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天上有灰色的云。
一人,一剑。
三十岁左右,剑客。
他全身落魄不堪,仿佛已经有几个月没洗过澡,洗过脸。
落魄的剑客恰巧路过这个老师傅的酒庄。
他本来打算讨一杯酒喝,可是现在他非常失望,甚至有点难过。
因为此时酒庄到处长满了人高的乱草,就像一个长期没有打理的人一样,逐渐被人们所遗忘。
他看到了这位老师傅的墓碑,它就藏在长满杂草的花园里。
他扒开割手的杂草,才知道酿酒师傅已经死了。
他想起当年老师傅在的时候,来这里讨酒的英雄好汉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他们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武林公道,为了江湖正义,举杯豪饮酒,酣畅淋漓。
然而自己正巧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清楚的记得多年前的一件事。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这件事曾经震惊了江湖。
试问天下有谁能为了维护正义,忍痛割爱杀掉自己的父亲?即使作恶多端?
但他做到了。
自己几近崩溃,被世人嘲笑不忠不孝,忘恩负义,有损道德。
朋友亲戚都远离了他,未婚妻也离开了他,母亲忍受不了嘲笑喝和侮辱,不久便自缢身亡。
他一个人流落天涯,蓬头垢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心狠手辣的不孝之徒,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
这个人觉得他做的就是对的,本就应该那样做。
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酿酒师,他听说了剑客的遭遇,心里非常难过。
他发自肺腑的敬佩他的正义举动。
所以酿酒师听闻这件事,如论如何都要请他去喝酒。
他们一起痛饮了三天三夜。
那时的江湖是阳光明媚的,是风调雨顺的。
每个人心胸都存有正义,每个人都是侠肝义胆。
可是如今这残破不堪的酒庄,就像如今的江湖世道,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他们为了自己的过得更好,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他们渐渐放弃了心中秉持的正义和道德。
他们相互攀比武功,相互欺瞒,相互背叛,相互陷害。
他们完全不管不顾江湖道义。
已经没有人愿意默默无名的匡扶正义,替天行道。
他们在已渐渐丢失了侠义精神,丢失了自己的良知。
倘若有人为了正义而牺牲,他们一定会笑这个人脑子有病。
他们变得自私自利,做人只做自己本分的事。倘若有人被杀,他们一定不会报案。
因为谁都怕惹得自己一身的麻烦,谁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难道没有了老庄主的侠义酒,就没有正义当道的江湖了吗?
如今那些英雄去了哪里?那些侠客又到了何处?
昨日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个笑话?
想到这些,落魄的剑客眼眶湿润了,他心潮翻涌,百感交集。
他杀死自己父亲的时候,他的心都不曾有这么绝望,这么悲哀。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跪在老先生的坟前。
他仿佛看到了老先生慈祥、坚毅的面貌。
……
从那以后,剑客打算住在这里。
他把酒庄的杂草尘埃,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清理过后的酒庄,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般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总感觉酿酒师还没有死。
他总觉得住在酒庄的不是自己,而是酿酒师一样。
直到有一天,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打算将自己的那把佩剑,深深埋葬在地下。
那是一把沾满血的剑,那把剑很快。
那柄剑曾杀过二十四个人。
那死的二十四个人中有恶霸和花盗,也有土匪。
他毫不犹豫的把那把剑,埋在了酒庄花园。
他表示从今以后,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他打算隐退江湖,过简单的生活。
他知道,如果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那么他只有改变自己。
他不想自己去随波逐流,如今归隐田园也许是他唯一的选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经历了大半辈子,也许心灵深处,早已经疲惫不堪。
所以他发誓:自己如论如何,绝不踏入江湖一步。
就这样,他一个人默默无闻的在这里,生活了快四年。
他辛勤劳作,日出日落。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闯进了酒庄。
这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个酒庄平日的宁静。
他以为已结束,其实故事才刚开始。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那个女人满脸油污,浑身脏兮兮的。
她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黑眼圈就像一个大窟窿,仿佛很久没有睡觉。
那个女子见到这个剑客。
她仿佛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接着她身体像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剑客看的出来,她在逃命。
而且她在日夜不停的逃。
那落魄的样子就跟他四年前,来到这个酒庄一样。
他还能看出来,追杀她的人一定是江湖中人,而且不仅是江湖中人,还是江湖中比较厉害人。
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她的腰上缠着金柳鞭,金柳鞭是江湖上金老爷子的独门绝技。
据说金老爷的金柳鞭在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天,一战成名。
那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几十个武功高强的江湖杀手,将金老爷已堵在了麦田中。
