蛞萝的一声尖叫,一开始是尖锐刺耳,卯行良甚至不得不捂住了耳朵,可是马上那叫声就变得好像野兽的低吼与咆哮;紧接着,蛞萝发出的尖叫变成了一种空洞而虚幻的嗡鸣声,并且悠长的持续着。
随着那种毫无起伏的嗡鸣声,李七、青玉和卯行良感觉到,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轻轻的向外推动着自己,同时又好像是在把自己朝着蛞萝拽过去,可是事实上自己其实还是完完整整的在原地,并没有移动半点距离。又好像有人在用粗糙而舒适的麻布摩擦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又好像有人在用裹着软绵绵布料的木棍轻轻的槌击着自己的全身,又好像自己已经歪歪扭扭的像正在融化的蜡烛,可是事实上,自己其实还是完完整整,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七!”卯行良俯下身子,好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的用手撑着地面,“这是……”
“别问我!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伴随着嗡鸣声和诡异的错觉,蛞萝的身周快速而密集的凝聚出霓虹一般的魔法尘埃,同时就好像被她吸引一样,这些魔法尘埃直接汇聚到了她的胸前,凝成了一个微小的光点。随着魔法尘埃越聚越多,那颗光点迅速发亮,不但照亮了蛞萝的整个身体,甚至改变了她的样子。原本穿着百褶蓬蓬裙、带着巨大尖顶巫师帽的小女孩儿,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头发、衣服之类的附加特征了,只能看到一个瘦弱的女性人类的身体轮廓,可是却看不到她的肉体和皮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而遥远的内在空间,闪烁着浑身的魔法星光。
李七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卯行良和青玉也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攻击。可是蛞萝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思考的时间,此时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蛞萝直起身来,双脚悬浮出地面大约两三寸高,完全没有做出任何额外的动作,嗡鸣声突然变得高亢了一下,紧接着便回归了原本的声调,同时在蛞萝身周,发生了一次力量巨大的冲击波,倒在地上的巨石被吹的骨碌碌的翻滚了出去,重重的磕在了廊檐的台阶上。距离较远的卯行良只是被推的向后倒了下去,翻滚了几圈,可是距离较近的青玉则整个人都被扔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廊檐的柱子上,接着便滑落在了地上,浑身瘫软,不省人事。
一旁的李七早觉察到事情不对,赶忙向后跳去,就在冲击波发出的那一瞬间,李七举起狱炎刀纵劈下去,朝着蛞萝的方向劈出了一道剑气。因为躲避及时,所以没太受到冲击波的波及,可是李七看着自己发出的剑气迅速的飞向蛞萝,既没有被阻挡,蛞萝也没有躲闪,剑气只是飞向了她那空洞而漆黑的身体,就好像掉进了一个裂缝当中,越飞越远,越来越小,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就仿佛蛞萝此时的身躯根本不具有实体。最后,那道剑气就好像飞入了无尽的夜空一般,小到看不见了。一旁的卯行良又扔出了两个丸子,却也遭遇了和李七的剑气一样的事情,两颗丸子并没有爆炸,而是直接飞进了蛞萝的躯体,如同掉进了无底洞一般。
李七此时心中十分惊奇,自己作为月战团的成员,几年来四处拼杀,自以为游历天下,身经百战,也算是见多识广,哪怕是今日早些时候,狼人成群,他也无惧于单刀相抵。可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却竟让他束手无策,无法应付,三人围攻之下,竟然还被反打一招,反杀一人。若是一会儿眼前这黑影再使出什么更强大的招数,怕是自己跟卯行良都要命丧当场!
