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祤在这位玄恩师父面前向来循规蹈矩,不敢逾越。当年就是这位的一句话,让她终于如愿离开陵城,前往沧州,开启了幸福快乐的小日子。
她老老实实地先欠身行了礼,才敢盘腿坐下,接过了玄恩师父递过来的清茶,憨笑道:“回京之后一直没能得空来看望您,您别怪。”
玄恩师父从坐下便一直看着池祤,池家这几个孩子,顶属池祤最像他,特别是眉骨,一笔勾勒,浑然天成。玄恩师父不在意的摆手笑了笑,眼眸明亮慈爱:“我这没什么要看的,你师父可好?母亲呢?”
“劳您记挂,师父一切都好,母亲也好。”池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嘴:“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外头的太阳花?本还想采一株回去养着呢。”
“半月前你母亲讨去了,说是你二姐姐有些焦虑难眠,服了太医的药也一直未曾好转,想起你有个方子,用合欢花茶添一些太阳花,解郁安神,心静如水。”
池祤心里一惊,她何时有过这个方子,开给母亲的也从来只是简单的合欢花茶,从未在里面加过太阳花,二姐姐绕这么大一个弯,究竟是想睡个好觉,还是想要那株太阳花?方才蝶青说自己身上有太阳花粉的味道,那她在静茵斋所见的那株就是太阳花。只是花朵早已不见,就剩几支光秃秃的系杆。
二姐姐……母亲……还有之前父亲………
二人静坐着,用了两三个时辰,慢慢品完了一壶茶。玄恩师父本就寡言,池祤又是别人话多她话就少,别人话少她话更少。故这两三个时辰里,只有木炭的燃烧声,斟茶声,极轻微的嘬茶声。
眼看着天色渐晚,池祤起身准备告辞,玄恩师父拦住她,“祤姑娘,一切安好。”
玄恩师父一心向佛,潜心修身,本来看透尘俗,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眸里,如今竟隐约带着些担忧。池祤笑笑,反握住玄恩师父的手,一如既往的糯着声安抚道:“我会的,师父保重身体,改日我再来拜访。”
无论池祤面上再怎么云淡风轻,毫不在乎,可她们都有预感。池家,可能要变天了。
池祤回到家,老管家说国公爷正在夫人房里用晚饭,问池祤是在饭厅吃还是在小院,池祤揉揉太阳穴,奔波了一天也没弄清楚什么,实在有些累,声音也软趴趴的:“不了,华伯,晚些时候我若饿了,会吩咐小厨房做的,您歇着吧。”
池祤一个人溜达着往小院走,到快出连廊的时候,模模糊糊看到自己院门口立着一个人影,清冷孤单。
池祤快走几步,想看清楚是谁,却听见那人影开口:“慢着走,别摔了。”
三哥?
池祤一喜,一个飞跃,窝在顾渊的怀里糯声糯气:“三哥,你没走!”
顾渊稳稳地接住她,好像又轻了些,这些日子劳心伤神的,她嘴上不说,面上照常,可食欲肯定减半了,绝不能再这样下去,那件事得尽快了结了。
“嗯,同大师商定了,过些日子同你一起走。”
“好啊好啊!”池祤蹦下来,两个人并肩往院里走着,“难怪,明淂问我表哥怎么还没走,我还在想是哪个表哥,原来是你啊,哈哈哈哈!”
顾渊脸色暗了暗,冷哼一声,“谁是你表哥!”
池祤见状挽了他的手臂,小脑袋凑在他的肩膀上,讨好着:“是是是,不是表哥,是三哥!”
池祤这小院名字就叫“小院”,其实还挺大的,偏在整个国公府的西边,一进院门就是一片花田,种着各式各样可做药材的花花草草,穿过这片花田依次是工具间、小厨房、书房和卧房,卧房后面,是池祤的秘密基地。
“吃了吗?我带了些点心。”顾渊抽出手,把手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又将她拉在怀里,揽着往深处走,一切动作行云流水,自然的不能再自然,其实这都是他从小做惯了的,只是习惯成自然,做的多了,反而没那么明显。
虽已入夏,但陵城气候偏冷,每每到了夜间还是有些凉意。池祤又向来畏寒,小时不知在多少次栽在这种夜半的凉意上。后来去了沧州,顾长亭有意无意的常教她扎扎马步、打打拳什么的,再加上师父这边汤汤水水的灌着,身子这才养起来,再以后兹要是顾渊在,晚上便不会允她在外面多呆。
顾渊趁着池祤低头捡掉在身上的酥饼渣渣的间隙,悄悄把剩下的蛋黄酥包了起来,放了个隐蔽的地方,而后面色如常地催着池祤赶快回房:“好了,这蛋酥是甜口的,晚上吃太多对牙齿不好,看你脸色有些泛白,今日很累?”
池祤闻言眉头又皱成了一条波浪:“唉,别提了,瞎跑了一整天。对了,你这几日住在哪里的?我院里有几个空房间的,我让他们收拾出来,你就住在这吧!”
“让谁收拾?”顾渊倒是停下了手里的事,专注的盯着她。
池祤一滞,说的也是,她图清净,这院子里,除了白天有几个侍弄花草的婆子丫头,晚上就是个空的,更别提在身边伺候的亲近人,这夜半三更的,要是叫人的话就得去找华伯,那势必会惊动父亲,唉,失策了。
顾渊看着她反复皱起的眉头,反倒笑了:“山庄在城外有个院子,我这几日都在那。你快回房睡吧,明日我让勒清来接你。”
这一夜池祤都没怎么闭眼,心里头总有个疙瘩,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竟能把池家所有人都扯进去,父亲虽说一人之下,可手里早已没有实权,而且向来公正严明,举贤纳廉,朝野之上从未树敌,现在对方明显是冲着扳倒池家来的,不是政敌又会是谁呢?
第二天一大早,蝶青过来敲门,说是勒清已经等在偏门了,问几时能出门?
池祤正翻箱倒柜地找昨天剩的半包蛋黄酥,闻言高声道:“让他等等,我快了!”
蝶青照着勒清教的,一字不差道:“姑娘慢慢来,公子在酒馆叫了咸水鸭和桂花糕,做出来应该要些时辰,不急的。”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阵风吹过,再抬头,就只能看见刚刚擦过墙边的衣角了。
和顾渊吃罢早饭,小碗一推,大小姐的派头摆起来,毕竟这是陵城,是她的地盘。
清一清嗓,开了腔:“三哥哥,你今日作甚?”
顾渊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六小姐有何差遣?”
池祤高兴道:“论知我者,当属三哥哥也!”她慢慢靠近顾渊,悄声道:“今日我会去打听那个穿着紫袍的医官,还请三哥哥派些人与我使使。”
顾渊假装不解:“人国公府有的是啊!”
似是惊讶于顾渊怎么变得如此迟钝,池祤滞了好一会儿才恨铁不成钢道:“国公府都是熟脸,一下子就暴露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