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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凶现

18:56,C市医科大学。

濑户美奈子在食堂吃完晚饭,外面又下起了雨。她没带雨具,只好拿起筷子有棱的一边对碗里最后一根面条进行截肢。切到第五十六段的时候,校园里的路灯依次点亮,雨似乎停了,天也黑了。

美奈子走出食堂,凉风吹来,打了个冷战。她抱起双肩,小心谨慎地绕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水洼。路灯的光打在水面上,泛着粼粼微光。

高大的树影在头顶沙沙作响,美奈子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宇多田光的一首老歌……

忽然,她停止了歌声,也停止了脚步。

树叶沙沙,像人在低语。除此之外呢?她不确定。

她慢慢地转过身,一个影子在甬路的转弯处微微晃动。她吓得一哆嗦。

“嚓嚓——嚓嚓——”

那黑影依然晃动,像一个醉汉。

美奈子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看,才发现是一棵奇形怪状的灌木。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后背站立起来的汗毛重新趴下。

大概是昨天晚上受到了惊吓,没睡好,今天她得回去好好补一觉。

“嚓嚓——嚓嚓——”

美奈子刚走了几步,背后又传来那种鬼鬼祟祟的声音。她转身,那声音又消失了。

美奈子加快了脚步,背后的声音似乎也加快了节奏。美奈子到最后几乎奔跑起来,那声音也变成“嚓嚓嚓嚓”……

这次她听得真切,毫无疑问,有人正在她背后撵上来。

美奈子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已经不在意自己跑步的姿势有多难看,前面只有看不到边际的黑夜。一盏盏路灯圆瞪着一只只独眼,做出惊讶的表情,它们是唯一的缄默的目击者。

惨白的头骨、卫生间里的李淑珍、钟楼里的陈梦瑶……一幅幅画面晃动在美奈子眼前,她们哑然环视着她,带着别有深意的暗示。

“哎呀——”美奈子一头撞在一个东西上。

“你瞎啦!”对面的男人揉着胸口大骂。

“对不起,有人,有人在后面!”美奈子也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声说着。

男生借着路灯看清了美奈子的脸,原本怒气冲冲的脸顿时和缓下来,他向美奈子身后望了望。“哪里有人啊?”

“真的有人追我,请你相信我!”美奈子可怜巴巴地说。

男生立刻改了口:“我当然相信你了,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说谎?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你应该叫你的男朋友来接你。”

美奈子脸一红:“我没有男朋友。”

“噢。”男生双眼放光了,“那我送你回去吧?”

“真是太谢谢你了!谢谢!”

“你还没吃饭呢吧?我带你去校外吃点东西吧?什么?吃过了。那我送你回去,我叫李鹤,主修内分泌疾病治疗,大三在读。你呢?你叫濑户美奈子?哦,我想起来了,他们说的那个东京医大来的日本女孩儿就是你啊,久仰久仰……不用这么客气,能做你的护花使者我很荣幸。明天晚上,你如果还这么晚回宿舍,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不麻烦,怎么会呢?我有的是时间……”

寝室里亮着灯。黄晓曼回来了,跟她的男朋友坐在床上有说有笑,大概昨天玩得很开心。

美奈子像做贼似的走进房间。黄晓曼问她,怎么弄得满头大汗。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心里面七上八下。

黄晓曼的男朋友没有要走的意思,美奈子只好等他离开之后才能换衣服。她换上拖鞋,把脱下的鞋子整齐地摆在床下,忍不住回头偷偷望着黄晓曼的男友。

那男孩儿敏感似的转动眼珠,对上了她的目光,美奈子慌忙把头低下。

她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偷偷摸摸地从电脑边缘窥视着那个男生。

那男生侧身坐在黄晓曼的床上,头发很长,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流汗。他的呼吸很顺畅,不像刚刚奔跑过的样子。

“你不知道他们当时的样子有多糗,可惜你没看到,谁让你上厕所上了那么长时间。”黄晓曼说。

“微机房附近那个厕所锁着门,我没办法,跑到礼堂那边……”男孩解释道。

黄晓曼偏偏嘴,娇嗔:“哼,天都黑了,你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要是被坏人绑架了,看以后你怎么办?”

“绝不会有下次,我以后保证寸步不离。”男孩安慰她。

黄晓曼显然很满意,她炫耀似的看看美奈子。

美奈子问:“你们也刚回来吗?”

