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锦衣卫指挥使,代号苍龙,站在亲王府门口。
在他的身后,是一列列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
三百锦衣卫,将修得金碧辉煌的亲王府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身穿蛟龙袍的苍龙在门口踱步,背后挂着剑匣,腰间挂着指挥使的令牌,手上拿着圣旨。
他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个半时辰。
但那位亲王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
饶是最有耐心的苍龙,也忍不住再次往朱漆大门上敲了敲。
“锦衣卫指挥使苍龙在此奉旨办案,若是再不开门,可别怪我不给周王面子了!”
说完,那紧闭的大门缓缓被推开一道小缝,一张形同枯树的脸皮从里面探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苍龙背着的剑匣,年迈的身体不由地有些颤抖。
“老爷.......想请大人独自一叙。”
苍龙皱了皱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他身后的属下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大人,小心有诈!”
但苍龙摇了摇头,对那长相恐怖的管家说道:
“好!”
同时他又对身后的人叮嘱道:
“看我信号行事。”
那属下再想说什么,却也只是遵了命令,看着苍龙一人消失在关闭的朱漆大门后。
因为他太清楚,那位大人到底有多强大。
管家领着苍龙进了门,苍龙背着剑匣,细细打量这周王府内的布局设置,果然如谍报上所说,建筑内的数字考究都为极数“九五”,此乃大不敬。
过了种着奇花异草的庭院,管家领着苍龙来到了一段古色古香的回廊,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人站在廊檐下,似乎是在专门等待苍龙的到来。
在他的身后,十几位身穿锦缎的妇人哭哭啼啼,还有几位不谙世事的小孩儿站在屋檐下。
“管家,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回禀老爷,都已经准备好了,这位大人…….”
苍龙看着那位已经被贬为庶人的皇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弯腰行礼道:
“锦衣卫指挥使,见过周王。”
那位气度不凡的紫袍中年人点了点头,却掩盖不了满脸的厌倦神色:
“苍龙大人万万使不得,我现在已经被削去藩号,与那百姓无二了,我们一家,准备依照允…皇上的圣旨,迁徙到西南的蛮夷之地,再不回中原来。只希望大人谨遵圣旨,莫对我们一家赶尽杀绝了。”
苍龙点头,说道:
“自然如此,臣等奉旨行事,不敢僭越行事。”
那位紫袍中年人吞了吞口水,似乎是放下了心,勉强地露出一丝微笑:
“如此甚好!”
突然,暗处里传来一道呼啸的风声,那紫袍中年人连忙往回廊后面跑,丝毫没有带上自己妻儿的意思,接着,那位原本瘦弱不堪的管家同时手中翻出一把散着寒光的匕首朝着苍龙的喉咙抹去,眼中的杀气在一瞬间暴露无遗。
前有暗箭,后有明刀,杀局已成。
一道烟花从诺大的亲王府里升起,在白昼里也爆发出巨大的光亮,在城里发出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信号吗?”
那名领头的锦衣卫问自己的手下。
“回禀大人,我们锦衣卫里并没有这种信号弹…….”
话没说完,他们便感受到自己脚下的青石板砖开始发出巨大的震动,城里四面八方,皆有喊杀声传来。
那名临时受命的指挥使脸色微变,瞬间拔出腰间绣春刀,向着身后的手下喊道:
“锦衣卫!备战!”
亲王府内。
一道白光亮起,苍龙硬生生地受了那一道暗箭,接着凭借冲力拔出匣中的长剑,与一瞬间来到那名管家身前,左手腕上的玄铁护腕打开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右手长剑划开老人的身躯。
一剑,名为“执白”。
红色的血倾泻而出,却唯独不染剑身。
苍龙低头看那破开的蛟服,里面露出深蓝色的玄铁甲,表面有着一些不起眼的坑坑洼洼,似乎都是被刀剑所伤。
苍龙挽了个剑花,看了眼那些抱在一起畏惧地盯着他的莺莺燕燕们,没有出剑,只是朝着方才周王逃跑的方向追去。
他已经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所以他现在的任务格外重要,擒贼先擒王,他早一分割下周王的头颅,府外锦衣卫和城内官兵就少流几分血。
只是下一秒,他便脚尖一顿,刚才那一堆妇人里,有几位身形矫健的人朝着他扑来,俨然是早已埋伏好的女刺客。
一道黄光一闪而过,几位刺客已经身首异处。
二剑,名为“酒黄”。
苍龙按下剑匣里的机关,酒黄便自动收回了剑匣。
他脚步不停,过了回廊,前方是一处广阔的演武场。
在他的面前,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一位紫袍中年人。
朱橚见了苍龙,嘴角弯起一抹笑容,他看着苍龙朗声道:
“看来我的的确确是小瞧了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听说你一个人就能打三百个锦衣卫,而那三百锦衣卫能打三千普通将士,那我今天就要看看,所谓的飞鱼服,绣春刀,是不是徒有虚名!”
