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元朔六年春二月甲子之日,大将军卫青率领众将起兵第六次攻击匈奴,武帝亲自前来饯行。
大军正要起程,却有一马飞至,大叫慢行。众人看时却是太中大夫张骞。原来此次攻击匈奴,武帝及卫青只道张骞自西域归来辛苦,意欲使他休养一段时间再说,所以众将及校尉中间并无张骞之名。
张骞闻得朝廷要再次击胡,总道自己留胡十余年,熟悉胡地情况,便要请命随军。待入宫中一问,方知武帝为大军饯行,便即飞马赶来,到至武帝面前,下马跪奏道:“太中大夫张骞请皇上恩准随军击胡。”
武帝道:“爱卿在胡地十余载辛苦,朕实欲使爱卿安享几年清福,所以才未让爱卿出征。”
张骞道:“皇上怜爱,臣不胜感谢。正是因了微臣在胡地十余载,熟知胡地情形,洞悉胡地水草,可使大军万马食草,所以皇上才更应恩准微臣随军。”
卫青见张骞坚决要随军出征,又道大军正须如此熟悉胡地情况之人,便帮腔道:“既然太中大夫一片报国热忱,以微臣愚见,皇上就成全了张大夫的意愿吧!”
武帝大喜道:“好,好,那朕就命你为校尉,随大将军一起出征匈奴。”
张骞站起身,谢了武帝,卫青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卷起滚滚征尘,海潮一般向定襄集结。武帝站在那里,望着大军远去,不禁心潮澎湃,诗兴大发,遂吟道:
上将拥旄去出征,日来号响大军行。
牙旗哗哗营门开,紫茸照甲金鼓鸣。
壮士征尘似潮涌,六军大呼阴山动。
披甲执戟廓强弩,斩尽匈奴祭英灵。
武帝御驾亲自为出征将士饯行,必将极大鼓舞十万将士杀敌斗志。众臣都道武帝体恤士卒,武帝听了当然高兴。送走出征将士后,武帝便乘辇回宫。
御辇之上,武帝却是心潮难平,他不断想来想去。他想到大将军此番击胡必然会像前几次一样大获全胜,最好是一举将匈奴全歼,活捉了单于伊稚斜,把他囚在一个大木笼里,把木笼放在长安城门下,不,放在未央宫外,让大汉官民都来看看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然后再用马车载着到天下各个郡国展览,让天下汉民都看看这个怪物。他甚至想到捉了伊稚斜装入木笼中的一切细节,包括还要挑一个高明御医,保证不使他很快就死去。他又想到灭了匈奴,大汉朝的疆域将是多么广大无边,作为一个无边疆土的大汉天子将是多么值得骄傲和自豪。那时,从古到今还有哪个皇帝能够比得上我刘彻?尧?舜?禹?夏、商、周?秦始皇?不。三皇五帝不过是我华夏先祖,他等所能成就的大业,不过是钻木取火,品尝百草,磨制石器之类。秦赢政只不过统一了六国,制定了度量衡,统一了车道,制定了以中央集权为核心的官吏制,未几便国破家亡。我刘彻要在这乱纷纷的权力之争中斗败一切守旧势力,集朝廷极权于一身。要规定以儒学大一统为根本的忠君守正的教化思想,使官民各守其职,永远效忠大汉,君叫其死则不生。而且要圈定一个泱泱无二广大无极的大汉国土,使大汉前无可比,后无来君,四邻八荒尽来称臣。使大汉江山万古不泯,臣民永远称为汉民。
他忽然又想起在前番“推恩令”削夺诸候王国实力时,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却心有异议,坚决不将自家封土分封子弟,他等一定是另有所图。他等还能图其它,图吃图住图安乐?绝不会。那么一定是保存实力,图谋神器。此二人不可不防,不可小觑,要立即暗中核查二人行为,一有风吹草动,便即先下手为强。
他一路想,便回到了未央宫中。武帝回到未央宫,命召御史中丞咸宣。
这咸宣乃是杨人,曾做河东太实的佐史之官,卫将军在河东购买军马时,见咸宣为官请正,颇有才华,便向武帝举为厩丞(管理养马军士),后又迁为御史中丞。
武帝乃问咸宣道:“爱卿以为淮南王、衡山王为何不将封地分封子弟?”