“是呀。屁股还没坐稳当,你就回来了。”

美奈子的心一颤。她抬起头,男孩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摆弄着修长的手指,对她们的对话似乎无动于衷。

美奈子目光斜视,床头柜的抽屉,那条被剪出十字缺口的短裤还在里边。

19:21,S市,南城棚户区,滨河路。

破旧,脏乱,连路灯都没有。

临街的平房都改成了店铺,卖包子馄饨的,出租影碟的,修理家用电器的,理发的,看病的,五金的,算命的……

街道狭窄,曹青把捷达停在了街口,和慕容雨川两人下了车,走进街里,好像穿越回了上世纪八十年代。

店铺已经陆陆续续打烊,行人很少,街道蜿蜿蜒蜒很长,仿佛蟒蛇幽深潮湿的消化道。

两个人按照资料员画出的地图,走着走着,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经过一个废弃的木料加工厂,在乌云的阴影下,影影绰绰的又出现了几幢平房。灌木似乎一下子增多,充塞了满眼,再往里走就是河道了,河水冰冷的腥气清晰的飘进鼻孔。

慕容雨川和曹青站在远处嘀咕了半天,终于确定了挨着河堤的一间青砖房。

房屋黑着灯,一侧窗户面对河水,有点与世隔绝的味道。

慕容雨川和曹青来到门前,曹青举起手想敲门,却又停下。他看了看慕容雨川,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绕着房屋走了一圈。

整座房屋面积至少有八十平米。前后四扇窗,都挡着窗帘,窗帘后面没有光亮,不知道屋主人在不在家。

慕容雨川从兜里掏出两根铜丝,一头儿弯成钩儿。伸到钥匙孔处,在曹青吃惊的表情中,开始漫不经心地鼓弄。他的技术并不高明,但是兴致很高。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其实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犯罪的潜意识。所以,当你半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老婆梦游走到厨房,正在往你早晨要喝的牛奶里倒老鼠药时,你千万不要觉得奇怪。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慕容雨川冲曹青得意地竖起拇指。

曹青慢慢拉开房门的同时,从腰间拽出手枪。

屋里一片昏暗,散发着一股霉味。好像某种看不见的沉重的东西堵塞了密闭的空间,让人窒息。

慕容雨川满不在乎的表情在黑暗中逐渐褪变成僵硬。两人的心跳都在各自的胸腔里急剧加速。未知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直到它突然在你眼前展现本来面目。

黑暗中也许只不过沉睡着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流氓,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以酒壮胆打打闲架,乘坐拥挤的公交车摸摸女人的屁股,找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讹点儿零用钱。那样,慕容雨川和曹青会把今天晚上的经历当成周星驰式的喜剧。

也许,黑暗中的人在白日里深居简出,丝毫不能引起别人注意。只有到了晚上,他的眼中才会发散出异样的光芒。他不用点灯也能看得清楚,他的瞳孔正像猫一样,从两条竖线逐渐扩大,来适应黑暗。

他就像洞穴里的生物一样,隐藏在黑暗中守护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慢慢衰老,带进棺材。可是,某一天他霍然从黑暗中抬起头,眼珠由于惊讶而凸起,他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两个闯入他禁地的人。

他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是这两个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溜进他家的人不好,他们惊扰了他。

是他们不好,是他们,是他们……

慕容雨川和曹青慢慢地穿过客厅,向屋里摸索,经过厨房,厕所,没有一丝声息。

曹青握枪的手在不住哆嗦。他从来没有单独执行过这样危险的任务。他们将要面对的有可能是一个极度变态的魔鬼。

卧室房门紧闭。黑暗中,两人对视了一眼。曹青深深吸一口气,“呼啦”一下推开门。枪口直指混沌的黑暗。

两个人屏气凝神地站在门口,等待着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率先发动攻击。

依然安静,他们像走进了一座坟墓。

慕容雨川和曹青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努力辨认着房间里的摆设,没有类似人形的东西。慕容雨川伸手在墙上摸索到了一个开关,拨动,头顶“嘶嘶剌剌”一阵响声,日光灯管闪烁几下亮了。两个人瞬间被晃花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

腐烂褪色的地板上,横放着一个脏兮兮的沙发。上面沾满了污渍,有些污渍看上去依然黏稠,慕容雨川说不出来那是油脂还是什么。那股汗液和酸臭的气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一张圆桌,放着一个空方便面盒子,里面有半截吃剩的火腿肠。垃圾筐里有几个榨菜袋和长毛的果核。墙角方桌上有一台老式的电脑,居然还插着一根网线。

