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心里感慨，自己若是有慕颜一半的就业竞争力，也不用非得在考研的独木桥上挤得头破血流了！
两人边聊边顺着宽敞的马路往前走了约半里地，在慕颜的指引下，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胡同，残缺不全的水泥路两侧，是由红砖垒成的小平房，小胡同仅容两三人并行。
原来宽阔大街上伟岸高耸的高楼背后，竟藏着莫大一片藏污纳垢般破旧不堪的老城区。
低矮破旧的小平房鳞次栉比的排列在土砖路两侧，抬眼望去，绵延不断黑压压一片，和前面宏亮气派的现代化建筑一比，像是这座城市急迫要擦去的劣迹斑斑的小广告。
“这是哪儿？”
夏殊看着有点触目惊心，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慕颜往巷子里走，在明媚亮堂的环境呆久了，这种地方很容易让人滋生不好的联想，虽然有慕颜在身旁，夏殊仍觉得手心微微冒汗，忐忑不安。
“别怕！我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的。”
慕颜目光惆怅地掠过一家又一家残破低矮的屋檐，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原本用白灰粉刷过的墙面上早已斑驳陆离，上面被人用红色油漆涂上了一个个“拆”字！
“以前，我和我妈就住在这里。一直到初中毕业，才搬走！”
显然这片城中村已经列入拆迁规划，慕颜在一间大门敞开的平房前站住喃喃自语道，衰败凋零的房子里扔着一堆垃圾和破被子，脏乱不堪，显然后来的住户早已搬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慕颜的眼里丝悲凉，夏殊心里滋生出一丝同感，以后慕颜的童年，只能追忆了！
“哈哈，我要抓到你了！别跑！”
一路走来，也有部分住户因为形形色色的原因和目的，尚未离去。
四五个一米多高，穿着邋遢，灰头土脸的小孩儿嬉闹着从夏殊和慕颜身边呼啸而过。
看着眼前放弃清华硕博连读机会的慕颜，夏殊一时很难想象，在这样嘈杂恶劣的环境下，慕颜是如何一步步考进清华，又走进海河市最大的地产大鳄的，他到底付出了了多少常人难以匹及的拼搏和努力！
前面，慕颜不知何时朝着下一个门口走去，那里蜷缩着一位白发苍苍，嘴唇瘪进去，松弛的脖颈上满脸褶子的老婆婆，坐在一把同样看不出年龄的小椅子上。
“奶奶，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慕颜！”
“啥，没脸！带个女朋友，有啥没脸的。”
老婆婆眯着一双深陷到眼窝里，混沌无光的老花眼，瞅了瞅慕颜，一开口却底气十足。
跟在身后的夏殊，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
慕颜满脸黑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
“我是慕颜，我妈妈叫慕欣茹，我以前在这儿住过。您不记得了？”
“奥，慕容欣家的小子呀！我记得，小时候溜进我们家偷吃过雪糕，都长这么大啦，这是你姐姐吧，唉吆，长得跟小时候不一样啦。你爸呢，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呢……”
老人似乎回到了往昔岁月，目光突然变得矍铄，语气笃定地开启了回忆模式。
慕颜：“……”
拒夏殊所知，慕颜是独生子，而且爸爸早就没了，这老人怕不是……夏殊用手戳了戳慕颜的后背，朝慕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慕颜会意，眼里闪过一丝夏殊读不懂的失望，这老人说话颠三倒四，怕是不记得什么了。
“回去吧！”
“恩！”
慕颜和夏殊正欲转身离去。
“让开！让开！”
一个身形魁梧，满头红发的年轻人一路冲了过来，将方才跑过去的四五个小孩儿连撞带推，躺了一地，眨眼的功夫便冲到跟前！
慕颜早警惕地将身材娇小的夏殊紧紧挡在身后，顺势往边上让了让，一张肃漠坚毅的俊脸上清寒冷目发出幽深目光，让人轻易不敢冒犯！
夏殊只觉一股桀骜狠厉的目光匆匆扫过自己和慕颜，红毛已径直跑了过去，在老婆婆坐的门口猛地刹住车，一扬手将原先背在身后的书包转眼投掷到屋里！
看到红毛未将两人放在眼里，夏殊正长嘘出一口气。
谁知，下一秒，眼前一花，一股强大凶猛的力量将自己从慕颜身后猛地拽出！
等回过神时，一双铁钳一样强而有力的粗糙大手正捏着自己纤细玲珑的脖颈，脸颊处传来一丝刺骨寒意，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正抵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
妈呀！我招谁惹谁了！
刚刚明明已经拼命贴在墙跟上了，为什么还能看见她！他明明已经跑过去了，又回来干什么！
夏殊心里叫苦不迭，嘴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不小心自己撞到刀尖上，毁了容！
当然，身体却很诚实，抖如筛糠！
“你，把后面的人支走，要不然我划花她的脸！”