咸宣不知武帝用意,未敢轻易表态,只道:“微臣愚陋,但请圣上发蒙。?”
武帝道:“为何不多想想?异于常人之事,必有异于常人企图。”
咸宣这才明白了武帝微意,乃道:“臣以为二王必然别有所图。”
武帝道:“所图如何?”
咸宣道:“只恐二人图谋不轨。”
武帝道:“爱卿能想到此处,也算一个忠臣了。”
咸宣心道:皇上必是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所以便道:“臣不敢当,臣只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武帝大喜道:“好,朕就命你赴淮南、衡山两地,暗查二王行动,即日起程。记住,千万不可使二王查觉。”咸宣领命而去。
刘安、刘赐皆为淮南王刘长之子,文帝当日怜其一念之差谋反不成而自杀,便将淮南故地作为三份,分封其子刘安、刘勃、刘赐。刘勃先封为衡山王,后又移封为济北王,不久病殒。刘赐先封为庐江王,刘勃移封后刘赐便被封为衡山王。
这刘安素来喜欢读书鼓琴,早欲笼络人心欲图大事,故而不喜游猎戏耍玩物丧志。平时注意广纳人才,招览食客多时竟至数千。内中苏非、李尚、左吴、陈由、伍被、雷被、毛周、晋昌八人学识渊博,名噪一时,被称为淮南八子。
刘安乃将其八人蓄养府中,作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三十三篇,即今流传之《淮南子》,另外又著了八卷神仙点金之术。
建元元年,刘安为迷惑武帝,便将此书献给武帝,武帝只是觉得书中却有新意,并未思想太多。武帝顺口夸了几句,刘安只道已经取得武帝信任,便又作了《离骚传》阳为武帝歌功颂德,实为隐瞒自己不可告人勾当。
当时刘安为了在朝内结下内应?,便于入朝武帝时大肆贿赂武安候田鼢,田鼢得了刘安许多好处,只好与刘安私定密约,在武帝百年之后,推举刘安继位。
田鼢死后,刘安在朝中失去了内应?,又于庄助出使南越归路经淮南遵旨暗查刘安不轨行为时,便又耍出贿赂手段,把个庄助收买为内应。即此还显不够,便命自家女儿刘陵入都,因了与武帝乃是同辈,便以省亲为名出入宫闱,借以迷惑武帝,从中窥探朝阁秘密。
这刘陵生得颇具姿色,工于心计又能言善辩。奉了父王之命,入都时便随带许多金银,仗着财色,勾引朝廷重臣。
这日出得宫来,巧遇故安平侯鄂千秋之孙鄂但,这鄂但也是好色之徒,两下里眉来眼去,未几便打得火热,就刘陵宅院寝室之中成就了美事。
俗话说色胆包天。这鄂但一经下水,被刘陵迷得整日神魂颠倒,那还顾及自己作为朝外藩王内应的杀头后果,不断为刘陵搜集朝中秘密情报。
与此同时,刘陵又看上了一个猎物,便是随从大将军出击匈奴有功被封为岸头候的张次公。
刘陵不但长就一副俊俏脸蛋,而且又好涂脂抹粉。反正有其父淮南王源源不断送来金银,闲来无事便是逛市购物,多是女人装饰衣裙、胭脂水粉之类,三天两头便要更换,有时甚至刚刚购得还未到家,只要一时觉得不称己意,便即随手扔掉,惹得贫家仔成群候在刘陵门前,等她出门上市购物,运气好时便能捡得刘陵弃物。
那街市小贩更是喜欢刘陵光顾自家摊位,因她只要自己看上货物,从不讨价还价,有时随手扔了金银,并不要货主找零。大凡长安城中商贩,几乎都识得刘陵尊容。
这日刘陵刚刚与鄂但一夜狂欢,两人有说有笑亲亲昵昵又来市上选物,正自挑三拣四,猛抬头忽见一位将军,威风凛凛跨马走过,正好经过自己身边。两下里四目相对,可可的便又碰出了火花。外人也许看不出就里,只要是真正两下有情必然眼神一对便灵犀相通,心照不宣。
原来此人就是岸头候张次公。次公一见此女,只道是仙女下凡,嫦娥临世,差一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定定神赶忙勒马下鞍,装作漫不经心模样打听此女为谁,待至打听明白便向刘陵挤眉弄眼。
刘陵乃是善行此道之女,哪有不知究竟之理?急忙问鄂但道:“此将究是何人?”
