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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间乐

这三个商人所知道的事,王玉莲还知道一点,王玉莲所知道的事,他们果然是一毫不了解。柴子进又跟着问她道:“我知道必是这些老先生反对女人用化妆品吧?”玉莲笑道:“人家也没有那些工夫反对这不相干的事。这个原因你们就不用问了,我倒要问你们一句,是不是有熟人去加尔各答?若是真有便人,我就去找一趟先生,让他开单子。不然,他住在郊外,我也懒得去那么远的地方找人。”柴子进笑道:“托人到印度去带十磅八磅东西,也许有问题,两三样化妆品,衣服袋里都可以收着的东西,辗转托人总可以办到。碰巧了,两个礼拜以内,就可以把东西带到。就算迟一点,总也不会出两个月。”玉莲笑道:“我托人带东西,还能定下个期限吗?”柴子进笑道:“若是这样说,你就把牌子开了来,交给我吧。”玉莲坐在他对面椅子上,又在脸上泛起了一点笑意,道:“我虽不能规定一个限期,对于托带的东西,你却是非带到不可。因为我请老师去开一张单子,我下的本钱也很大。”张品三把他那张醉红的脸,摆着画了两个圈圈,笑道:“王小姐待朋友都这样客气,当然老远地到郊外去看一趟老师,少不得重重地要送一些礼物。”玉莲听说,向在座的三位嘉宾脸上看了看,觉得他们虽各穿上一套漂亮的西装,但是那脸色上只是浮滑与伧俗,西服口袋上露出来的金表链与自来水笔,只是增加了他们身上那份不相称,便微笑着摇了两摇头道:“我说给你们听,你们不会相信。人家这一类的老师,是不在乎你把礼物去送他的。你无缘无故,把重礼去送他,也许还要招怪呢。”

李广四点点头道:“我们是隔行如隔山,上海那些洋行里的买办,有懂好几国语的,生活上变成了外国方法,对中国这些旧风俗,都不赞成。我们就吃亏外国话不行,前两年几个懂法国话的朋友,在安南跑来跑去,真占了不少便宜。”玉莲见他又谈到生意经上去了,正要笑出来,她立刻觉得不大合适的时候,便装着打个呵欠,把她要笑的态度遮盖过去了。做小姐的人,在男客面前打呵欠,这是不大妥当的,所以她立刻又抬起一只手来,将手背挡了嘴唇。

柴子进向张、李二人各看了一看,笑道:“我们又吃又喝,在这里打搅人家半夜,现在也该让人家休息了。”说着,便自向里面衣架上取大衣,张、李二位是陪客,自更不容踌躇,大家忙乱地道谢着,就下楼去。玉莲只手扶了门帘子,站在房门口。王老太却送出来,伏在楼栏杆上向下面叫道:“柴先生,请慢走,我们也没来得及给三位叫三乘轿子。”那位柴先生忽然记起了一件事,皮鞋踏得楼板噔噔作响,直奔到王老太面前,低声笑道:“那金子的事,大致是妥了,只要交过十五万元,他就可让出来了。反正他比卖给银楼强得多。今天我得的消息晚,我没有来得及回去开支票,明天下午我带了支票来。这事情你家大小姐全都知道,我不过再向你老人家声明一句。”王老太笑得身子抖颤了一下,道:“一切都要柴先生费心。”柴子进说了句明天见,自下楼去。王老太伏在楼栏杆上向下叫道:“老刘送着柴先生出巷口吧,看到街上有车子就给柴先生叫一乘车子。”老刘在楼下连连地答应着,她直听到这一群人的皮鞋声与说话声,都已由门口走远了,这才回转身到房里来。见玉莲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坐着,手挽到肩后,枕住了后脑,醉眼蒙眬地微垂了眼皮,便道:“你大概是醉了,去睡觉吧。”玉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

“今晚上把这三个人都吃喝得很高兴,你累了一天,也去睡吧。”

