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那卓王孙恰如文君所言,一听儒生来由便勃然大怒道:“畜牲不知羞耻,与人私奔,丢尽我卓家脸面,叫我在这临邛县里可可的不能走到人前,这会儿没吃没住过不了日子了,却便想起了父母。老夫早知她有今日。不听父母言,吃亏在眼前。任她现下坑岩(音挨ai)井潭,我这里却是半文也不周济。今生今世我便没养女儿,她便是从树杈上蹦下来的,没得父母。”说完抓了案上砚台,用力摔碎在地,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又扭回头补了一句道:“父女之情从今就像这砚台一般,她能做得出,就不能怪我舍得下。”
李儒生无奈,只得返回成都,惭愧实告。文君只恨父母无情,相如一边解劝爱妻,一边恨那岳丈势利,决计要整治岳丈。当即瞒过文君,暗中潜入临邛,与老友秘密商议。私宅便晏之上,王吉授以密计。相如回到成都,便与文君商议,文君只道在家从父母,出嫁听夫君,便即默认相如诡计。
时间并无多久,临邛县城正当繁华之地,突然挂出“文君酒肆”招牌。这卓文君本是临邛县城有名才女,又是首富闺秀,满县里谁人不知,又加与相如调琴私奔之风流韵事,更是妇孺皆知。酒肆招幡刚一挂起,爆竹香烟尚未散尽,整县里三教九流,官吏庶民,纷至沓来,争相一睹文君及相如风彩。又加文君生性聪慧,凭得一口井水甘甜凛爽,便只用这一口井水,酿出之酒甘冽厚实,醇香浓郁,爽口入心,回味无穷,沁人肺腑,醒脑安神。要来沽酒者,源源不断,络绎不绝,生意甚是红火。不过一月,相如文君卖酒之事便风闻全城,就连文君先前女仆也不避卓翁捉拿,过来帮衬文君。卓翁得讯以后,恨得咬牙切齿,大骂道:“两个遭天煞的,私奔便即一了百了,我这里也不追究,全当我没你这等闺女,只眼不见心不烦。巴巴却要回到这里开酒坊,一发的刷我面皮,戳我心窝,当真不让人活了。”遂寻着县令王吉,求他派官差赶了他去,这便也不追究他拐骗妇女之罪。
这一寻正好中了王吉诡计。那王吉拂袖而起道:“卓翁乃是一方名流,为何不明事体如此?我友相如乃是天下名士,才高八斗,人品出众,令爱能配如此郎,并非辱没了你,他二人如今已陈仓暗渡,天下皆知,公何不顺水推舟之,成就了这桩千古奇缘,落得个爱才贤名,今却要做那逆水行舟不近情理事体,岂不怕人说你势利小人吗?再说,那司马相如虽然今日没有得第,但凭其才必有出人头地之时,那时卓翁再去认亲,怕是天下人要笑丢牙了。子女总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何苦要做这等绝情绝义之事?公要驱赶他们,自家去赶便了,我这里还想巴望学兄有朝一日高就之时,提携于我呢!”
一席话只说得是卓王孙羞愧满面,转思王吉之言也不无道理,而且又别无他计,只得依了王吉,遂道:“大人一言,顿开矛塞。看在大人面上,今便接他二人回府。改日赐下些银两,令他夫妇转回成都,置些田产,好好渡日,也显我卓王孙不是那庸俗之辈。”
县令王吉听了卓王孙之话,嘻嘻笑道:“我早知卓老先生是通权达变之人,不愧一县贤达,走,咱哥俩小酌几樽。”说着,也不管卓翁是否同意,拉上便走。客厅之内一有闲遐,王吉便嘱咐下人去请那相如文君。二人因得传报,扔下生意不管,急忙来到县衙客庭,拜见了卓翁。尤那才女文君,突然父女相见,情不自禁地扑到老父怀里,只一句:“爹爹,女儿连累父母了,女儿对不起你们……”便大放悲声。毕竟是一刀割不断的父女亲情,那卓王孙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窗户上的纸,不就那薄薄的一层一戳即破。既然卓王孙回心转意,卓府上下自然一片欢腾。卓王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发的举行了隆重的婚礼。这日锣鼓喧天,笙伴笛鸣。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婚车过处,欢声流动。临邛一县百姓,争相亲睹那事后婚礼,却又铸就了一桩千古奇缘之千古婚礼,致使众人又道那卓王孙也是开明贤达士绅。
相如夫妇自补了婚礼,得了金银,便按照卓翁之意?,带了原来女仆,撒欢儿回到故里,置了田产家什,建了一个园囿,就旁筑了一座琴台,常于琴坛之上以文会友,谈古论琴?,再也不虑那饥寒交迫的日子了。
杨得意说这里,自己也不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道:“唉!实可叹自古才子路多艰。天下既生千里马,为何缺少真伯乐?”
