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伊稚斜喝令将伊即轩、复陆支拿下问斩,当有敝屠洛急谏道:“为今我匈奴与汉朝已成势不两立之势,汉朝时刻要想灭我匈奴,我国正是用人之际,伊即轩、复陆支乃匈奴悍将,屡立战功。今日只是犯颜直谏,并无忤逆之实。若将二人问斩,不但冷了众将之心,也使单于失了两员大将,汉朝闻之必然大喜,臣以为单于不可做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单于沉吟半晌,忽然大笑道:“本单于不过做戏而已,岂能斩我爱将?快些松绑,拿酒压惊。”
小校听了,忙释了二人。饮了单于赐酒,擦了所惊冷汗,木然呆立一旁。
伊稚斜接着道:“浑邪王、休屠王罪不容恕。前番未得诛戮,乃是权宜之计。而今汉军方退,短期内不可能再次北伐,必要先除了内奸,以免后患无穷。”
众臣听得,哪里还敢再谏?只得唯唯诺诺。单于遂派敝屠洛、雕延年为使,召浑邪王、休屠王入茏城见驾。
敝屠洛、雕延年奉命启程,乃由敝屠洛入得焉支山酒泉浑邪王王城对浑邪王道:“奉单于令,召王入茏城见驾。”
浑邪王听了一惊,心下暗道:前番便想谋我性命,今番又来诱我,必是要置我于死地。心里想嘴上便试探道:“单于还命何人见驾?”
敝屠洛道:“还有休屠王,别无他人。”
浑邪王听了已知端倪,便虚于应付道:“请王先行,鄙人随后就到。”
敝屠洛遂辞了浑邪王,驰回茏城向伊稚斜交令。
一抑敝屠洛离去,浑邪王即召呼毒尼秘密商议对策。
呼毒尼献计道:“我等原来所拟中策看来已行不通,正好可行上策投奔汉朝。今当速与休屠王联络,共同降汉。”
浑邪王也颇有同感,乃道:“当派何人与休屠王联络?”
呼毒尼,:“在下愿往。”
浑邪王大喜道:“呼王前去,必成大事。”遂派呼毒尼迅速密入武威,另派心腹小校驹几密入茏城,求见莫逆之交复陆支,以探单于虚实。
呼毒尼入得武威,雕延年刚即向休屠王宣了单于旨意去讫,一见呼毒尼拜见,休屠王便知来意,遂秘密召见。
呼毒尼道了来意,休屠王仍迟迟疑疑道:“我等都是匈奴子孙,今为一己之私便即背主降汉,恐遭千古骂名。”
呼毒尼道:“人为利刃,我为鱼俎,九族父老兄弟皆要做单于刀下之鬼,还要强求忠义,休屠王何迂腐至此?”
休屠王良久未语,呼毒尼又道:“王若降汉,一定不失荣华富贵,何要在此坐以待毙,难道不见乘龙、赵安稽等人吗?”
休屠王沉吟良久方勉强应道:“既如此,投降汉朝便了。”遂与呼毒尼商定了具体起事日期,呼毒尼方急返酒泉向浑邪王回报。
呼毒尼走后,休屠王便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身为匈奴一王,若降得汉朝,还不知天子如何对待。若天子仍怒我与汉朝为敌旧事,要杀我等岂不是举手之间?何况今尚不知单于是否真要杀我。若还单于并无杀我之心,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也不能回归故土了?至此,休屠王忽然又想起茏城挚友伊即轩,单于密谋伊即轩必知一二,不如派人先入茏城探得消息后再做理会。主意已定,遂立即派遣心腹小校潜入茏城求见伊即轩。
浑邪王、休屠王所派心腹入得茏城,各自秘密见了复陆支、伊即轩,得了实情,立即飞马回报二王。二王得了讯息,降汉之心方长坚定。于是便紧锣密鼓地做着降汉前的准备。
如此大规模东向降汉之举,行前不但要做好隐蔽行动方法及路线确定,还要做好部族全体人员的秘密动员,老弱妇幼的行动照应,举家物什的搬运,军队保护的接应,以及突然变化的应急。然而,这些行动不可避免或多或少的要被某些顽固匈奴看出端倪。浑邪王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伊稚斜单于得到密报,浑邪王与休屠王有大举降汉嫌疑。伊稚斜诚恐密谋再次泄露,便只召太子乌维商议。
乌维道:“为今当迅速离间浑邪王、休屠王关系,拉拢一方,分其力量,两面合击,一举全歼。”
伊稚斜道:“我儿所见与父王略同。”
乌维道:“二王所谋以浑邪王为主谋,今当以重利诱得休屠王反悔,命其自东向西进剿,儿臣愿率主力神速南进,与休屠形成夹击之势。然后再捉得休屠王,并皆正法。”
伊稚斜大喜,当即密令雕延年兼程赶往武威面见休屠王。雕延年道:“单于待王不薄,为何却要降汉?”
