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酒吧这样的东西还罕见着呢!
那天我们闲逛一个家具城,忽然看到了一个高档的聚酯家用小酒吧。一眼看到它,我们全都啊了一声,表示了一致性的惊叹。父亲当即走进了吧台,拉开一扇扇精致的柜门,抽出一只只考究的小抽屉,然后打开顶灯坐上了吧凳。
他坐在吧凳上的时候,神态是一种彻底的沉迷。
逛罢一圈回家,出了家具城不见父亲,找回去一看,他又坐在吧凳上。
这个小吧台从此成了我父亲的一个梦。它标价八千余元,在当时我们不可能有这笔闲钱。
父亲又去看过它一次,回来时十分怅然。原来吧台已被一位款爷买走。
我不是一个奢望发财的人,可是那天我信誓旦旦地向父亲表示:“如果我能发一笔财,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您买一个吧台!”
父亲对这张空头支票非常感动,伸手拍拍我的脑袋。
假如有上帝,上帝一定听到了这番对话。虽然他没让我发财,可是他让我发现了一个奇迹。那是年底的时候,我无意中在一个家具展销厅里发现了一个吧台,它的式样比我们第一次看到的那个还要高贵、典雅、大方。它是那么让人感到亲近,明知纯属多问,我还是上前打听了价格。对方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一千八。”我的脑袋嗡了一声,定神再问,他仍说:“一千八。”
原来有位顾客为迁新居定做了它,可是事到临头新居泡了汤,他只好委托厂家代售,因为每天都要付场地费,他只好把价格一落再落。
我飞奔回去禀告父亲,父亲百般不信。我请他立刻去眼见为实,他却又近“爱”情怯,一定要等儿子回来陪了同去。结果苦熬到暮霭重重,儿子终于下班,展厅早已歇业打烊。
这一夜父亲的辗转反侧可想而知。次日清晨,我们带着钱直扑展厅,幸好吧台还好端端地立在原地,没有被人横刀夺爱。
弟弟成功地把价钱还到了一千五,工人千辛万苦地把它运回家,搬上了六楼。母亲立刻被它的堂皇炫花了眼,摇头道:“简直就像是白捡的!”父亲聊发少年狂,宣布道:“书房和写字台全归夫人了——我今后就在吧台上写文章了!”
次日我回父母家,看到父亲珍藏的洋酒、名酒全都上了柜。他还自拟了一份酒吧价目表,郑重其事地递给我,酒类以杯论价,价格惊人。父亲说这是四星级宾馆的酒吧标准,不过中等偏上。话虽如此,他仍让他的“领班”——我的小侄子给我来了一杯雀巢。小侄子一本正经地开了账单,让“总经理”签了字,这就算是父亲请我喝了一杯免单咖啡。
我喝着咖啡,看他们煞有介事地忙作一团,深深感受到这件新来的大玩具是多么的“天伦”。
恰逢春节将至,父亲单位的首长上门来看望,不免同样扮演了一回酒吧的免费宾客。首长以后逢人便宣传梁氏酒吧。单位开团拜会那天,首长当门而立,一本正经地向父亲伸手道:“总经理亲自光临,不胜荣幸!”
众人都笑,父亲也笑。首长又添一句,说:“这个总经理的职务,是经过我们机关领导小组研究之后予以认可的!”
父亲陶陶然回来述说这一段幽默,母亲夸赞道:“首长挺会用词儿的——没用‘批准’,用了‘认可’!”
有了家庭酒吧,家里的乐趣不知道多了多少。而这种乐趣溢到了家庭之外,给别人也带来了乐趣,却在我们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