众人听了那杨得意一番喧染,都为司马相如尚未能得到重用而深感遗憾。可那聪明武帝听完得意所讲故事却另有批讲,心道:此人华丽巧妙,风流过当,虽不是将帅之才,却也是可用之人,何不召他来京,闲遐赋诗,宣扬圣德,更好叫天下众生知我天子爱才。主意已定,遂当下对大中大夫韩嫣道:“明日即派快马,宣那司马相如进京,朕要当面考查,如若属实,另有擢用。因了狗监杨如意能举贤荐能,今便擢你为侍郎,暂执上林苑训狗之事。”因那郎官不是实职,并无定额,所以不需呈请太皇太后批准,武帝一说便可任命。
好一个司马相如,春风得意之时,并不浮燥忘形。失意落魄之际,也不怨天骂人,只管无忧无虑,与爱妻文君相伴?。这日正坐于琴坛之上,抚了琴曲正与一帮文人闲聊,忽有门人报道朝吏来到。相如不知是祸是福,只得整了衣冠跪拜领旨,原来却是天大好事,武帝要召见相如,相如总道自己官运亨通了,心下自然高兴。
东方欲晓,文君起早。掇了衣衫,备了干饭。包好银两,整好马鞍。然后又做了一桌相如平日最喜欢吃的麻辣豆腐,麻辣薰肉,麻辣豆辨,成都泡菜,最后还做了个麻辣火锅。看看日头已经出土,方才叫醒相如。两人对面用着早餐,文君不时往相如盘里挟菜,相如也是不断劝说文君吃饱吃好。看看已是上路时候,却好闻讯的乡邻朋友也来送行,二人方与众人一道起程上路。送过几里路程,文君相如坚决谢绝众人,又一起走了十里有余,到得关山脚下的望夫崖边才停住了脚。一路上,两人皆是默不作声。还是相如心疼文君,恐她回路遥远不堪劳累,便即打住脚道:“娘子,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就此作别吧!”
话音刚落,文君热泪便从秀目涌出,扑上去搂住相如脖颈,把头埋入相如胸中,泣不成声。相如也觉甚是心酸,热泪“扑簌簌”滚落文君秀发。相对无语凝噎,唯有珠泪千行。两人正在悲凄之时,远处不知那个牧羊童儿伴着凄惋萧声唱道:
曼曼索求姗姗见,
关山一别情更惨。
想去去千里,
风餐露餐,
霜岚岂把路人怜?
红俏帐内春灿烂,
吴刚守月嫦娥眠。
料今今便离,
独留孤雁,
早把瑶琴诉说完。
听了牧童所歌,两人更加伤怀。不禁抱头痛哭?,抽噎不能成声。还是相如男人胸怀,勉强收了自己泪水,又用衣袖擦擦文君热泪道:“贤妻不必太过伤心,现今圣上谕召,必是委我重任,我俩正当高兴才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苦苦守在家人面前,终老山泉无所作为?此番相如可一展大志,自是天大好事,应该高兴才是。来,快些对我学学那西施蹙眉,也好叫我安心上路。”
文君禁不住破涕一笑,拍了相如一掌道:“现下却是如何场面,亏你还能耍来贫嘴。”想了想接着道:“此番进京求得功名,却便不要忘了家中糟糠之妻翘首企盼之情。若是并不称意,便即早早回转,你我守着田产,便也不缺衣食,早晚抚琴弄箫,强似姑射仙班。”
相如道?:“文君尽管放心,此去若得皇上重用,即派安车蒲轮接你进京同享荣华富贵。一但有何变故,自然早归故里,你我夫妻团圆,抚琴白头偕老。自古道:要吃还是家常饭,要穿还是粗布衣,知冷知热结发妻嘛!”
文君道:“但愿哥哥勿食所言。今日一去,远在京师,为妻不在身边,早晚知热知凉。不可贪杯伤身,别食剩饭残汤。要有防人之心,官场势态炎凉。勿入烟花柳巷,小心受骗上当。”
相如洗耳恭听,一一点头道:“相如记下了。贤妻就此折转,你我这便作别吧。”说了,文君又为相如整了整衣扣,拍了拍浮尘。相如噙着眼泪,一狠心,一转身,抬腿骑上驿马,不一刻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君一见相如跨上驿马,背影中又见他抬臂抹泪,心里一酸,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站在关山脚下的“望夫崖”边,泪水一滴一滴的像没有约束的玉珠,濡湿了脚边的相思草。不得已用模模糊糊的眼睛,只把相如送到天边,方才昏昏沉沉向回路走来。
一路颠跛,司马相如终于来到京城,先去拜见了同乡好友杨得意,得意自然备言前事,待得意款待酒饭相如道了谢后,即到公车令处报了卯,由公车令上奏了皇上。翌日,武帝便召见了相如,问询了此段风流韵事,相如自然也不隐瞒,又问歌赋曲画,尽是无所不晓,又问政治兵法,答对还算称心。武帝见相如之才重在文笔,便命相如以上林苑为题,写就赋文一篇。当下由太监捧来文房四宝,相如坐下凝神静思,不一刻便即缮就,武帝展卷一看,不由眉头一皱,用力“啪”地一拍桌子,不知武帝为何发怒,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