,是所有俘虏中最刁顽的。池田在海军航空学校受训时学习过汉语,不过腔调总有些阴阳怪气,似乎是一种另类的语言。他狂叫着:“希(是)我放的,你要金(怎)样?”
俯冲而下的飞机不断向中国军人射来暴雨般的机枪子弹,既是武力恫吓,又是临场助阵。弹头“啾啾”地啸叫着钻入地面,周围不时旋起层层土黄色沙尘。麦场上的俘虏们听到池田的呼叫,一个个反身过来,聚拢在一起,护卫着他们的国旗。
“我一枪崩了你!”顾副官咬牙切齿道。
“哈哈,想想你积极(自己)的命运吧!”池田举着火把,狂傲地说,“明天,我们的飞行员就会把交(照)片刊登在前(全)日本的报及(纸)向(上)。那样,前(全)希(世)界都会在同一希(时)间知道今天界(这)里发星(生)的一切……哈哈,你的向(上)希(司)难道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吗?啊,哈哈……”
池田一边向空中的小川招手,一边挑衅地用火把在顾辟疆眼前摇晃着。顾副官忍无可忍,扣动扳机,一个点射,三发子弹飞出膛去,将池田的胸膛打成了血窟窿。中弹的池田身子摇晃两下就扔掉了火把,倒退两步,扑倒在凌乱的麦秸上,鲜血汩汩从前胸和后背冒出来,小河一样洇红了周围的地面。这时,另一个带头闹事的俘虏挣脱士兵的阻拦,凶神恶煞般冲向顾辟疆,用日语大声质问道:“为什么杀……”不等他把话说完,枪声再次响起,他应声栽倒,成了又一个军国主义的殉道者。
麦场上闹事的俘虏一下子被镇住了,顾副官愤怒道:“还有谁不要命,老子成全你,站出来!我的枪从来不是吃素的!”接着,“嗒嗒嗒”,将剩余的子弹全部从俘虏的头顶上射向空中。麦场上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村后的土岗上传来机枪的怒吼,那是三班士兵在李宽银营长和保长岳崇义的带领下向低空盘旋的敌机还击。也许日军接受了诸多教训怕被轻武器打下来而贻笑大方,也许怕燃油耗尽难以安全返航,日军战斗机没有过多纠缠,将所有的炸弹一股脑抛卸到村中,然后向东飞去。偏僻而宁静的小山村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巨大的破坏,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硝烟四起,房倒屋塌。当最后一架飞机屙屎一样撅着屁股作别时,空中飘落下纷纷扬扬五颜六色的传单,那应该是向地面上的遗民一种无可奈何的精神安抚吧。
闹事的俘虏们眼巴巴看着本国的飞机飞走了。战队长小川虽然从机舱伸出胳膊向他们一再挥手,却不能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带走。当他们的神志从癫狂中清醒过来时,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顿足捶胸,长吁短叹,跌倒在那面不规则的太阳旗上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