这地方还能上网让慕容雨川很诧异。在电脑上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耶稣受难的画像,画面中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眉头紧锁,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慕容雨川看了一眼曹青,他的眼睛也正在注视着那幅画像,手枪紧紧地攥在掌中。

有了光亮,胆子随之大了起来。慕容雨川来到了厨房,看着水槽里堆着一摞脏碗脏盘子。地上黏得粘脚。冰箱里只剩下几根火腿肠,和一塑料袋苹果。

“慕容雨川,你过来。”曹青在屋里喊。

慕容雨川回到房间,曹青并不在房间里。他扭头才发现与房门同一面墙上,还有一扇小门,曹青就站在门里。

屋里光线昏暗,有一扇小窗对着河岸,飘散着一股檀香和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墙上贴着一幅更大的耶稣画像,在画像两边依次粘贴着两列小一些的耶稣画像。在对面墙上,床头上方,钉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慕容雨川仔细观察那些画像,发现耶稣的两只手以及脚掌上的伤口用红笔涂得很夸张,显得伤口触目惊心。他的眼睛却用黑颜色的笔涂死,好像屋主人不想让他看见什么似的。

慕容雨川掀开床垫,看见一摞杂志。他拿起几本翻翻,都是欧美和日本的原版杂志,估计是从网上订购的,图片都是一些捆绑的题材,慕容雨川见惯不怪。

杂志下面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慕容雨川拨开杂志,现出一把手枪。

慕容雨川从兜里掏出手套戴上,小心地把枪拿起来,卸下弹匣,里面还有三发子弹。

“这是什么型号的?”慕容雨川把枪递到曹青眼前。

“很像老式五四手枪,不过有的地方不太一样。”

“有塑料袋吗?”慕容雨川问。

曹青摸了一阵,掏出了一个超市方便袋,慕容雨川把手枪放进去。

打开了衣橱,慕容雨川并没有看到更多的杂志或者武器,只有一小包粉末。慕容雨川放在鼻子前嗅嗅,麻古。

拉开衣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两副手铐,绳子,还有各种样式的皮革束缚衣。

“这家伙生活还真是蛮丰富啊。”慕容雨川嘟哝着。

在那堆束缚衣、绳子下面,慕容雨川发现了几张报纸。他抽出来,是《C市日报》。2011年,8月17日版,头版头条报道了李淑珍被杀消息,配上案发地麦当劳餐厅的照片。接下来是8月19日版,8月20日版……一系列案情跟踪报道。一直到8月21日版,报道陈梦瑶在钟楼被发现。

慕容雨川把报纸递给了曹青,曹青看了一眼,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慕容雨川重新打量了一遍房间,然后,他跪在地毯上往床下张望,伸长胳膊从里面掏出一个10升装的纯净水瓶,里面的液体稍微泛黄。

肯定不是喝的。

慕容雨川拧开瓶盖,一股刺激性的化学气味立刻弥漫整间屋子。

“什么玩意儿?”曹青捂着鼻子问。

“次氯酸钠,也就是漂白剂。”

慕容雨川忽然站起身,走到曹青身旁,低头看着地毯,曹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惑地看着他。

慕容雨川蹲下身,掀起地毯边缘,朝着另一端卷过去。

地毯下面是木制地板,黄色的油漆因为地毯覆盖,保持的仍然鲜艳。

慕容雨川和曹青几乎同时看见了地板上镶嵌的四个小铁环,铁环之间的距离足够一个人成大字形躺在里面。

慕容雨川的心头用力地一震。他和曹青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急促的心跳声彼此似乎都能够听见,紧张,还有兴奋。唯一遗憾的是屋主人不知去了哪里,或者,对两个人来说,是一种幸运。

慕容雨川耐心地检查地板和铁环。他用小刀从地板上撬起一小块,用面巾纸包好装进口袋里。然后,用面巾纸在地板上轻轻蹭几下,拿起来,对着灯光,可以看见被油脂浸透的渍斑。

有谁能想象到,在高度文明,楼宇林立,人头攒动的大都市里,竟会隐藏着这样一个偏僻阴暗的角落,一个无助的生命曾经在这里挣扎。

在这里,她丧失了做人的一切尊严,丧失了自由,丧失了情感,丧失了思维,剩下的只有对无休止的折磨做出生理战栗的肉体。

她被当成了一只等待屠宰的羔羊,被当成了一只屈从命运的家畜。

现在那个生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躺在殓尸间冰冷的铁箱中,不久之后,就会化成一捧白灰。她的亲人或许在有生之年还包藏着悲恸,她的好友,追求过她的男生,与她相识的人,在各自的社交网络中划掉了一个名字,融入社会,继续生活。

