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迎来了大学第一个寒假。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的她们,也多多少少想家了。
大家纷纷踏上了愉快的归程。
家长们自然也是翘首以盼自家的宝贝们回家。当然,这些新晋大学生们会首次经历一个家长们的态度变化折线图。
回家前三天,好酒好肉伺候着,宝贝宝贝的叫唤着,热情到你都觉得自己进错了家门;三天之后,热情度明显减退,哪怕是没有及时上桌吃饭这种小事,都能引起一小阵气氛的不悦;十天之后,你就会发现高中时你熟悉的那个爸妈又回来了。
就连称呼也从“亲爱的宝贝”到“语气平淡的小名”,最后到怒气冲冲的直呼其名。
“靳佳,怎么你一回家,家里就被你搞得乱七八糟的,臭袜子到处丢!”
“辛小北,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
孩子们不明白,明明就乖乖的呆在家里,也没出去乱花钱,也没在外惹麻烦,为什么家长就是有这么多的看不惯呢?
距离产生美,牢牢记住这句话,能避免人生的很多麻烦!
武艺一回家就发现鞋柜里多了几双女人的高跟鞋。饭厅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武艺默默地在鞋柜旁边站了足足五分钟,才终于鼓足了勇气,练习好了表情,像一个做好了牺牲准备的女战士,出现在饭厅门口。
“小艺回来啦,来来,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周阿姨,这是周阿姨的儿子嘉祺,比你大一岁,在杭州念大学,也刚从学校放假回来。”
武艺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和还没来得及脱下围裙的爸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是爸爸的未婚妻以及未婚妻的儿子,即将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武艺把嘴角调试到刚才练习过的弧度,微笑着轻轻说了一句“你们好”。
吃饭的整个过程,武艺都在努力尝试找话题。她不是不善于交际,只是这种让人尴尬的场合,她需要小心斟酌分寸的拿捏。但她不想让爸爸感觉到自己的不自在,她想让爸爸觉得这个即将组成的四口之家会像今天这餐饭一样,一直这么和谐客套的过下去。
武艺的妈妈在她十二岁那年遭遇车祸不幸去世了。记忆中爸妈的感情很好,爸爸一直是大家眼中的模范丈夫和模范老爸。即使这几年餐厅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成为小有派头的成功人士,但爸爸考虑到武艺的感受,也一直没有再婚,情愿自己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着女儿。
武艺对爸爸是一种相依为命相互依靠的感情,可如今自己已经离开家开始独立的生活,哪怕自己再不愿意接受,爸爸也有权利去追求他的新生活。
现实就是,陪伴爸爸后半辈子的人,是眼前的这位阿姨,而不是自己。
周阿姨的儿子叫周嘉祺,是离婚那年就一气之下把儿子的姓氏也改了。通过几天的相处,武艺发现周嘉祺其实是个还不错的男孩,和她一样,也热爱文学和音乐。性格温和又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一点都没有单亲家庭小孩常见的孤僻与偏激。如果不是命运把他俩摆在了令人尴尬的位置,武艺觉得或许他们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趁着过年,段孜孜和许翊见了双方的父母。孜孜的爸妈是开明的家长,即使知道女儿高中时候谈恋爱也没有过多的干涉阻碍,只是告诫了要守住底线不能越界。许翊的登门拜访自然是受到了热情的招待。父母觉得自己的女儿在外地读书有个男朋友照顾,也更放心些。
但段孜孜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许翊妈妈恰巧是那种觉得全天下女孩都配不上自己儿子的那种母亲。她在许翊家里被这个尖酸刻薄又护犊心切的女人重重拷问,恨不得把她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考察一番。段孜孜度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煎熬的下午。
“哦,父母的工作倒是不错,不过听说你成绩不太好,也不知道我们许翊是不是因为你才去……”
“妈!你能不能别瞎说”许翊哪怕是青春叛逆期时都很少当面顶撞父母,所以这突然的大声喝止倒是把他妈妈给怔住了。
“行行,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以后自己的前途要上点心,别谈个恋爱就变得荒废不上进!”