一个人的武功再厉害,也不可能同时打过几十个人,而且是武林高手。
所有人都以为死的那个人,一定是金老爷子,而金老爷子一定会被乱刀毙命。
可是金老爷子拖着重伤,活了下来。
他用那跟威震武林的金柳鞭,击败了几十个江湖高手。
从此他的威名远播武林,人人敬仰。
女子用左手捂着受伤的腹部,鲜血早已经浸湿衣衫流到了地上,她的嘴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发白,要不了多久,这个女人就会死。
剑客楞在了原地,他并没有伸出手去救人。如果是在以前,他肯定会仗义相救,可是如今,他不会了。
他在四年前就已经隐姓埋名,归隐田园,不会再想参与江湖上一丁点儿事情。
从“正义酒”在江湖上消失的那一刻,正义这个东西在他的心中,就已经永久埋葬了。
他没有动手,因为他打算不再理会这个人。
他转过身去拿挂在墙上的锄头,今天上午还有一片菜地的杂草没有锄掉。
他带上了柴刀和锄头,喝了两口凉水就准备上山干活了。
他的心情很沉重,可是已经决定的事情也不可能改了。
他从女子的身边走了过去,离开屋子。
可是那只脚刚刚离开门槛,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它。
“大侠,救我!”他的背后传来微弱的哀求声。
那个女人用手抓住了他的那只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剑客心里面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既表现得惊恐,又表现得尴尬。
特别是听到“大侠”这两个字的称呼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就从面颊红到了脖子根,两只脚仿佛像铁水灌的,动也动不了。
他内心犹豫了片刻,做出了最理智的选择。
他依然打算收回那只脚,夺门而去。
可是那个女人好像也很固执,尽管身受重伤,却仍然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紧紧抓着那只脚,不打算放开。
他仿佛被她的这种强烈求生的欲望吓到了,但是他很清醒,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的表情依然坚毅,开口说话了。
“这位姑娘,请你放开手,我是不会救你的。”他用力扯出那条被她抓住的脚踝,回过头看着地上的那个女子。
女子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不肯救我?”
女子每说一个字,脸色都显得痛苦不堪,显然是流血过多,头脑昏昏沉沉的,她现在只是在勉强支持。
“也许在四年前,我可能会救你,可是现在,我连碰都不会碰你一下。”他放下锄头,走到女子身边。
女子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他又说道:“我曾经发过誓,以后不再管江湖上的任何事,也包括你。如果我救了你,以后还会有不断的麻烦,降临在我的头上。我已经厌倦了江湖,你明白了吗?”
剑客说话时候的语气,就像铁一样坚硬,丝毫没有因为她受伤快死的处境而同情她。
女子的求生欲望被他的一番话,彻底给破灭了。
她也仿佛绝望了。
于是她慢慢松开了手,慢慢合上了眼睛,她仿佛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朦胧之中她仿佛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那种脚步声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
终于她没有了知觉,她晕了过去。
她当然没有死,但仿佛跟死了差不多。
他好像真的就是一副铁石心肠,他好像真的没有再管这个快死的女人。
天很蓝,云很白,天气格外的晴朗。
酒庄四面环山,山峰挺拔险峻,山脚下有一条碧绿的小溪,溪水叮叮咚咚从酒庄门前缓缓流过。
有小溪的地方通常都有干净的水,有水的地方通常都有人。
此刻溪水尽头的地方,突然闪出来两个人,两个带了刀的人。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往酒庄这边走来。
没走一会,就到了酒庄前。
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一身白衣,腰上挎着银色的长刀。他脸上有一条从眉毛到嘴巴的刀疤,模样非常恐怖。
后面一个人身形瘦削,但是脸色俊美,眉宇间给人一种书生气。
他们两个都是白翼血盟的杀手,有刀疤的那个人叫涂狼,长相俊美的那个人叫秦长林。
据说白翼血盟是江湖上比较神秘的一个杀手组织,势力遍布大江南北。
他们接手的杀人买卖,都是大买卖。他们杀的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而且很少失手。
涂狼喝了几口水,怒道:“要不是你这个没出息的心软,老子早就一刀了结了她,还能让她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秦长林低头不敢说话,他只是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查看路况。
“找到了!”
他的眼睛突然发出了光,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丝喜悦。
秦长林悄悄说道:“地上的血迹,到了这里就消失了,她一定躲在前面的房子里。”
涂狼狠狠道:“她受了重伤,趁她没防备,冲进去杀了她。”
他们轻轻将银刀拔了出来,蹑手蹑脚从墙根走到了门口。
他们立刻发现,那个女人就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门口。他们以为这个女人死了,于是轻轻走了进去。
但他们很快发现她并没有死,因为她的鼻子里面还有微弱的气息。
“还没死,哈哈!”
他们的表情突然很兴奋,那样子就像发现了宝藏。他们开怀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亢奋和猥亵的意味。
涂狼激动不已,说道:“这女人估计还是个雏儿,死了可惜了,不如先爽一番再杀。”
涂狼扔下刀,伸出那只又粗糙又黑,长满毛的手,去解这个女人的腰带。
那个女人的腰带被解开了,上衣也被那只粗糙的毛手给扯开,露出了一块白色的肚兜,旁边白皙的皮肤和骨感的锁骨,格外的抢眼。
涂狼两眼放光,全身热火难耐,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打算将这个女人扒个精光,好好欣赏一下酮体,再好好爽一番。
地上的女子仍然昏迷不醒,完全不知道自己快要被凌辱。
正在这时,秦长林突然用刀挡住了他。
涂狼用恶狠狠地眼神,瞪着秦长林道:“干嘛?你还想杀我?”