紫袍中年人一扫之前的疲惫之色,他不屑地看着苍龙,又说道:
“呵!他朱允炆屁本事没有,我们这些做叔叔的,没有在他登基的那天就打上京城去就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竟然还想要削去我们的藩号!简直是异想天开!苍大人!我想你也应该十分清楚,他朱允炆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坐这把椅子!就算我不出手,二十七位亲王,你觉得能有多少人能憋得住?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事情,这就是一个死局!若是大哥在也就罢了,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那些大臣是真的老眼昏花了,才会选择他朱允炆。”
“你和我都心知肚明,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父亲留给他朱允炆的一个死局,如果解得开,他朱允炆便是当之无愧的皇上,而我们这些所谓的皇叔,便是他朱允炆帝王霸业的磨刀石,可偏偏他朱允炆根本解不开这个死局,所以我们兄弟任何一人都能问心无愧地出手,夺了他的天下,因为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与儒家的“德高者得”不一样,我们朱家,一直信奉力高者得,真是好狠的父亲,好狠的皇上啊!”
“可惜朱允炆没有随你一起来,我那傻侄子怕是不知道,第一个拿我开刀,其实并不是那三个夫子拿的主意,而是父亲的刻意安排。苍大人,对也不对?”
朱橚神色得意地看着苍龙。
苍龙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当陛下傻,却不知道只是陛下宅心仁厚,你所说的事,陛下全都知道,甚至在陛下还是殿下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了,他只是想给你们这些皇叔一点书上写的“亲情”二字,果然,世间有些事,有些人给了,别人却拿不住,那便也是没有办法。”
说完,苍龙向前踏出一步,伸手去拿背后剑匣。
接着,无数漆黑如墨的风在他的周围环绕,吹得他青丝飞舞,至一刹那,苍龙抬头,狂啸一声冲向那紫袍中年人。
朱橚身后的死士们连忙挡在他的身前,他只感觉自己被一种杀机死死的锁定,这种从心里冒出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使得他不断地想要往人群后退去,将自己埋在土里,埋在被子里,再也看不见那条凶恶的蛟龙。
他抬头,看见无数鲜血飞在空中,夹杂着一丝丝潮湿的墨气。
苍龙一人,冲杀于无数人中,如若无人。
青丝伴着血花飞舞,残肢烂肉四处横飞。
第四剑,名“断黑”。
金陵,承天殿。
朱允炆正在批奏折,三个穿着各色儒衣的夫子坐在一旁,金陵的夏天酷暑难耐,不过朱允炆的待遇还好,旁边是打扇的宫女,诺大的扇子前摆放着几块冰块,凉风习习,吹去不少烦闷。
金子做的案桌上摆放着新鲜的瓜果,全是从各地调过来的贡果,个个颗粒饱满,晶莹欲滴。
不过朱允炆一个未动,不知为何,他今日批着这折子总是心神不宁。
莫不是苍龙那里出了纰漏?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宣急报。
朱允炆放下手里的御笔,叫李公公去拿碟子。
待到朱允炆打开折子后,看到那“周王府上下,除庶人朱橚外,无一活口”几字时,他的手终究还是抖了几分。
他默默地看完了碟子,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再默默地将碟子合上。
“陛下?”
黄夫子率先忍不住问道。
朱允炆垂着头,闭目遐思,只是那谍报在手中,被心中的满腔怒火给揉成了一团。
“嗯。”
朱允炆只是嗯了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承天殿。
开封府,流血漂橹。
紫袍中年人跪在地上,垂着头,枯枝般的乱发飘在空中。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个以一敌百的背剑男人,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他艰难地仰起头大笑道:
“哈哈哈哈~朱允炆他何德何能,能得你这员猛将!”
浑身鲜血的苍龙悲怜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人,沉声道:
“我苍龙,从小待在锦衣卫,随太祖征战四方,与大明初建时北上平定燕云十六州,驱除鞑虏,后太祖令燕王留守北凉,抵御外族入侵,并且将吾弟苍痕留在燕王身边,即为保护,也为监督,怕的就是燕王有朝一日做出那偕越之举,可如今燕王本人尚且未动,其他诸多亲王却起了歪心思,呵,只怕是你有心,燕王也未必有意。圣上仁义,吾此次来开封之前,圣上多次嘱咐吾切勿伤了皇叔性命,可怜圣上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