背后的人面容狰狞，咬着牙狠厉地说道。
“好，你别伤害她！我把后面的人支走！”
慕颜只在眼看夏殊落入对方手中时惊得面无血色，不过转瞬如常，还算沉着冷静，算是给了夏殊一点安慰。
后面，嘈杂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刚子，你回来啦！”
方才坐在凳子上让人以为行动不便的老人这会儿突然眼睛一亮，踮着小脚颤巍巍起身，伸手上前要捏红毛的脸。
红毛既要维持着凶神恶煞的样子震慑夏殊和慕颜，又要躲避老人左右夹击的“擒拿手”，一时两个一字浓眉皱皱到一起，很是滑稽搞笑。
夏殊就算看到了也笑不出来，心里一阵跳脚哀嚎，难道就没有人关心她的脸吗！
等等，刚才他叫她什么？奶奶！
这是祖孙俩！
这么说来，慕颜应该和红毛认识了？
夏殊刚搞清楚人物关系，想给慕颜使眼色打打亲情牌，一晃神的功夫，人已被单手提溜着衣领拖进了院子里。
慕颜，我这张脸就靠你了！
小巷子里，慕颜而立，目光像在看周围的房子，又像什么都没看。
转眼，十几个社会混混呼啦啦跑到跟前站住，挤满了狭窄的小巷。
为首的阴冷嚣张地瞥了慕颜和老婆婆一眼，“刚才有没有一个红毛过来！”
慕颜冷冷扫了一眼对方，不咸不淡地说道，“没注意！”
一通到底的死胡同，自己从一头追过来，不可能没看到。
当着手下的面，被个小白脸随便糊弄，对方扬起手朝着慕颜的脸就要打上去，嘴上更不干净。
“你他妈糊弄谁！”
慕颜灵敏的身子往后一避，一支润泽修长的细手准确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处，略一用力，单手就将对方的手缚在了后背上，对方弯着腰卑躬屈膝地嗷嗷直叫！
“放手，放手！”
老大被制服，跟着的乌拉拉十几号人，从背后呼啦啦掏出一片砍刀、铁棍！
明晃晃的阳光下，顿时投射出一片阴森森的寒光！
慕颜目光一冷，猛地将对方往前一推，对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有个眼疾手快的手下搀扶住。
“他娘的。”
为首的恼羞成怒，再不敢贸然上前挑衅，只叉着腰怒骂道，“老子在问你一遍！有没有看见一个红毛！”
“那边！”刚才一下，只是让对方知道，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会儿又像是不愿再惹事上身，朝前方努了努嘴。
与此同时——
受到惊吓的老奶奶突然叽哩哇啦叫起来，“在院子里，他们都在院子里！”
慕颜目光一沉，转瞬恢复如常，一双智谋无双的点漆双眸无波无澜地看着为首的老大。
……
院子里，夏殊和刚子的身影不由一哆嗦。
夏殊心里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亲奶奶出卖亲孙子这种事都能遇到，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呀！心里当即对着菩萨发誓，这次若是平安无事，一定好好烧烧香拜拜佛转转运！
不过三五秒，为首的狠厉地瞥了一眼慕颜，转身朝着老太太啐了一口。
“呸！想跟老子玩空城计拖延时间。你们几个给我追！你、你、你，你们三个，把他给我捆了，其他人跟我进院子搜。”
统筹规划，分工明确，竟不是个一根筋的！
慕颜、夏殊，连带着那位刚子，心里一窒。
“是”“是”“是！”
后面跟过来的人一边擦汗一边稀拉拉回应。
老大说完往后一退，两只手一招呼，四五个人齐刷刷就要往慕颜身上冲。
“等等！”
慕颜睥睨一顾，露出一股杀伐果断的狠厉，声音更是冷若寒冰。
那几个人互相瞅了瞅，果然等了等——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你们知道这片方圆十几里的城中村，归那家公司开发吗？”
……
“管我们屁事！”
“就是！”
“先揍了，再说！”
话都会说，只是没人动手，四五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老大。
……
为首的果然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江湖经验相对丰富，见慕颜能说出这几句话，顿时心有余悸，不由得问道，“你他妈有屁就放！少跟老子绕弯子！”
“哼！看来就你还有点脑子。”
慕颜冷笑一声，朗声说道，“这片旧城区的旧房拆迁归荣放服务有限公司，而荣放老板是江湖人称刀疤王的小舅子，你今天在这儿闹一场，万一把人打伤打死，闹到派出所，耽误了拆迁，不知道刀疤王知道了，会怎么对付你！”
为首的似乎联想到刀疤王的手段，不由得脸色一紧，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吓唬谁？”
“我用得着吓唬你吗！出来吧！”慕颜装作不耐烦地朝院子里喊了一声，语气轻松地跟约朋友出去撸串，“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刚子听话地推搡着夏殊，从院子里磕磕绊绊走了出来。为首的瞅见刚子眼里的戾气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慕颜赶紧往那股越燃越旺的小火苗上浇了盆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