秦长林摇摇头,表示否认,急忙说道“你这样搞她会死的。”其中一个年轻人拦住刀疤男。
涂狼怒跳起来,一把推开秦长林,骂道:“主人就是要让我们杀了这女的,还怕她死了?你脑子进水了?”
秦长林又说道:“我的意思你误会了。”
“有屁就快放!”刀疤男显然已经不耐烦。
“不如先把她捆了起来,救好了她。等她皮肤光彩照人,干干净净的时候,我们再慢慢玩岂不是更爽!”
涂狼极不情愿,一脸不悦。但是听了秦长林的建议,再看看地上蓬头垢面的女人,于是又改了主意。
涂狼道:“那成,不过等她伤好了,我先来。”
从剑客刚才扛着锄头出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小溪边有说话声。
他断定一定是追杀女子的杀手追到了这里,但是他并不想插手这件事。
于是他退到了围墙角落,躲了起来。他打算等这两个杀手一走,就把女人的尸体埋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杀手的行为如此可恶,一般杀个人也就算了,却偏偏趁机侮辱这个快死的女人。
这个女人原身是要死的,可是现在她还要受人侮辱一番,才能闭目。
这些孽畜行为,就像一把刀子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愤怒不止。
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睛已经气的发红,就像一只野兽一样。
原本他的那把正义之剑已经埋葬在地底下,长眠不起,不会再重出江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无论谁见到了这般猪狗不如的人,都会忍不住出手。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再也忍不住。
于是乎正义又仿佛活了过来,从他的心里。
他仿佛自己就是那把锋利的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这种速度像一只追寻猎物的狮子,又快又狠。
这两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冲了进来。
“砰”剑客将锄头往地上一杵,他的脸色就像罩上了一层霜。
两个人回过头,发现一个穿着破衣服的农夫站在门口。
两个人脸上惊怕,转身跳起来,“刷”的一下拔出腰中的快刀。
涂狼一脸惊恐,喝道:“干什么?不想活命啦?”
剑客瞪着两个人,轻描淡写说道:“你们两个真是连猪狗都不如,想留命就赶紧给我滚!”
他的话就像一把刀,又快又狠的,直掏心窝子。
涂狼满脸怒气,恶狠狠瞪着他,说道“放狠话谁不会?……老子先剁了你!”
刀疤男好像天生就是那种爱冲动的人,他并不害怕别人的威吓,反而冲着他的脸一刀劈了过来。
秦长林并没有动,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农夫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夫。
他发现这个农夫身材健壮,而且胸口上有刀伤,这样的人通常都是老江湖。
涂狼觉得他这一刀一定会把这个剑客劈成两半,鲜血淋漓。
可是他错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农夫并没有被劈成两半。
他听到了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接着他才感觉腋下传来钻心的痛。
剑客在刀疤男还没有砍到自己的时候,手中的铁锄背“砰”的一下就打到他的腋下。
“啊呀”刀疤男痛得长刀脱手,在地上不断翻滚。
他已经痛得两眼冒金星,热泪盈眶,但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字。
他在地上不断打滚,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仿佛痛得他连呼吸都快没了。
秦长林吓面如土色,呆呆楞在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剑客。
他全身不断在颤抖,喉咙好想也被人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剑客的语气很轻,可是却很有力,他嘴巴发出了一个字。
“滚!”
秦长林松了一口气,赶紧扔下了刀,拔腿就往外跑。
剑客突然叫住了他。
“站住”
秦长林突然停下了脚步,动也不敢动,他慢慢回过头,颤颤巍巍说道:“请……请大侠饶……饶命。”
“把他带走!”剑客指着地上的那个刀疤男子。
秦长林扶着那个刀疤男,仓惶地逃离了这里。
剑客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个女子,叹了一口气。
她昏迷不醒,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他打算救她,等伤好了就赶走她。
这些天,她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一周的时间,女子的脸色渐渐开始好转,脸上也已经有了血色。
剑客突然发现这个女人长得很好看。
她的一双眼睛,眼神深邃,仿佛让人看不穿,眉宇间透着一种娇蛮的气质,身材也是婀娜。
他没有继续打量她,因为他怕别人突然醒了过来,自己会不好意思。
这道理就像,一个人一直盯着一个陌生人,除了别人会不好意思,有时候自己也会不好意思。
他多么希望她醒过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因为他已经等了五六天,这个女人都没有醒转。
他已决定,如果再过三天,她还是没有醒的话,就把她背到后山埋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