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行里在听鹤慕之说要娶妻之时便愣住了,过了半晌才抬起自己略显纤瘦的手来,往鹤慕之还没有暖和过来的脸上一掐,使劲一扯,直到鹤慕之哀叫连连才放手。
“看来是真的山雨,不是假的山雨。”十行里收回手,喃喃道,但她的眼中充满了不信任,看鹤慕之的眼神很有可能再去捏一次他的脸。
鹤慕之忙捧着脸往边上挪了挪,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忙护着自己的脸问道:“契子兄,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突然就想通,想要娶妻生子了?这娶的是哪家的千金?”十行里收回视线来,心下叹了口气,想着人世间的情爱确实是她捉摸不定的东西,也不再纠结为什么鹤慕之会突然娶妻之事,跟久未相逢的友人一样,嘘寒问暖起来。
鹤慕之见十行里不会再突然地掐他的脸了,才凑近她一些,面上带着一抹轻笑,原本就面如冠玉的他笑起来更有一股子贵族之间的优雅,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就县里林家的,家中是做丝绸生意的,前些日子我帮着他们家断了案,林家老爷请我赴宴之时,我见到了他家的四小姐,那四小姐模样我虽然看不清楚,听人说倒是个一等一的美人,那四小姐对我是一见钟情,所以林家想送四小姐给我为妻,我便答应了,婚期拟在正月初一。”鹤慕之提起那个四小姐之时,声音都低了几分,外人听着有几分温柔,十行里心里却大感唏嘘。
这鹤慕之心里原本是有人的,只是他爱的女人早已经香消玉殒,还是为他而死,十行里觉得他大概是要一辈子独善其身洁身自好的,谁知才过几年,这鹤慕之便张罗着娶妻了。
十行里垂下眼来,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良久才笑道:“嗯。走出来了才是好的。”
这边话音刚落,店小二便将之前鹤慕之点的东西全都搬上了桌,在喝了一口热酒之后,鹤慕之才觉得自己浑身开始暖和了,店小二原本是想在旁边伺候着,但鹤慕之不喜欢外人在身边呆着,便让店小二呆在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十行里聊着天。
这会儿店小二才知道十行里竟是鹤慕之的故人,心底暗暗的想着县太爷不好搭话,可县太爷的好友是他从雪地里拖回来的,这日后要是有什么事,这县太爷的好友还能记得自己的恩德,在鹤慕之面前替他美言,岂不是妙哉?
这雪竟是越来越大了,鹤慕之一顿饭吃完,外头的雪都已经积了一层,鹅毛般的大雪还一直在下,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鹤慕之吃饱喝足好一阵子,这雪才停了,雪一停这月亮也就露了出来,照的雪地明晃晃的,直有些闪眼睛。十行里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抬眼看着被雪覆盖了一半的灯笼,烛光闪闪,映地雪也是暖色的,一条长街下去,烛光连着街巷,呼出的气都是一片白的。
“这边离我的府邸并不是太远,契子你就随我住进县太爷府吧,也省得你没钱住客栈,住县太爷府,不收你的钱。”鹤慕之将狐狸毛的披风取下来,随手塞进了十行里的手里,嬉笑着说。
“有好吃的好喝的县太爷府怎么也比自己掏钱住的客栈要强。”十行里展开披风毫不客气的裹在了自己身上,她身着单薄,正需要取暖的东西。
鹤慕之带着十行里一前一后地在雪地里走着,现在已经时至深夜,路上本没有什么人了,鹤慕之的府邸离这风满楼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是片刻间就能到的,只是在二人谈话间,巷子的一头竟然出现了打着灯笼的轿子。
原本在同十行里说话的鹤慕之看见那轿子,颇有些吃惊,在轿子路过他时,这轿中人也吩咐轿夫停了下来。
鹤慕之脸色有些微变,这轿中却传来软哝的女声:“鹤大人,外面风大,你要不进轿中坐坐?”
“林小姐?如今已是深夜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鹤慕之眉头微皱,他虽然有点脸盲,但这轿辇上面的灯笼上头,清清楚楚地写了林四两个字,他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见,只是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林家四小姐出现在这大街上,还是让他有些颇为不快的。
结果没听到软哝女声作答,就见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抢先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来,声音尖锐地抢答道:“鹤大人这是在审问犯人吗?我们家小姐为了给你送亲手做的荷包,在鹤府等您半天了,您现在才回去,还是跟一个女人,您跟小姐是即将就要结为夫妻的人,如今是妻还没有娶,就想着纳妾了吗?”
“……”听到女子的话,鹤慕之明显地皱了皱眉头,眼神之中对这个女子流露出一丝厌弃来,但看在林四小姐的面子上,也没做声,就那么负手站着,见林四小姐迟迟没有惩罚女子,才开口道,“呵呵,林小姐,贵府的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这本官还没有成为你们林家的人呢,就开始耍林家的威风给本官看了,当真是个人才。”
鹤慕之阴阳怪气地夸赞让轿中的林四小姐颇有些郁结,只得狠狠地瞪了那名女子一眼,才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一句:“小莲,鹤大人的身份岂是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可以冒犯的,掌嘴。”
就算如今女子被唤着掌嘴,鹤慕之皱起的眉头也舒展不开,心中只觉得有些烦闷,倒是一旁的十行里裹着披风,一张脸被狐狸毛遮住了半个,低垂着眉眼,羽扇似的睫毛又覆盖住了她眼中的光,让人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呵,掌嘴倒是不必了,想必打坏了林小姐也心疼,不过你们林家的规矩倒是需要好好的改改了,别到时候林小姐嫁到了鹤家,陪嫁的丫鬟又在树林家的威风,跟鹤家的丫鬟打起来了,家宅不宁,可是灾星之兆啊。”鹤慕之嘴角噙着笑,又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十行里眉梢挑起,细细地打量了一翻面前的花轿,又看了鹤慕之一眼,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