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他的身上总藏着焦糖、面具、拨浪鼓之类小玩意儿,把个娃娃们眼馋的唷,口水吧嚓跟在后面不离开,等货郎心情好了总会洒出一把焦糖,引得娃娃们一阵哄抢。
今天的货郎神情看上去似乎有些萎靡,一条腿看上去有些跛。熟识的庄户见了奇怪的问:“哎,我说白七,昨儿见你还好好的,今儿咋就成这样了?”
货郎苦笑道:“进财大哥,快别提了,昨儿我去官庄卖货,走的晚了,倒霉催的,被一条赖皮老狗咬了一口。幸亏我跑的快,只破了点皮。倒也没甚相干。”
庄户大笑:“是够倒霉的。怎地?今日得闲来哥哥家,哥哥给你弄个炖狗肉下酒,去去晦气。”
货郎回道:“中啊!那小弟可就不客气了。城里老郭头的老酒,小弟今儿晚上跟大哥不醉不休。”说话间,路边的树下窜出一只刺猬,似乎看了两人一眼,然后便钻进草丛不见了。
……
冯先生的婆娘冯刘氏在家里上了一柱香,然后跪在香案前,嘴里念叨着:“求白三爷保佑全家安康、财源广进、诸事顺利。”
冯先生喜滋滋的提着一条子豕肉,推开家门,嘴里唤着:“婆娘,这条肉给炖上,晚上给我儿解解馋。”
冯刘氏闻言忙拜完了神,便起身接过肉,欢喜着问:“夫君,这是哪来的肉?学堂里又来新学生给了束修?”
“非也,是刘老太爷给全顺找个媳妇儿,召我去合八字。我八字合得好,刘老太爷给的酬仪。”冯先生边说边从怀里掏出红包。
“老太爷给找的哪家闺女呀?”冯刘氏把肉搁在案几上,打开红包看了一眼,眼睛就舍不得离开了。乖乖,一大把通宝用红布串着,估莫着要有百十枚了,这可及的上夫君在学堂里半年的束修了。来不及细数,冯刘氏赶忙把通宝包上,走到卧房收起来。
冯先生在身后哎哎了两声“你这婆娘倒是给为夫留两枚傍身呢!”也跟着钻进了卧房,跟婆娘嘀嘀咕咕的说起了小话。
……
刘氏祠堂大门紧闭,经过了昨天的喧闹,今天这里显得格外安静。祠堂里的供桌上整整齐齐从上至下的摆放着五排牌位,一眼望去皆是刘氏某某之灵位。灵位前方摆着的是果蔬供奉以及一个铜制香炉,香炉中香烟袅袅,两旁点着两根硕大的蜡烛。烛光绰绰,众多灵位也被拉出长长的不停跳动的黑影。就在供桌上的一个不起眼位置上摆着一个牌位,烛光闪烁中,隐隐可见牌位上赫然写着“恩公白氏之神位”。
一片寂静中,祠堂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而后又轻轻的掩上了大门。待转过头来,这个身影赫然就是那个叫白七的货郎。
白七放下肩上的货担,朝祠堂里面轻唤了一声:“有人吗?有人的话就吱一声。”
“吱……”白七的身后发出一个声音。
白七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刺猬在身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三哥,你还真听话!”
刺猬像人一样抖了抖身子,吐了一下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莫闹,三哥,出事儿了。”白七正了正神色道。
“出事儿?啥事儿?”刺猬一听这话,神色愣了一下,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付极具人性化的表情,嘴里吐出一个颇为轻佻的男音:“咋地,老七你勾搭胡家小妞儿的事儿发了?你这腿是让胡家那些个大小狐狸给打的?”说完,小眼睛还冲货郞眨了眨。
“呸,边儿去,谁勾搭了?我和胡妞儿那是两情相悦。”白七不满的啐了刺猬一口,“再说,我有那么蠢吗?就让胡家逮着?”
刺猬一溜烟窜上供桌,一只小爪子抓起一个跟它差不多大小的果子啃的汁水四溅,一只爪子挠了挠肚子,然后舒服的呻吟一声。这才扭头对白七说道:
“不是?那你这腿……嘿嘿,可别用刚才哄乡民的话来哄我。还狗咬你?你没扎烂狗嘴就不错了。”
“这是昨晚让一个老道给打了。好家伙,见面就指着我说妖精看打。三哥你还不知道我,咱长这么大怵过谁?打就打。我跟老道就在天上大战了三百多个回合。”白七撸起袖子,双手在半空挥舞着,嘴里唾沫横飞。忽然看见刺猬冲他的腿努努嘴,一脸的坏笑,不觉有些脸红:“那不是……,那、那到后来有只臭乌鸦从我身过飞过去,我一个分神……哎,对,就是分神了才让他给打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就这事儿呀,得!他打断你一条腿,三哥打断他两条……不,三条腿给我家小弟弟出气。”刺猬嘿嘿笑着接话。
“人哪来的三条腿……嘿嘿,三哥,你变坏喽!”
一人一刺猬两个家伙对视着嘿嘿直笑。幸亏这祠堂平时没什么人来,这种诡异的场景也就无人知晓。
笑闹了一阵,货郞擦了擦嘴边的唾沫,抹了把脸,表情变的严肃,“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是老祖宗,她老人家今儿早上起了一卦,说大祸事了。”
本来刺猬一脸的嬉笑,在听到老祖宗三个字,笑容已经在脸上凝固。再听到后面说大祸事时,已经是四肢一软,瘫在地上,啃了一半的果子骨碌碌的滚到地上,嘴里硬硬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发出一句艰涩的声音:“老祖宗,卜到什么大祸事了?”
“不清楚,她老人家只来得及说了一声大祸事,便昏迷了过去。黄家二叔给老祖宗看了,说是精神损耗过甚所致,倒也没啥大碍,睡上两天就好。只是可惜暂时不能得知是啥祸事。母亲派我给大伙送信,要大家这两天多加小心,再留意一下可有什么端倪”
刺猬一翻身,爬了起来,在地上转着圈嘟囔:“糟了,糟了呀!这老祖宗测祸福,向来是事儿越大,消耗也就越大。看来这场祸事小不了。莫非与昨儿的事儿有关?”
“昨儿发生了什么事儿?”白七奇道。
“别说了,带我去见母亲,自然讲与你们听,快走。”刺猬咬住白七的裤腿往外拉。
“嘶……三哥你轻点拉,我腿疼!”白七倒吸了口冷气,咧着嘴俯下身子化作一只小点儿的刺猬,那后边的一条小腿上赫然是一片青紫色。老三也不多看,只是一溜烟窜出了祠堂。白七哎呀呀叫了一声,没奈何,只能跟上。伤腿微微蜷起,另外三条小短腿飞快交替着,倒也跑的不慢。
祠堂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地上的货担孤零零摆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