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天空乌云翻卷,闷雷阵阵,风发狂似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整个城市顿时沉浸在黑暗与风雨飘摇的气氛中。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偌大的玻璃窗。在整个的风云变幻中,程灵燕一直盯着玻璃窗,观看着外面的云卷云舒。风由狂怒至极静,回忆,使她仿佛在时空交错中经历着自己的一世。
一
风雨过后,城市像洗过似的洁静,点点阳光洒向窗际,为空寂的办公室平添了一丝柔和与宁静。
此时,程灵燕仍凭窗而立,只不过她的手指间不知在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摩卡”香烟。烟雾缭绕中,她的思绪又慢慢地飞向远方,飞到一个凄迷而痛楚的“沼泽地”。
“知了,知了”的蝉鸣,为夏日农村的傍晚平添了一份宁静。此时正是麦收季节,一畦畦的麦田金浪翻滚,灼人的骄阳退去后,似乎仍然不减它的威力。此时的热中夹杂一股焦躁的闷,三十岁出头的王婶和她的男人挥汗如雨,一镰镰地收割金黄的麦子,刺人的麦芒铺了一地金黄。
在曼陀村三间低矮的青砖瓦房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此刻正睡得香甜,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房间的闷热。
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厦房,地面是略有坑洼的泥土地,黄白色的地面上裸露着原始的黄土气息。一张一米多宽的小木床靠墙东西而放,外侧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散乱地放着杂物以及一双未纳完的鞋底。北面的墙角,则散乱地堆着麦子、玉米等。
小女孩睡醒后,先自个儿在床上玩了一会儿。约是超过了她所能接受的等待时间,依然未有一个人进来哄抱她,她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就哇哇地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后,小女孩满身是汗。她把上身皱巴巴的白背心脱了下来,用右手拎着,环顾左右,顺着落锁的屋门下方,一个几十厘米高的间隙处,像一条小狗似的蠕动着身子爬了出去。
二
一辆木制的架子车上,整齐地码放着带穗的麦子。夜色朦胧中,拉车的黄牛似也极其疲惫,它慢吞吞地拖着牛套,在主人的吆喝声中缓慢前行。
在月光的照耀下,王婶掏出钥匙小心地插入门锁。在开门的一刻,她似乎才想起在家里睡觉的女儿。
点上煤油灯,床上空空的,泛着黑亮油光的竹篾凉席上,哪里还有女儿的影子?
王婶心里一惊。随即,她的脊背上哗地出了一层冷汗。“燕子——”王婶心慌地叫着女儿的乳名。她发疯似的跑到场里(农村碾麦子的地方),大喊着丈夫的名字。于是,一家人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拖着又累又饿的身躯,发了疯、着了魔似的寻找着小女孩。
三
曼陀村是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庄。这儿的人们勤劳善良,祖祖辈辈靠几亩薄地为生。村庄三面环山,就像是一个倒立的陀螺,曼陀村也由此得名。
夏日的夜晚,虽然已8点多钟,但这里的人们大部分都还没吃晚饭。辛勤的男女总伴着月色劳动,即便他们又累又饿,但晚饭总要拖到晚上八九点钟以后才吃。
晚上的农村,女人稍早一些从地里回去做饭,男人和孩子则在场里忙着收拾带秆儿的麦子。他们趁着夜色铺满一场,待第二天大太阳时,晾晒、碾压、脱粒。
此时场里的男人和大一点儿的孩子听到王婶一家的呼喊声后,迅速聚拢了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王婶一家打听详情。
刘栓柱面容黢黑,身强力壮。他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大伙儿都别愣着了,赶紧帮王婶家找小燕子啊。”
“是啊,是啊,赶紧找。”大伙儿应着。在嘈杂声中,他们纷纷展开了搜寻。
他们有的举着手电,有的头戴矿灯。数道光束伴着慌乱的吆喝声,让曼陀村一向宁静的夜晚,顿时变得嘈杂而凌乱。
四
一条大黑狗警觉地蹲坐在老旧的麦秸垛旁,它身边的小女孩看似恬静的脸上,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这个麦秸垛离王婶家一二里地远,在村里唯一一个搬到城里住的老孙家的空场里。空场的上空,几只猫头鹰呜咕地叫着,瞪着眼寻找着猎物。
这个瞪着大眼的小女孩正是小灵燕。
小灵燕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呢?原来在不忙时,她的母亲就会带着她来这儿玩耍。那条大黑狗也喜欢来这儿,和母女俩打过几次照面。她们虽然未养它,但小灵燕总是带东西给它吃。时间久了,人与狗之间也就有了一种默契和感情。
大黑狗名叫“黑貅”,是村里的一条流浪狗。
生在农村的孩子,从小就缺少玩伴,由于父母整日忙于农务,他们更是得不到父母应有的关心。在孤独和摔打中成长,也便成了农村孩子的特性。
自从认识了“黑貅”后,小灵燕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好伙伴。
小灵燕看不到家人后,就摇摆着两条小腿,不自觉地来到这儿寻狗做伴。
从下午到傍晚再到夜间,小灵燕孤独地待了五六个钟头。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黑貅”都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这给了她不少安慰。
“看,她在那儿。”村里的一个孩子说。这个孩子比程灵燕大几岁,他是认识她的。
听到了这个小孩的呼叫声后,大伙儿一起赶了过来。
“妮啊!”王婶疯了般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女儿,“你可吓死娘了,你是不想让娘活了吧!”
在母爱的强大刺激下,此时的王婶倒成了一个正常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她,倒说出了一番极其正常的话。
“哇!”小灵燕内心的堡垒一下子塌了,她再也无须戒备,仿佛一下子远离了惊恐。她在母亲的怀里哇哇地哭着,久久不愿离开母亲的怀抱。
五
“好了,好了,既然找到了,大伙儿就该高兴!没事就回家吧,都干了一天活。”刘栓柱这么招呼着,然后大伙儿各回各家。
王婶——小灵燕的母亲——是一个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女人。她实际上并不老,三十岁出头,但贫穷的生活和艰辛的日子,过早地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染上了三分之一的白发,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据说王婶年轻的时候,也是相当标致的。她出生在县城的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家中兄妹三人,王婶排行老大。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成长,按理说王婶应该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快乐的。可是,王婶经历了一段虐心般的早恋,为了一个绝情、抛弃了她的男人,渐渐地患上了抑郁症,并逐渐形成了间歇性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