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毛跟在面具人后边,走到了万仞崖的小院当中,看到岚和李七正在院中看着自己和那面具人。
“神剑。”面具人对岚说,“宋先生已到万仞崖中一周有余,不知可曾学习剑术?”
“晚辈近日公务缠身,还没来得及教他剑术。只是请小儿代为训练。”
“既如此,李公子可曾教与宋先生剑术?”面具人又转而问李七。
“也没有。只教他了些打熬体力的动作。”李七诚实的回答说。
“哦。”面具人只轻轻哦了一声,“宋先生尚年幼,理应先打磨基础。神剑,我告辞后,还有尊客到访,请神剑周详。”说罢,面具人便径直往院门处走去。
“我送前辈。”岚便跟在面具人的后面,二人一高一低的走出了万仞崖的院门。
宋小毛站在院子里,快速的梳理了一遍刚才和面具人的一切对话,却看见李七朝自己走过来,便赶在李七开口前询问,“七哥儿,这个老伯是谁啊?”
李七摇了摇头说:“我也没见过。月亮学派里有一些流派的研究课题属于保密内容,看他那个面具你应该也想得到。而且看我老爸对他的态度,似乎是不得了的角色。他都跟你聊了些什么?”
“他问我是怎么来这边的。”
“你怎么说?”李七的语气突然紧张了起来。
“实话实说。他说岚老师都跟他说过了。”
“噢……”李七的表情又放松了下来,“那他怎么还跑来当面找你?”
“大概是想了解一下细节吧。”不知为何,宋小毛突然决定对李七撒谎。他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跟那个面具人之间的对话绝对不是李七想要听到的,更不会是岚和这个月亮学派想要听到的。
至于那个面具人,宋小毛对他则是大有忌惮。他似乎对宋小毛自己的事情了若指掌,甚至连那些宋小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面具人却都一清二楚。宋小毛甚至觉得,面具人的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想要问他什么,而是在故意点拨他,让他注意到那些之前他所忽略掉的细节。这让宋小毛有一种被监视、被偷窥,甚至被操纵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感到十分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何哉给他的感觉一样:一个自己并不熟悉却距离不远的人,深知不少连自己都忽略掉的秘密往事,而自己也毫不确定这个人什么时候会捅自己一刀。自从离开了自己原本生活的那个昼夜正常的世界,在小院中遇到李七之后,宋小毛就再也没有过那种感觉了,直到今天。
“那个,七哥儿,”宋小毛决定转移一下话题,“岚老师回来了,我什么时候能开始学剑术啊?”
李七刚准备开口,岚又出现在了小院门口。这一次他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在背后跟着一个神采翩翩的女人。
坦诚来说,宋小毛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妙的女子。
虽然宋小毛这辈子暂时还只有十来年出头而已,可是这并不影响那深藏在他身为男性的体内那股尚未萌芽的原始冲动。隐隐约约的,有些难以启齿的,宋小毛感觉自己不为人知的某个地方突然悸动了一下。
那女子浑身飘荡着犹如白云一般的纱衣,衣袖间飞洒出几缕淡绿和粉红的衣带,跟万仞崖院中的云雾一起飘飘扬扬。万千黑发自然而然的飘散而起,犹如安寂的池水,微微的荡起几层涟漪一般。虽然她就只是在岚的身后静静地站着,宋小毛却感觉她好像在对着自己翩翩起舞。
宋小毛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望着那个漂亮的大姐姐,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耳中也再听不见其他人,直到……
“宋小毛!”李七狠狠的在宋小毛的脚踝上又踢了一脚,宋小毛才回过神来,“瞅你那怂样子!”李七压低声音,在宋小毛耳朵边,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
宋小毛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赶紧转过目光,看着岚。
岚却并没有看宋小毛,而是把身后那女人请进院中,没说半个字。
李七则点了点头,恰到好处的对那女人行了个礼,道了声“白桃仙人”。宋小毛也没敢抬头,也学着李七的样子行了个礼,也诺诺的道了声“白桃仙人”。
可是,那女人既没有顺着岚而走进院中,也没回李七跟宋小毛的礼,只是用一双凄凉而悲切的眼睛,顺着下眼皮往外瞧着宋小毛。
大概不到一分钟后,岚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仙人却转过身去,背对着三人说:“神剑,此子还要小心对待。”说完,便飘飘然的离开了。
十来分钟后,岚和李七已分别在厅堂后的各自房中睡下。只留下宋小毛,仍旧在小厅堂中的塌上一角,拉着一方铺盖,独自躺着。
闭着双眼,宋小毛却左右睡不着,像烙饼一样,在被窝里翻来翻去的翻了十几个面儿。
带着兔子面具的人。白须白发的白衣老人。美丽到摄人心魂的仙人女子。
宋小毛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轻而易举的身陷囹圄了。可是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好像在自己心中,一直能看得到一根绳子,长长的一条摆在地上,自己只是手里捏着这根绳子往前走。除了相信眼前的道路是正确的之外,宋小毛似乎别无选择。