正在李七和卯行良都一筹莫展之时,一旁的正房中,高大的诸吾冲出正房屋门,跳进了院子。他看着院中的情景和蛞萝的样子,愣了一瞬间,便立刻从屋门前跳了出去,双脚落在了离蛞萝一米左右的距离上,同时屈腿俯身,双手猛的一拍地面,便站起身来,双手对拍合十。整个动作十分连贯而迅速,甚至李七和卯行良都对诸吾突如其来的切入毫无准备。
随着诸吾双手合十的样子,一个乳白色半透明的立方体从下到上严密的包裹住了蛞萝的身体,而后马上立方体便塌缩成了一个圆球,就好像是一个肥皂泡一样。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泡泡里的蛞萝也失去了本来的形体:之前那个漆黑空洞的人型也仿佛荣华了一般,坍塌成了一个圆形,可是蛞萝却不见了身影。
李七和卯行良顿时大骇,诸吾竟然突然冲出,干掉了自己的同伴吗?虽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进展的,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应该不会被那个黑影干掉了。
卯行良看到诸吾跳在院中,赶忙一骨碌爬起身来,慌乱的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捏在手里,指着诸吾。李七也摆定姿势,准备迎战。
可诸吾只是双手合十,像个和尚一样,转头看了李七一眼,又看了卯行良一眼,又看了倒在地上的青玉一眼,表情复杂,却什么也没说,接着便朝着墙外猛的一跳,整个人竟如箭一般的飞射了出去,那可包裹着黑球的泡泡也紧跟在他身后,飞在了空中,直到逐渐落下,落在了院墙外,李七和卯行良再看不见他了。
平静了几秒,卯行良便冲向了倒在地的青玉,李七也提着刀凑了过去。两人对着青玉呼唤了几声,又摸了摸脉搏,检查了一下伤势。
“昏过去了。先抬进屋吧。”李七说。
卯行良便双手捧起青玉,往跨院正房里快步走去,一路走一路踢开地上打斗留下的残渣碎片。李七想要帮忙,却搭不上什么手,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尴尬。
正在李七手足无措时,跨院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领头的正是少管家尤瑟,后边跟着的十来个人各个提枪带棒,一脸紧张。
“少侠!这……”尤瑟看着院中的一片狼藉,又看到李七提着狱炎刀站在院中,满脸紧张的凑上来便问。
李七暗暗感叹,幸亏来的晚了一步啊,要不然就凭他们这几条棍棒,就算不被误伤的缺胳膊少腿,看见那场面也得给吓个半死。李七便敷衍应付了几句,又是抱歉又是安慰,遮三掩四的解释了来龙去脉,便把尤瑟和他身后的十来个武师打发出去了。
随后,庄中便派人修正门院自不在话下。
卧房中,卯行良把青玉架在床上平躺着,床边摆着一架落地的座灯,细长的灯管顺着灯罩的方向,一片翠绿色的柔和光芒,把青玉的身体和她躺着的床都照的绿油油的。
“右侧肩胛骨受了些损伤,其他都没什么大碍。”卯行良对一旁的李七说,“愈疗射线灯应应该加速自愈过程。”
“嗯。”李七心不在焉的应付着。
“你这次没带药吗?”卯行良问。
“没有啊。”李七压根儿没听见卯行良在问什么,便顺口答道,回答之后才反应过来,“啊?噢噢!治疗药吗?带了带了,在我包里。”
李七忙转身去拿背包,从背包里翻腾出了几个手指粗细的一次性针剂,放在了疗愈射线灯的灯架桌上。
“你在想什么?”卯行良看出了李七的心不在焉,一边拔掉一支针剂的封头,一边问李七。
“我在想那个蛞萝。”李七瞟了卯行良一眼,一边说着,一边长舒着气。
卯行良一针扎在了青玉的小臂上,一瞬间,青玉淡棕色皮肤下显现出了清晰的亮紫色的血管脉络,又慢慢的淡化消失了。
卯行良把用过的针剂重新插好封头,扔进了愈疗射线灯旁边的一个小袋子里,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说:
“没错。那两个人的战斗方式太奇怪了。我挨了那个男人一招,可是身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他的动作都是格斗动作,可是招式的效果却仿佛是空气型魔法。那个小女孩就更奇怪了,噬魔炸弹居然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不是穿过,”李七纠正道,“是掉进了她的身体了。”
“对!她那时的身体,就好像是一道魔法裂隙一样,就仿佛是通向外太空的魔法裂隙!”卯行良说。
“外太空?”李七有些疑惑。
“没错!李七,这一点你可能有所不知。月之位面是依存于日之位面的封闭空间之类,月之位面的月亮是位面空间的物理出口。你从小在月之位面长大,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是在日之位面,他们的天空中除了与我们月之位面对望的月亮空洞,和你所知道的那个‘太阳’之外,还有无数的繁星和天体。”
李七当然知道日之位面的繁星和天体,但是李七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有一次我在日之位面执行任务的时候,接触到了当地一名专门研究天体的科研学者。我用他们的仪器观察天空的时候,那景象就和那个小女孩儿那时的身体一模一样!”卯行良用出神的表情和略带憧憬的语气说,“无尽的黑暗之中,闪烁着无数的星光,那是无边无界的未知空间……”
“所以……”李七琢磨了一会儿,“你觉得那个蛞萝……”
“那是一种我们所不了解的魔法,李七。月亮学派之中没有人了解!至少我们三个不了解。”
这不是废话嘛,李七心想,我们三个之中根本就没有魔法师。
“其实我最在意的并不是他的招式。或者战斗方式什么的。”李七深沉的说。
“嗯?那你在意的是什么?”卯行良想了一会儿,问到:“难道还在想法阵的事儿?应该只是恰巧同时开启了法阵吧……”
“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以及他们想要带走我这件事。”李七说。
“他们要找的人?什么……魔王啊?还是什么的?”卯行良努力回忆着。
“我总觉得,那两个人的出现,恐怕跟……”李七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什么?”
“恐怕跟宋小毛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