王老太道:“我本想留他们打八圈牌,看到你精神不好,我就没有作声。这样一来,我们家杨嫂倒是大失所望。”玉莲笑道:“你看我把这事忘了,老柴私下塞了五千块钱在我手上,说是赏给杨嫂的。”王老太道:“你怎么不早说?也好叫杨嫂谢谢人家。”玉莲笑道:“为的就是不要杨嫂谢他,他才私下把钱塞给我的,他那意思,是怕张、李二人花钱。其实他这两位老板,也毫不在乎。姓张的罢了,那个姓李的,那一脸的油滑和生意经……”王老太太拦着道:“不要胡说了,看在老柴的面子上,他又没有少帮我们的忙。”正说着,那杨嫂进屋来收拾东西,沉住了脸子,没有作声。玉莲将五张一千元的钞票,掷在桌子角上,道:“拿去!这是柴先生送你的。”杨嫂笑起来道:“这样多,都是给我的?”王老太道:“你看这三人里面,那个李先生为人好不好?”杨嫂被主人问着,倒有些莫名其妙,向了主人站着呆笑。王老太道:“你大小姐说,那个姓李的是坏人。”杨嫂道:“啥子坏吗?见人很客气,我倒碗茶他吃,他都起身道谢喀。人家发财,硬是有道理。”王老太问玉莲道:“你听见没有?”玉莲已走到她自己的卧室里去了,隔了屋子道:“不谈了,我明天还要起早到唐先生那里去呢。发财的人,硬是有道理,我明天见着唐先生,要把这句话告诉他,他一定又要气得胡子直撅呢!”王老太道:“你也是个怪人,每次到唐先生那里去,总是让他教训一顿回来。若是别人这样说你一回,你早就和他翻脸了。可是唐先生越说你,你越佩服他,这事怪不怪?”玉莲已展开了床上的被褥,倒身睡了下去,向里面一个翻身道:“你要懂得这个……”她拖着声音,没有把话说下去。王老太追到屋里来问道:“你以为他更有办法吗?”玉莲道:“那正相反,他不曾替人收买金子的,今天晚上这顿饭,你也就不高兴请客了。”说着,她在被窝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来将电灯机门一扭,屋子里黑了,大家的话也停了。

当她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连杨嫂都还未起床,全家静悄悄的。楼下邻居,是个五金行老板的外室,他们家起得早些。玉莲自到他家厨房里去要了热水洗脸,倒着热水瓶里的开水喝,嚼了几块家藏饼干。虽然屋子里开着化妆品展览会,但她只对着梳妆台搽了一点雪花膏,脂粉一概未用。找了一件半新的蓝布衫,罩在皮袍上,也没有穿那件价值十万元的海勃绒大衣,只把一件旧青呢大衣罩在身上。叫醒了杨嫂,告诉她看唐先生去,便走出门来。她并没有提携那个摩登手皮包,只在街上买了两瓶酒,几只罐头,用一只线绳络子络住了,挤着公共汽车直奔郊外。她所到的目的地,是一丛茅草屋中的一所,门前一片稀疏的鹿眼竹篱笆,挂了一些残败的藤蔓。隔了篱笆可以看到里面一个小小的院子,地面上歪倒着一些焦黄了叶子的花草,五六只鸡,散在花草中间,遍地找食。篱笆左角有一片青草地,青郁郁地倒长得很茂盛。玉莲向那草屋的窗户看看,那白木格子上,没有玻璃,是棉料纸糊的,看不到里面,但听到碗筷声,似乎在吃早饭了。自己也就没有多加考量,走进篱笆,站在草屋檐下,叫了一声唐先生。随了这一声喊,那里一扇白木门打开了,也许这一下太重了点,将这竹片的夹壁都摇撼了一下。来人在外面所以能看到这里夹壁,就因为那夹壁上的石灰片,整大块地落下来,左一个窟窿,右一个窟窿,露出了里面的竹片。