休屠王大惊,忙掩饰道:“断无此事,断无此事。”
雕延年道:“单于早已察觉,何必藏头露尾?”
休屠王紧张得语无伦次道:“真……是……”
雕延年打断休屠王的话道:“好啦,你我暂不争论此事。前番单于召王回茏城,绝无他意,请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
休屠王道:“单于果无害我之意?”
雕延年道:“单于只是对浑邪王放走于单深为恼怒,要召浑邪王回茏城问罪。但恐浑邪王心中起疑,只得并召二王,好来迷惑浑邪王而已,休屠王安得如此多疑。”
休屠王犹豫起来。
雕延年接着道:“临行单于特命雕某带绢帛百匹,金银首饰一箱,来日还将赐封浑邪王部落全域,休屠王千万不可失去良机。”
休屠王心绪烦乱,低头不语。
雕延年道:“性命攸关之时,三思方不失误。如今二王降汉之谋已败,单于岂能坐视不理?休屠王难道不看看浑邪王与单于何人更胜一筹,为何要作茧自缚?”
休屠王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与单于配合共击浑邪王。雕延年遂将单于计谋向休屠王述说一遍。
休屠王道:“此计虽妙,只是滥杀了不明真相同胞。未若将计就计,待浑邪王率部与我汇合时,设宴一举将其生擒,岂不更妙?”
雕延年道:“此计甚好,当飞报单于,使他做好两面预备。”当下休屠王便密遣心腹飞奔茏城。
也是休屠王合该命绝,二人密室所议却被休屠王阏氏听得一字不漏。原来休屠王阏氏乃是浑邪王侄女,阏氏未嫁之时父母早亡,浑邪王将其视同亲生。待其成人,便由浑邪王做主将其配了休屠王为阏氏。阏氏虽身在休屠部落,却时常思念季父,因了今日阏氏身体不爽,独自一人在内室歇息。休屠王与雕延年密谋被阏氏听得一清二楚,当下命随嫁小校潜出武威飞报浑邪王。
浑邪王闻报大惊,立即与众将商议对策。
呼毒尼道:“单于已觉,原定起事日期必得提前,否则单于大军一至,我等尽是刀下鬼了。”
禽犁道:“不如趁休屠王不备,立即杀去,攻了武威,然后就近火速向汉境进发。”
雕离道:“事不宜迟,只今便需起兵。”
扁訾道:“如果杀向武威,必要损兵折将,可否用计取之?”
