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苏旸离开家的那段时间里,我和芸一同回到那个故乡。只是半年不见,她怀中已然抱着一颗小生命——有这样一只活泼,好动的犬科生物,让我们长达5,6月的时光里,不至于太过空虚。正如我一样,她也已经在试图去做出适当的改变,就像我已经开始,有些离不开这位毛茸茸的小可爱了。
这里的冬天也渐冷,开始转凉,像回到儿时,记忆中那个会下雪的南方。但是一如既往的这里的白雪纷飞下依旧是明亮,哪怕在路灯下,在温暖的窗口前依旧看得清。这是记忆中的瑞雪兆丰年才又显现出来这一切,或许要归功于那天吧。它带来的好处至少是让世界的阴霾散去,才使我们现在可以看见一场浣碧色的大雪。
我回到这里,生活并未有多大的变化——也许对年轻人而言,失去便利店,失去唾手可得的美式咖啡,失去绵延几个街区的派对会很不适应。但我们却过得很适宜。
……
人的一生不过都是在不住的追悔,如同一场绽放后的花火中不停下坠的烟和尘,我后悔的一切也都是如此。这样的故事也就发生在我的六十七年间的时时刻刻之中,像默剧般轮回上演在人世之间旋转重现。但是今天我可算高兴。今天连芸为我整理妆容,将我的头发平整刷齐,从未有尝过两个人的距离如此的近。望着镜中的自己面容,对于人世不禁哀叹,对于时光的快速衰老。你
“今天穿的很得体。”连云语气平淡的对我说到,可能也就在无知无觉的相处之间,我们也已经不只算做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我也好久得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有穿得正式。”我回头对着她笑了笑,她也笑着看着我,满是沧桑。
我拉起她的手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问她:“你真的不打算去吗?你和苏旸也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她将手垂下又顺着整了整了我那早已经准备脱贴的衣衫。“很快就会见到了,不急在这一时,快走吧,苏旸这时正等你呢。”
我到了楼下,回头向窗边看去,仿佛是可以看见一道身影,那大约是两个长期相处的灵魂之间的相互依靠的线吧。忽然似乎是听到了,从屋里飘出的一阵音乐声,接着我看见了他。
……
手术室外的我焦急的不知所措,生怕下一刻就会听到噩耗,被迫不停的在走廊之间走来走去,如同被困住的困兽般无可奈何。毕竟芸待我如此之好,我又怎能不重视她的安危。
只是当我看到苏旸仍然坐在一旁看书,我就不由得升起几分怒气。
“苏旸,你外婆还在里面你怎么能这样。”
“外公我也很着急,但是我们的焦急最终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我们可以做到的我们也已经做到,眼下留给我们的只是等待,虽然它是所有电影里面最恐怖的一幕。”
“可是……”
“相信外婆她会上天庇佑着的,不管是我妈还是我还是外公你还是他。”只是当时内心紧张不安,最后苏旸口中的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力——回想起他当时正在看的书——知君深情不易,是以亡命来奔,可能当时他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
苏旸看着我,对我说了一声我从未听过的话——“爷爷,好久不见。”说着我就看到他的嘴角扬起少年时那难以言说的笑。
我静默无言,只能赞赏的点点头。
“走吧。”他拉开了门。
我没有问苏旸我们前进的方向是何处,毕竟早晚要知晓,而相较之下,更重要的是我要好好的再看看苏旸,我也不知道我何时就有了这样的情绪。
起初以为不过是很快的,但这路程出乎意料的有些长,于是便随意的聊了起来……
忽然便问了一句:“苏旸,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其实我很早就推测出来了,只是爷爷你这么说我才能真正的确定。”他不由得有些自豪。
“你呀,真是学精了。其实这样也好,有些真相被发现了,就不要隐瞒。”
“但是一开始我其实是不相信的,毕竟我觉得这种事情干出来根本没必要。”
“那你现在这没说看来你是明白原因了。”
“诶,年长的人总是不知不觉的会照顾晚辈。有些不好的过往的事能不提起,就不提起,你们就是这样想的吧。”
我点点头,望向窗外却发现风景不知何时起不同。
苏旸紧接着说到我们要到了。
我们最终来到一片山丘边上,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所以这里的枫叶依旧红火,好似永远都不会熄灭一般,在时间中悄悄的燃烧着。我跟随着苏旸的脚步慢慢前进,但由于年纪大了,所以不断的走走停停,但正好苏旸也有机会好好讲讲过去他的经历和遇见还有此地的由来。
苏旸静静的对我说,国家很早之前便的打算收集各位献身者的资料铸成丰碑留在各地的山河灿烂之地但是当年的进展工作进行的极为不顺利——毕竟离去的不仅有民众,大批基层和高层都出现了断层,而且哪怕如今还有很多人不愿谈到的事,它当年更是没有人愿意回想它,回忆那献身的人——但是前些天也终于完成了。应该过几天就要开放了。
“那怎么我们现在就……”这时我看向苏旸才想起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手无寸铁的少年。苏旸现在的模样,他看到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要做到这些事情,很不容易吧。”我语气沉甸甸的好像怀着巨石,心中有有些欣慰。
“其实还好,因为心里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我,完成这些。现在回头看看这些其实都是有意义的,但这还不是终点。”
接着苏旸笑了笑,拉起我,继续走下去,直到我们最后的目的地,这里的红叶褪去,留下了仿佛永远不会枯萎的冬青。而一条曲折的石阶连接了千万的石碑。
“他们都在这了,包括父亲在内。”苏旸平静的语音之下酸楚在这空旷的山川大泽间显得格外的明显。而我也早已不知何时而泪流满面。
“带我去看看那小子在哪里吧!”
我们穿过这个如同大书库的回廊,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驻足。随着苏旸你这苏阳抬头而上的目光看去……
“他终于也被刻在石头上了吗——这便是他们的埋骨地吗——那这样的话我就有地方可以来看他了。”
“是每个地方都有吗。”
“是的。”
“难怪几年前有人来问我关于他们的事,原来是这样吗,那我还要回南方看她。”我靠近它,用我粗糙的老手抚摸着这冰凉的墙。
这感觉恍若乡愁!
我就安静的陪他坐着直到天要熄灭,苏旸就安静的陪我坐着直到我的天要熄灭。
我还是起身了,毕竟有人还在等着我回去,我不能让芸等太久。
我侧身对苏旸有些疲累的说道:“我们走吧。”
我难以言明当时的感觉,就像是我摇摇晃晃的走下山去,又揺摇晃晃的走完人生。我好像又困又累,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但在山脚下的我最终望见天边灿烂的云霞,一扫困顿。
忽的就听到了。
——我们也是天地间小弱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