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包括女孩曾经的欢乐,曾经的痛苦。

慕容雨川抬起头,无意中看见曹青眼眶湿润。他没有觉得好笑,尽管他是一个冷酷的人,但至少,他曾经亲眼目睹这个少女在死亡边缘辗转抗争过,最终她选择了放弃。

他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欲望,这欲望超过了恐惧——他要惩罚那个家伙,把他送到刑场,让他得到应得的报应……他把手按在地板上,感受着那个无助的灵魂,心中默念:我会让你安息的,陈梦瑶。

“嚓——嚓——”

这不经意传来的声息,即便很细微,在绝对的安静中也听得真切。

慕容雨川悚然抬头,目光越过曹青看他身后,恰好看见外屋门口有个黑影一闪即逝。

“有人……”慕容雨川忽地从地上跳起来,冲到屋外。

曹青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举枪跟在他后面。昏暗的走廊里,一个身影正敏捷地跑向大门。

慕容雨川不顾一切地追赶,跑出大门,那个黑影没有朝街道方向跑,而是朝着河道方向冲下去。

慕容雨川紧跟不放,很快便呼呼地喘起粗气,跑步本来就不是他的长项。他尽力甩开两条长腿,死死咬住前面那个背影。

曹青后来居上,跑着跑着,越过了慕容雨川。

沿着河岸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土路,勉强够一台轿车通过。路很长,一边是河水,一边是灌木丛。凶手当然不会扛着一个大姑娘大摇大摆地经过市场回到家里。相对于犯罪,河岸这条路十分理想。

三个人沿着河岸,一字拉开,进行着耐力的较量。

曹青在警校里锻炼出来的体能发挥了优势,前面的人终于慢了下来,当曹青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小个子。

那人惊叫一声,脚下绊一下,把曹青一起拉倒在地。曹青死死压住他,感觉下面的身体很柔软。

“不要杀我,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那人哀求的声音很尖细。

曹青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女人,他蒙了。随后跑上来的慕容雨川看到,也蒙了。

女人从地上刚爬起来,一看见曹青端着手枪,立刻又瘫到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求求你们,不,不要杀我……让,让,让我干什么都行,不要杀我……”

女人年纪并不大,长得虽然不丑,但是浓妆艳抹得像个妖精。

“我们是警察。”曹青说。

“警察?”女人惊恐的神情变成了怀疑,她挨个打量起面前的两个人。

慕容雨川问:“你刚在那里干什么?”

“哪里?”女人拍打身上的土,从地上站起。

“那亮的房间。”

“我,我经常去那里呀。”女人说。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女人很假地一笑,“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们真是警察?”

“什么关系也没有去他家干什么?”

“我们……”女人眼珠子转悠转悠,“我们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慕容雨川上上下下打量她。

现在的社会是反语流行的社会,为人师表可以理解成误人子弟,知恩图报可以理解成反咬一口,救死扶伤可以理解成图财害命,普通就是不普通,哥儿们就是背后捅刀子的那个人。

“你在哪里工作?”慕容雨川问。

“明珠宾馆。”女人回答完,又补充一句,“做服务生啊,可不是干那个的。”

“哦。”慕容雨川明白了,“那么,你经常去他家吗?”

“我……”女人眼珠又开始转动,“偶尔吧,偶尔。”

“那么,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他家?”

女人没有回答,她眯缝起眼睛:“那灯亮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容雨川审视着她。

女人马上说:“我已经很久没跟他来往了。”

“那你今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只是路过,想起来去看看。”

“那你看见我们为什么要跑?”

“我没想到他的房间里会突然出现两个大男人。我还以为,还以为……”

她眨着古灵精怪的眼睛,想了想说:“我知道他在社会上混,可能得罪过人……刚才,我还以为你们是找他来报仇呢,所以才跑。你们开始又没说你们是警察。”

她应对相当流利。

慕容雨川一面打量她,一面考虑她的话可不可信。

“他……”女人试探着问,“他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啊?”

“你说呢?”慕容雨川反问。

女人愣了愣:“我哪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

“是,是呀。”

“你跟他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吧。”女人看了看表,“哎呀,都快九点了,我得回家了,不然,家里人会着急的,你知道,现在晚上很不安全。”

“你叫什么?”慕容雨川问。

女人犹豫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名片。

慕容雨川接过来一看,写着明珠宾馆的地址,上面还有电话号码。

“我叫柳娟,你去一打听就知道了。”

慕容雨川没说话。

柳娟忙说:“我不可能骗你们的,你们是警察。谁敢骗你们啊?”