当有呼毒尼道:“不如将计就计。我等于今佯作不知,大军立即起程,待其将入武威,便飞报休屠休屠必然设宴相待,便就席间生擒那厮。”
浑邪王道:“此计甚妙。”
呼毒尼又道:“还要立即派使求汉军接应。”
浑邪王道:“便由驹几飞马入汉。”驹几得令飞马而去。
浑邪王乃道:“当便传令部落按既定编队立即出发,违令者斩。”
号令一出,浑邪王便率三万部众浩浩荡荡向武威进发,待离武威尚有数十里时,浑邪王方遣渠复累飞马前去禀报休屠王。
休屠王未料浑邪王提前行动,立马便要进入自己王城,慌得手足无措。
还是雕延年道:“休屠王勿慌,我等所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浑邪安知?即按既定计策便了。”遂一面预备了丰盛酒宴,一面在帐中暗伏勇士数十,守株待兔。
却说浑邪王大军进至武威,命禽犁率部安营城南,雕离率部驻扎城北,扁訾率部驻军城东,呼毒尼率部扎帐城西。自己却率任破奴、渠复累等六名勇士,携了短刀,大摇大摆来至休屠王宫。
到得宴前,浑邪王等暗暗察看,但见壁中刀枪隐隐,杀气腾腾,浑邪王面不改色,谈笑自若,畅饮如故。
休屠王、雕延年却心不在焉,要想寻机投杯刺杀。谁知早有浑邪王勇士任破奴持刀立于休屠王近侧,渠复累持刀立于雕延年近侧,浑邪王一边饮酒一边手不离剑。其余勇士亦各寻有利位置,怒目相向,等待厮杀。
饮未数盏,浑邪王见时机已到,当即站起,拔剑在手,大喝道:“今不动手更待何时?”话犹未了,即飞身上前一刀砍去,可怜休屠王欲害别人不成反丢了自家性命。
任破奴也是眼疾手快,冲上去便向雕延年头上砍去。谁知这雕延年乃是杀场老将,一见浑邪王六名勇士面露杀机,已知事情败露,心下早有准备。见任破奴飞步抢来,忙拔剑相迎,且战且退。
此时休屠王宫内伏兵听得喊杀,急冲出救了雕延年。
浑邪王见敌众我寡,当便提起休屠王头颅大声喝道:“今日休屠王欲害本王,已便被某砍了,所有胁从一概无关,今我军已将城池团团包围,若遇顽抗,必要夷平武威。”
正在此时,却有休屠王小校前来飞报,见主公已死遂大叫道:“四面都被大军围定,不如就此降了。”
众卒见主公已死,在负隅顽抗已无意义,只得放下武器。此一阵浑邪王勇士除任破奴、渠复累外,其余四名勇士均被杀死。
浑邪王杀了休屠王,不敢在此久留,当下传谕,凡欲随军降汉者,便依原来部署随在大军之后,不愿降者悉听尊便。这一令传下,便有许多匈奴愿意降汉,汇拢起来却有一万余人,连同浑邪王所部统共将近五万,浑邪王诚恐单于率大军追来,遂携了休屠王阏氏及其子日?(di)、日伦一起立即起程向汉境奔驰。
却说大行令李息奉了武帝之命,正在修筑河上关塞以御匈奴,这日忽一小校带着驹几前来求见,李息问道:“却便何事?”
驹几忙呈上羊皮书信,李息看后觉道事关重大,非自己所能做主,遂一面飞骑向京师上奏武帝,一面命驹几还报浑邪王,使所率降众边走边等待汉军接应。
却说武帝这日正与群臣计议府库即将空虚之事,乃对群臣道:“为今我朝为北伐匈奴之事,使府库空虚,财力将尽,当以何法增收?”
众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正在此时却有河南太守具奏河南人卜式要将自家家财二十万捐出,以资军用。武帝览毕,忽然想起前番即是此人向朝廷捐了十万余金。武帝想要召见录用,因了故相公孙弘道此人乃是欺世盗名,不可重用而暂时罢议。而今又是此人上捐巨资,遂立命卜式上殿问道:“爱卿慷慨捐财可是为了做官?”
卜式道:“小民自幼牧羊已成习惯,不愿为官。”
武帝道:“可为家中冤屈?”
卜式又答道:“小民生平与世无争,与人为善,岂有何冤?”
武帝道:“究为何事?”
卜式道:“圣上北伐匈奴,为国除患。小人以为匹夫勇敢上阵,贤吏敢冒死节,富民多输财务,消灭匈奴为期不远。所以小民愿将十余年牧羊所聚之财捐出,为天下王侯富豪做一表率,余无他意。”
武帝大加赞赏道:“芜下王侯富贾若都似爱卿,何愁匈奴不灭?朕即封你暂为中郎,赐左庶长爵位。”
卜式推辞道:“山野草民,惯于牧羊,实实不愿为官。”
武帝道:“爱卿不必辞官,朕在上林苑中有羊千只,卿可暂去放牧。”卜式只得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