玉莲就想着:“谁会猜想这屋子里住着的,并不是挑柴卖炭的,却是读过几千本书,教过十年学生的老教授!”她这样不曾想完,这老教授在白板门里走出来了。他穿了件灰布棉袍子,大襟上面还有两块正方形的小补丁,半白的头发,疏疏地盖在头上。但他的胡子,还没有白,只一撮短短的胡桩子,表示着他不服老。尖削的脸上,架了一副大框眼镜。玉莲没等他开口,老远地深深鞠了个躬,叫声唐老师。唐先生“哦”了一声,笑道:“是王小姐,早哇!由城里来?”玉莲道:“特意来看老师和师母。师母在家吗?”唐先生笑道:“在家,我也没有哪里可去,请进来。”玉莲随着老师进来,这里是一间丈来见方的屋子,中间摆了一张竹子腿的方桌,白木板的桌面上,放了一个大瓦钵子,盛了一大钵子糙米粥,颜色是黄黄的,粥里有红皮子方块的东西,大概是红薯丁子。中间摆着唯一的大菜碗,盛了一碗干萝卜条子。除了一位穿半新旧蓝布罩衫的老师母而外,还有三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由五岁到十三四岁,围了桌子,在方竹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捧了一只粗碗在吃粥。

玉莲将绳络子放到旁边的唯一的一个竹茶几上,向唐师母鞠了个躬。唐师母早就站起身来,放下了筷子碗,向前握了她的手道:“王小姐,又是两三个月不见了。你好?”唐先生道:“请到屋子里坐吧,你带来的东西是送给我的吗?于今是一礼万元。”玉莲笑道:“我没有敢违背老师的教训,故意浪费,除了两瓶酒之外,不过带一点糖果给师弟师妹吃。”那五个男女孩子虽是手里捧了粥碗,眼睛早向绳络子上飘来。现在客人说是买给师弟师妹吃的糖果时,大家越是向这里望着,尤其是那个五岁的师妹,听了这话,放下筷子碗,将一个右手食指放到嘴唇里抿着,扭转身来向这绳络子呆望了。玉莲立刻放开了绳络子,先取出两个纸盒子来,打开,每人给了一块鸡蛋糕,又是几块糖果。唐师母笑道:“谢谢了,请到里面屋子里坐吧。你看我们这小屋子,摆下一张吃饭的桌子,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玉莲随了主人推让,进了里面这间屋子。其实这里也不见得怎样宽敞,靠里一张单人白木架子床,白床单上叠了一床八成旧的格子布面棉被,枕头旁边放了两三本西装书,又是一大堆讲义。屋子正中,一张竹子腿的长方桌,上面乱堆了书籍文具。文具是在乱书中间放着的,好像这些书籍高高低低堆了,给这文具一块小坦地筑下了四面的防御工事。文具是一块大砚台,一只蓝墨水瓶,一只印泥盒子,毛笔、钢笔、铅笔、墨,一齐平铺了,放在桌上。主人翁倒不是没有笔筒,不过口上碰损了一个小缺疤而已,还是画了山水的江西瓷,现在做了花瓶的代用品。这里也插了三四枝红梅和两三朵晚菊。另外还有一把西瓜式的紫泥茶壶,已带了灰黑色,它的年龄,是可知的。就凭这茶壶与花瓶,也表现了主人颇也需要一些精神上的调剂。屋子左右壁下,各有一张书架,上下三层,都塞了书,最下一层也有一部分是讲义。书架外,空出来的墙壁,左面是一张世界地图,右里是名画家的一只醒狮图。但画虽然名贵,主人并没有裱褙,与那地图给予了同等的待遇,只用四个图画钉子钉在壁上。