鄂但不知刘陵心事,淡然回道:“这就是岸头候张次公,莽夫一个。”
刘陵哪听他诽谤张次公,急忙对鄂但道:“侯爷先避避,莫使别人看出我等破绽。”
鄂但不知刘陵心事,只道刘陵出言有理,便慌忙逃之夭夭。这一下却正中两人下怀。
张次公走过来眉开眼笑道:“不知淮南公主在此,失敬失敬。”说便做了一揖。
刘陵佯装着羞羞答答,向张次公送了一束秋波,使了女儿礼道:“原来将军即是岸头候,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是堂堂虎将一员,好威风好威风。”
张次公道:“闻道淮南王满腹经论,有其父必有其女。张某一介武夫,早欲向公主讨教学问,不知公主能否不吝赐教?”
刘陵睨了一眼张次公道:“岂敢岂敢。如蒙将军抬爱,小女子愿恭候大驾光临。”
因了市上人杂多眼,两下里还都是要装门面,次公只得再次向刘陵递了一个眼色道:“不知公主仙居何处,张某可否护送公主回府,也好使张某能得一睹贵府堂皇?”
刘陵自然知道次公用意,便随了次公向自家府上边聊边走。
不一刻便入府中,刘陵命女仆上了香茶退出去以后,两下里便即卿卿我我,搂抱起来。张次公便如饿狼叼羊羔一般,将刘陵抱进内室,按在榻上……
正自难分难解之时,忽听有人大喝一声道:“好一个大胆的张次公,竟敢与公主通奸,看我不砸扁你的狗头。”
两人听得大惊,回头一看,鄂但已经举拳砸来。次公哪还顾得穿衣,一个鹞子翻身起身挥掌相迎。两下里就在刘陵内室斗将起来,不一刻便都头破血流。
刘陵一看大事不好,慌忙穿了内衣过来挡在两人中间,?哭劝道:“你二人也不看看是何好事,传扬出去便是弃市之罪,好便都给我罢手。”
当下由刘陵劝息了二人怒火,就府中排下酒宴,干干脆脆把话挑明,二人一轮半月侍奉刘陵。二人虽然各怀不满,却也没得良策可解。
自此张次公也便被刘陵迷惑,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心甘情愿为她通风报信出谋献策。
却说咸宣受命出宫,刚好遇见张次公。两人因是故交,次公见咸宣从未央宫中出来,有心要打探消息,便主动邀了咸宣来至酒肆饮酒。
咸宣本来酒量即小,哪经得起故友殷勤相劝,不消一刻便酩酊大醉。
次公问其入宫何事,殷咸宣神密地对张次公道:“圣上对淮南王心存戒备,命殷某不日赴淮南暗查。此事可如省中之语,千万不可泄露半句。”
张次公听得,心里一惊道:“张某一定守口如瓶,且请放心便是。?”口上说又草草用过酒饭,辞了咸宣,飞快奔至刘陵府宅,一边与刘陵亲热,一边向刘陵告密。
待至咸宣秘密来到淮南,不知何因那淮南王刘安早在城门等候多时。
刘安一见咸宣便道:“御史大人一路辛苦,且请暂到王府小酌,也好洗洗远程风尘。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本王要得略表敬慕圣上心情,必要首先尊敬大人。”
咸宣暗吃一惊,不知刘安如何这般快便得了京城消息,不得已只得应付道:“也好也好。淮南王对朝廷一片忠心,真是可敬可嘉。”
遂与刘安一起入得王府。酒席宴上,咸宣察觉气氛非同一般,暗中却又瞧见府中埋伏,知道刘安不怀好意,便将计就计道:“圣上知淮南王学识渊博,忠心不二,特命臣前来慰勉,并请淮南王再将《易经》做一阐释,圣上很是喜爱千岁所撰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