许翊握紧孜孜一直在冒汗的手掌,眼神暗示她“我妈就这样,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傲慢无礼的狭隘女人”这是段孜孜心底对这个未来婆婆的评价。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她爱许翊,自然也要强迫自己爱屋及乌,去接受他那个如乌鸦般可恶的妈。
邢露在大年初一独自去奶奶家拜年。虽然爸妈在自己十岁那年就离婚了,但妈妈却坚持让她每年新年必须去给爷爷奶奶拜年。为了避免碰上爸爸一家人的尴尬,往年邢露都是初二才去奶奶家。
可今年,她却莫名的想要堂堂正正地在大年初一去拜年,也许是大学生的身份给了她更多的底气。
一进门,果然出现了那个曾经在她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她努力想要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按照想好的剧本发挥就好。
她的剧本从来都是按照爸爸的喜好来编写的,那个让她记恨又忍不住想要靠近的爸爸。爸爸喜欢文静内敛的大家闺秀,所以她从来都不多话。爸爸喜欢炫耀孩子的成绩以证明自己家族并不是没有文化的一介武夫,所以她顶着连续两年复读的压力也要考上一个211大学。甚至他记得爸爸曾经说过她穿粉色的衣服显黑,她就从此再也没穿过粉色。
邢露自己也很纠结,为何要对一个深深亏欠妈妈和自己的人如此在意?
她安静地坐在一边,表情平和地看着那个阿姨如何温柔地讨好着爷爷奶奶。
“姐姐,这是我从德国给你带回来的钢笔,你喜欢吗?”
邢露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以及他一直举在半空中的黑色钢笔。
记忆中,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停留在婴儿的模糊模样。这些年,他在邢露的世界里没有名字,没有面容,没有身份,他只是一个黑色的标记,是一个夺走了自己爸爸的讨厌的存在。
转眼间,这个存在变成了一个鲜活的生命,正站在她面前,叫着她姐姐,和自己一样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天真无邪。
“真好看,谢谢你。”
邢露伸手摸了摸男孩真诚的小脑袋,异常温柔。上一辈的恩怨,就留给去年冬天的自己吧。
靳佳约好了和表妹一起去逛街买衣服。表妹和她同岁,但由于一个小学时跳了一级,而一个初中留了一级,所以两人竟差了两个年级。
逛街的时候竟然碰上了高中同学余婷婷。余婷婷兴奋地拉着靳佳说她俩在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学院,她学的工商管理专业,还约好回学校一起吃饭。对方越是兴奋,靳佳就越觉得刺耳。
一个高中时成绩从未进过前三十,整天就知道嚼八卦的女生竟然因为高考超常发挥,和她进了同一所大学。靳佳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一只羽毛鲜艳不断扑哧的鹦鹉,晃得她脑袋直疼。
靳佳在高考之后就没有再去过学校,连对答案和看榜这种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出现过。她和班里的同学就像断了线的浮萍,半年失去了联系。她不愿意听到同学们的毕业去向。
“真没想到我们这届最后的第一竟然是宋羽这匹黑马,平时看她默不作声的,关键时刻竟然一鸣惊人。班主任押宝的那些人好像都没压中,不过还好李颖正常发挥,去了中大。欸,对了,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她没和你联系吗?”
嗯,没有,我考得那么差哪好意思和人家联系,你满意了吗?
靳佳心里很不耐烦,敷衍了几句,就借口还要去买衣服和余婷婷告别了。
靳佳突然羡慕起身旁的表妹。家里的大人们从小就把靳佳当成是模范标兵,而同岁的表妹一直就活在表姐的阴影下,也照样长成了向日葵,阳光自信。从来没有因为成绩不好而自卑,不会因为别人过得更好而心生不平。
小学跳级的时候,靳佳是那样的春风得意,还夸夸其谈地对妈妈说“表妹那种天生愚笨的人就注定是要一辈子在这个小城市里泯然众人,而我是注定会在大城市成为一个很有出息的人。”
上帝真的会在为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给你关上一扇窗。靳佳拥有野心和天资,但她心思太重,好胜心和自尊心常常给她带来心累的感觉。
而表妹,资质平平,却活得轻松快乐。
在离家返校的前一夜,分散在各地的623寝室的姐妹们,不约而同的失眠了。
各有各的苦衷,各有各的真相。
共同点是,她们都需要接受不那么美丽的现实,被迫学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