主人翁将客让到这屋子里来,好像这屋子足以款待贵客似的,其实这里还只有一张唯一的竹围椅,主人坐着工作的,摆在书桌的里面。唐师母也是料着无招待客人安坐之地,就将外面吃粥用的大竹凳子,搬了进来,隔了桌子与主人对面放下。唐老师点了个头道:“坐下吧,老远的让你跑了来,我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的,只有请你空坐坐了。”说着,他先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了。玉莲在对面竹凳子上坐下了,唐师母将一只粗瓷杯子斟了一杯白开水,双手递到她面前,笑道:“王小姐,喝一杯热水,冲冲寒气吧。简直是没有可以待客的。”玉莲接过那杯开水来,却没有个放下的所在,因为她坐在桌子的这边沿,正堆了几十本书,没有一寸宽的余地,只好将那只杯子端在手上。唐老师看到,便笑道:“我是个最爱整洁的人,从小读书,就讲个明窗净几,于今不但窗不明,几不净,而且满目乱七八糟,成了个鸡窝了。但这实在是没有法子,这里室如斗大,一切是在竹子桌上办理,我有什么法子教它不乱呢?”说着,把玉莲面前的那堆书,向里扒了两扒。玉莲将茶杯子放在桌上,对屋子里周围看了一看,笑道:“老师,我是不懂什么,我有一句话要问问你。”唐老师将桌面前的笔砚理了一理,向桌面上吹了两口灰,笑道:

“我知道,你向这屋子周围看了一看,一定是说我这屋子太矮太狭窄,心地不舒适吧?”玉莲又向屋子周围看了一看,笑道:“当然我们是小孩子的见识,我就这样想着,老师懂几国的文字,看的书也就多了,那囤积商人所能看到、所能料到的事,难道老师反而看不到,料不到?”唐老师将手摸了摸他嘴唇上面的短胡桩子,笑道:“你觉得我一点世事都不懂吗?在某一方面看起来,也许我是太不懂得世事了,但是懂得了,又怎么样?我丢去了书不教,也去摆个纸烟摊子,或者沿门托钵,凑几万块钱囤些日用品在家里。但是那样干,你以为我不必住这夹壁草屋,也就不必吃这红苕(四川谓薯为苕)稀饭了?孩子话!”说着打了一个哈哈。玉莲笑道:“我不是那意思,我觉得……”她说到这里,却不能把她觉得的说出来。她又由这屋周围看了一看,一直看到老师身上。她想屋子里这些个书,主人是这样大的年纪,知识方面也好,经验方面也好,比那个年轻而又毫无学识的李广四,总要强十倍,何以他会一挣几百万元,而唐老师不能?她没有敢说出来,她低头牵了一下衣襟,笑上了一笑。

这时屋子外边一阵纷乱,那些吃饱了红苕稀饭的孩子,都拿了书包去上学;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女孩子,被母亲牵着站在屋子门口,向那群上学的儿童看着。那些学童,也许是为了各人手上拿着两块糖果,都带笑带跳地在路上走着。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们笑,她也笑。玉莲感到她话题的窘迫,是故意回过头来看看这些儿童,这就向师母道:“这些师弟师妹,都很天真。”唐师母摇了摇头道:“造孽罢了,也不知道他们赶着来出世干什么?过这营养不够的日子。”玉莲已是站起来,脸向了外。他们家屋子就是这样大,若非那竹片夹壁隔开了,里屋是外屋,外屋也是里屋,她只是沿桌子一转身,仿佛就到了外边屋子,向师母对面谈话了。唐师母对桌子边的竹凳子向外挪了一尺,自己面朝里先坐下,点头道:“王小姐,坐下吧,平常你老师上课去了,我是闷得慌,我也欢迎有人来谈谈天。”玉莲来原来凳子上坐下,斜了身子倒是对两个屋子里的主人,都很接近地谈着话,便道:“还有两个师弟都不大回来吧?”唐先生插了言了,道:

“他们都住在学校里,非放寒暑假是不会回来的。他们也很体谅我,平常也不回来,回来了,米不够吃,徒然增加我的负担。而且你看这屋子既是室如斗大,他们回来了,也没有地方落脚。”他说着对屋子周围,用手指扫了一下。

