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6年5月的费城是全美最热闹的城市,前来参加百年纪念博览会的人几乎把这座城市挤爆了。纪念建国一百周年的那份激动甚至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约翰逊在高耸的展示大厅里走动,这里陈列着很多震惊世界的奇迹——科利斯蒸汽引擎,美国各州和各领地的农作物和植物,还有各种各样的新发明。
最新潮的话题是电力应用的前景:人们甚至在谈论发明电灯,在夜里照亮城市的所有街道。每个人都说爱迪生可以在一年之内解决这个问题。同时还有一些别的电力奇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比如电话这一神奇的发明。
每个参观展览的人都看到了这个古怪的发明,但没几个人注意到它的价值。约翰逊也是大多数人之一,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已经有电报了,可以满足所有人的交流需求。远程语音交流多出来的好处并不明朗。也许在未来,有些人想要听到对方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但这种人也不会太多。就我自己而言,贝尔先生的电话很好玩,但注定没用。”
尽管建筑很美,人也多,但国内形势并非一片大好。适时正值竞选年,人人都在谈论政治。尤利西斯·S.格兰特总统主持了百年纪念展的开幕式,但是这位小个子将军已经不那么受欢迎了。他的任期充满了丑闻、腐败,到处都是投机者,以致美国陷入了历史上最严重的萧条期。华尔街上数千投资者都破产了;由于产品价格暴跌,加上严冬和蝗灾,西部的农场主也撑不下去了;而且蒙大拿、达科他、怀俄明的领地再次爆发了印第安人战争,使萧条状况雪上加霜,至少是让东部地区的压力更大。民主、共和两党都声称今年的竞选重点在于重建。
不过对于年轻人,尤其是富有的年轻人来说,所有这些新闻——无论好坏——只不过是他出发前夕的一个豪华背景。“我对于博览会充满幻想,”约翰逊写道,“但实际上,展会规整而无趣。我展望未来,西部的荒原将是我的目的地。只要家人同意即可。”
约翰逊一家住在费城里滕豪斯广场前的一栋豪宅里。威廉只知道这么一个家——奢华的装饰,优雅的举止,每扇门后面都有仆人。他决定在早餐时把去西部的消息告诉家人。回想起来,他们的反应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啊,亲爱的!你为什么想要去那里?”他母亲一边给面包抹黄油一边问。
“我觉得这是个顶好的主意,”他父亲说,“特别好。”
“你觉得这个行动明智吗,威廉?”他母亲又问,“你知道,印第安人那边很不太平。”
“他去西部多好,说不定印第安人会剥他的头皮。”他十四岁的弟弟爱德华说。他总喜欢说这种事情,但是没人理他。
“我还是不懂,”他母亲的声音里显然透着焦虑,“你为什么想去?太没道理了。为什么不去欧洲呢?欧洲更文明,也更安全。”
“我相信他会很安全的,”他父亲说,“不过今天《调查者报》说达科他领地的苏族印第安人起义了。他们派卡斯特去处理这事。他肯定能迅速完成任务。”
“我真不愿想象你被吃掉的情形。”他母亲说。
“妈妈,是被剥头皮,”爱德华纠正她,“他们会把你脑袋周围的头发全部剃掉,当然是在把你打死之后。有时候你还没死透,就能感觉到刀子在眉毛下面动,刮掉头发切开头皮。”
“别在早餐时说这个,爱德华。”
“你太恶心了,爱德华,”他十岁的妹妹艾丽莎说,“我都快吐了。”
“艾丽莎!”
“他就是恶心,妈妈,他是个讨厌鬼。”
“你具体要跟马什教授去什么地方,儿子?”他父亲问。
“去科罗拉多。”
“离达科他近吗?”他母亲问。
“不太近。”
“唉,妈妈,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爱德华说。
“科罗拉多有印第安人吗?”
“到处都有印第安人,妈妈。”
“我没问你,爱德华。”
“我认为,在科罗拉多,至少没有心怀恶意的印第安人。”他父亲说,“听说科罗拉多是个好地方。很干燥。”
“别人说那边是一片沙漠,”他母亲说,“居住条件极差。你们住在洞里吗?”
“我们大部分时候会住帐篷。”
“很好,”他父亲说,“空气清新,催人上进。多振奋。”
“所以你跟蛇、野兽、虫子一起睡在地上?太可怕了。”他母亲说。
“在户外过暑假对年轻人很有好处,”他父亲说,“如今很多生病的男孩子都采用‘露营疗法’呢。”
“我认为……”他母亲说,“威廉又没生病。你为什么会想去啊,威廉?”
“我觉得,现在也该做些自己的事情了。”威廉回答。他被自己的这份诚实吓了一跳。
“说得好!”他父亲拍桌子赞同。
他母亲最终同意了,只是看起来依然很担心。他觉得妈妈的过分担心挺傻的。她说的那些担心的事情反而让他干劲十足,鼓起勇气,坚定了决心。
他若知道夏天结束时,他母亲将接到自己的死讯,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