月亮学派,万仞崖,神剑流。
李七。神剑岚。
宋小毛对于李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就好像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个人一定能罩着自己一样。大概有一百万次,宋小毛在学校的课堂里等着放学之后去挨金大王的拳头的时候,都想象着会有一个能替自己出头挡事的大哥,不但身材高大身手不凡,而且心甘情愿的保护他。
然而说也奇怪,宋小毛之前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直到经过那白衣长者的提醒,似乎宋小毛从小就没法结交什么朋友。别说家里出了妈妈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亲戚,即使是有,似乎在关于自己的冲突当中,包括老师和母亲,也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保护过他。
直到宋小毛望穿了那面玻璃橱窗,从白昼穿行到了这个永夜的世界,遇到了李七……
至于岚,宋小毛对他的感觉则有些微妙。他感觉得出,李七十分崇拜他的父亲,并且很是以岚为人生榜样一般。但是另一方面,李七却跟岚太不一样了。宋小毛甚至一度怀疑李七所宣称的他自己和岚之间的父子关系。在李七的渲染下,宋小毛也逐渐在心里认定,神剑岚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至少武艺高强,战力过人,毕竟连李七都心甘情愿的自称是“神剑岚的废物儿子”。
但是另一方面,无论是神秘的面具人还是那美丽的白桃仙人,岚似乎都对他们很是恭敬。面具人倒是也彬彬有礼,言辞温和,可是白桃仙人显然就有些高傲轻慢。这不禁让宋小毛又有些怀疑李七的话语了:神剑岚真的是这月亮学派中最强一人吗?
或许,战斗力并非是这月亮学派中的唯一衡量标准吧。宋小毛心想。
慢慢的,宋小毛的意识也逐渐放松,陷入了梦境。
“宋小毛。”黑暗之中,有人在宋小毛的耳边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宋小毛。”
宋小毛只是在被窝里扭了扭身子,不愿应声。
“宋小毛,醒醒。”那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说到。
宋小毛却仍是从喉咙里哼哼唧唧了一声,又把脸往被窝里缩了缩。
“宋小毛,你睁眼看看我啊!”那声音有些着急了。
宋小毛只感觉有一只手拨拉了他一下。看来如果再不醒来,这人也不会罢休了。
宋小毛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半黑半亮中,就着另一边的月光,宋小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趴在自己面前。
“七哥儿啊?我都睡着了……”宋小毛想,大概是李七睡不着觉,来找自己聊天的吧。
“宋小毛,我不是李七。”
“啊?你是谁啊?”宋小毛的瞌睡一下子醒了一半儿。
“我是宋小毛啊!”
宋小毛定睛一看,差点儿喊出声来。
趴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脸,明明白白就是自己的脸。
“宋小毛,好玩儿吗?”趴着的宋小毛嬉皮笑脸的说着,“来,你到院儿里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那个宋小毛便转身连窜带蹦的跑出了小厅堂。
真正的宋小毛此时已是吓得不轻,却也只好爬起身来,穿上外套,推门出去,只见一个跟自己一样高矮胖瘦的宋小毛,就站在院子中间。
宋小毛站在厅堂门口,扶着门框,隐隐的感觉两腿直哆嗦。
“宋小毛,你别怕啊。你看你那怂样儿,吓得腿都快软了,一会儿别给你吓尿了。”院子中间的宋小毛仍是笑嘻嘻的说。
“你你到底是谁啊?你想干嘛?”宋小毛扶着门框,磕磕绊绊的说。
“没事儿,你真别怕。我不是真的,你这是做梦呢。”院子里的宋小毛说。
“做梦?”宋小毛似乎想起来了。噢,对,我这是睡着了,做梦呢。宋小毛想着。
“哎!但是你可先别醒啊!我有话跟你说。”院子里的宋小毛说。
“那……那你说吧。”
“宋小毛,岚暂时是不会教你剑术的。李七暂时也是不会教你剑术的,但是李七一定会保护好你。”
“嗯。”宋小毛点了点头,“啊?为什么?”
“你知道今天来的那个女人是谁吗?”院子里的宋小毛问。
“……白桃仙人?”
“对。那你知道白桃仙人是谁吗?”
白桃仙人?白桃仙人……
宋小毛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却又不记得了。自己刚才本来想问李七来着,结果糊涂了一下,就各自上床睡觉了。
白桃仙人……白桃仙人……
“我想起来了!”宋小毛突然想起来,几天前跟李七的对话,“她是个魔法师!”
“对!宋小毛,就是她今天走的时候跟岚说,让他不要教你剑术的!”院子里的宋小毛情绪有些激动。
“啊?她……她是说让岚对我好一点啊。”宋小毛有些疑惑。
“她是说让岚要对你‘小心对待’。”院子里的宋小毛纠正道。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让岚要小心提防你。”
“提防我?为什么?岚为什么要提防我?”
“因为……”院子里的宋小毛突然有些忧心忡忡。
“因为,她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