玉莲连笑道:“文人现在真苦,在这种环境里,老师还要研究学问,却也不容易。”唐先生摆了一摆头道:“那也无所谓。孩子上学去了,你师母也不打搅我,自带了这个顶小的孩子到一边去。喏!这把椅子,”说着拍了两拍他坐的那把竹椅子,笑道,“那就是我的安乐窝。所要的书,都在手边,随手抽了来看。一看书,就什么大事都丢在九霄云外。家里书不够,要过瘾的话,图书馆里的书还可以替我加油。最近由印度运到一大批新书,我的眼睛大打其牙祭(若干天吃一顿肉,川人谓之打牙祭)。除了上课,我就在家里看书。有时你师母和我打二两白干,买一包花生米,喝得周身发热,鼻子里勃香,其乐陶陶。再不然,邀着附近的穷教授们在路上散散步,上自天文、下至地理,摆摆龙门阵也就消磨了两三小时(四川谓谈天为摆龙门阵)。每天这样过着下去,倒也没有什么难过的。”唐师母笑道:“可是有一层,千万不要把物价告诉你老师,一说之后,他把书看不下去,这也就不怎样把竹椅子当安乐窝了。”唐老师哈哈大笑了一阵,昂头念了一句诗道:“满城风雨近重阳。”唐师母笑道:“你懂不懂你老师念诗的意思?”玉莲抿嘴微笑。她又道:“宋朝有个潘大临诗人,在壁上题诗,只写了‘满城风雨近重阳’七字。催租税的人来了,打断了诗兴,诗没有作得下去。我一告诉你老师物价,他就念上这句诗,比我作催租吏。”唐先生笑道:“你别看你师母是个柴米油盐太太,肚子里很有些故典呢。”唐师母笑道:“这个故典,你不止告诉了我一百遍吧?”玉莲笑道:“那么,我不要变成催租吏才好。”唐老师将手指了外面屋子道:“你送了我两瓶好东西,你还会成为催租吏?这样的催租吏,我倒希望他天天来。我就不客气了,太太,今天我没有课。”说着手又摸了胡桩子,向来人微笑。唐师母道:“送礼的人还没有走呢,你就想开瓶喝酒?”唐老师道:“这样说,我非喝不可。要不然,我倒是催王小姐走了,拿来拿来!”这位唐师母,在说笑声中果然打开一瓶酒,将一只粗瓷茶杯子斟上了半杯,放在桌上,又开了一只王小姐带来的红烧牛肉的罐头,拿了一双筷子,一齐放到唐老师面前。他笑道:“最好还是有四两椒盐花生。”唐师母道:“有这样好的菜,还不够下酒吗?”他一摆头道:“非也,这样好吃的,两顿吃了,未免可惜,还是搭着花生米慢慢地吃好。”玉莲起身道:“刚才我经过马路口上,那里有一家杂卖店,就卖椒盐花生,我同老师买去。”唐师母道:“哟!你一个大小姐又是客……”玉莲也不等她说完,已经走出她家大门了。

不到十几分钟,玉莲提着一纸袋花生,又是三个咸鸭蛋,复又走了来。唐师母做事去了。只见唐老师斜靠了竹椅子背坐着,左手握了杯子,右手卷了一本线装书在看,那双筷子插在罐头里面,学生买了东西来了,他还不知道。左手举了杯子送到口边,抿了一口酒,然后把书放下来,扶起筷子来,夹了一块红烧牛肉待要向嘴里送。一抬头,看到玉莲,点头笑道:“这真对不起,果然让你跑了一趟。我知道你在城里,是有好几个人伺候你的,怎好让你替我去买这零碎东西呢?”玉莲把花生和咸鸭蛋都放在桌上书堆缝里,笑道:“那要什么紧呢?我听说老师都自己到附近街镇上去买菜。”唐老师先由纸袋里抓了一把花生,放在面前,一面剥着花生,一面点头笑道:“事诚有之,我也不过消遣而已。”玉莲手扶了桌子角站着,见这位老师一盏当前,万事都不在心,眼望了摆在桌上的那本书,鼻子耸了两耸,嗅着酒香,手里不住地剥着花生,一粒一粒地向口里扔着,左腿架在右腿上,只管摇撼,身体也随了摇撼着。因道:“果然的,老师对于这个环境,是很能坦然处之的,比我们快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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