“那也是,站着别动。”

慕容雨川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女人照了一张大头照。

“喂,你干什么?”

慕容雨川笑眯眯地说:“这样我们就相信你说的话了。”

“真有你的……”女人气得鼓了鼓腮帮,没敢发作,“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们希望很快还会再见面。”慕容雨川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切。”女人嘟嘟囔囔,说的是外地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人。

曹青站在慕容雨川身边,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消融在夜色中,禁不住问:“你觉得她有可能是帮凶吗?”

“不知道。”慕容雨川老实回答,“看外表不太像敢做那种事情的人。谁知道?但是至少,我觉得她有很多话没说。”

慕容雨川摆弄着手里的名片。真相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他的心中反而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22:31,夜。

美奈子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爬了起来,睡意全无。

昏暗中,黄晓曼的身影模模糊糊,偶尔发出含糊的呢喃。

静谧的夜晚,窗上悬挂的风铃轻轻轻轻的颤动……偶尔发出叮铃一声……

她叹了口气,把两只脚伸进拖鞋里,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

走廊里安装的是声控灯,美奈子咳嗽一声,灯就亮了,很快又忽然熄灭,沉浸在更深的黑暗中。她犹犹豫豫地翻开手机盖,在电话本里找出那个名字,想了想,按了拨号键。

嘟——嘟——

“谁呀?”那头很快接听。

“乔凯君,不好意思打搅你了,你已经休息了吧?”美奈子觉得难为情。

“还没呢,我睡觉很晚。”

听他这么说,美奈子心里稍稍好过一些。

“这么晚打电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是,是有点儿事。”美奈子发现自己的嘴变笨了。

“你只管说吧。”

“我……”美奈子看了看黑魆魆的楼梯口,迟疑了一下,“我发现……发现有人跟踪我。”

“你说什么?”乔凯的语气陡然变了,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到他此刻的震惊。

“你被人跟踪。”话筒那头的声音重新镇静,语气却加重了,“不要着急,你把前后发生的经过讲给我听。”

“好的。我昨天回寝室的时候,发现有人偷偷进来过。而且,在……在我的衣服上绞出一个十字形的豁口。”

“十字形豁口?”

“嗯。”

话筒那头好半天没人说话。

“乔凯君?”

“哦,我在,然后呢?”

“今天晚上,我从食堂回宿舍时,天已经晚了,路过一个僻静的地方,我发现……”美奈子的声音开始颤抖,“有人跟踪我,我当时吓得逃跑,那个人在后面撵我……”

乔凯的声音也微微发颤:“他撵上你了?”

“没有。”美奈子回答,“幸好碰上一个路过的男生。否则……”她开始啜泣,像一个无助的小动物。

乔凯接着问:“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没有,他撵我的时候,我不敢回头看。后来,他一看见出现了过路人,就藏起来了。”

乔凯发出一声叹息。

美奈子捂着嘴低声地啜泣着。

“你不要怕,美奈子,相信我,好吗?”

“嗯,我相信你。”

“我现在开车过去,陪你好吗?”

“不,不用了,乔凯君,已经太晚了。”一股暖流注入美奈子心里,“我现在很安全,寝室里有室友,楼下还有值班老师。”

“那好吧。不过你这段日子一定要小心了,不要独自一个人行动。”

“嗯,知道了。”

“手机随时带在身上,一旦发现情况,就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嗯。知道了。”

美奈子无比听话地回应着,尽管依然是孤单一人,依然是可怕的黑夜。她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如果她是一只迷路的小动物,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嗨,你这么晚了不睡觉,给谁打电话呀?”黄晓曼从屋子里忽然冒出个脑袋,披头散发,好像《咒怨》里的女鬼。

美奈子吓得好想把手机扔在她头上:“你吓死我了……”

黄晓曼揉着睡肿的眼皮,还能露出很八卦的笑容:“你有男朋友了?”

美奈子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如果被话筒那头的乔凯听见,她能害羞得去上吊。

黄晓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把脑袋缩了回去。不出三天,整个医大都能知道日本美少女有男朋友的事。

“睡个好觉,晚安。”乔凯最后说。

美奈子放下电话,老老实实上了床,居然就睡着了,而且没做噩梦。

在她熟睡的时候,慕容雨川和曹青正在S市通往C市的高速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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