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一场伏击战如今再次演变成了阻击战,新一团第三营的士兵在营长刘子峰的率领下,坚守东侧山头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担任西侧山头掩护伏击任务的第一营,已经护送着团长林振飞以及团部参谋以及电台等物资向着上富方向转移,整个丘陵地区只剩下第三营这支孤军。
山下的日军步兵大队对这座小小的山头发起了十多次冲锋,他们在97式奇哈中型坦克和97式三轮摩托车的掩护之下,数次突破第三营前沿阵地的阻拦,突入到第三营阵地之中,但是都被顽强的第三营将士用自己的血肉筑成的防线给硬生生顶了回去。日本增援部队的炮兵在两小时之内对整个山头发射了上百发各种口径的炮弹,日军步兵的猛烈进攻和远程炮兵火力,让坚守在这里的新一团部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三营长刘子峰此时不但缺乏足够的火炮和弹药,还因为伤亡过大,部队之中连有经验的指挥军官都开始缺乏,甚至出现了一个排长指挥一整个连的情况……
可是这个不起眼的山头必须坚守,尽自己所能拖延日军部队的进军时间,一旦日军一零六师团第一旅团突破这里和一零一师团一部会师,两支部队围攻高安守军,后果将不堪设想,赣北的中国守军整个南翼都会被掐断,日本人就可以合兵一处,向西冲入湘潭地区,增援长沙城外的日军进犯部队,还能南下攻占赣北地区的中国国土……一想起如此可怕的后果,三营长刘子峰和他手下的第三营军官们,就只能继续顶着日军密集的炮火,一如既往地战斗下去了。
“营长,前方三连报告,在我军右侧阵地上发现了大批日军部队!从前方的报告来看,日军出动了五到六辆97式奇哈中型坦克以及数十辆97式三轮摩托车,从进攻部队装备和火力来看,像是会埠方向的日军一零六师团出动主力进行增援了,我们的右翼阵地如今岌岌可危……”副营长焦虑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子峰营长抬起头来,举起手中的军用望远镜朝主阵地右翼的山头看去,只听到远处的山坡之上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阵地之上火光闪动,黑烟弥漫,似乎山头上方的天空都映衬成了红色。这是中日双方发射的无数大大小小的炮弹爆炸后人为产生的奇特景观,场面巍然壮丽却又惊心动魄,在这壮观的场景下,死守不退的第三营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呢?即使自己手中士兵如此地英勇,终究还是无法抵抗火力和人数都占优的日本侵略大军啊……
远处山头之上的新一团侧翼阵地火光冲天而起,剧烈的爆炸声连绵成一片。密集好似狂风暴雨一般的炮弹落在整个山头之上,炸起漫天的沙石泥土,爆炸产生的四散的火苗,把整段公路两侧的山坡上的野草灌木纷纷点燃,秋季的开阔地正是干燥易发生火情的时候,干燥的荆棘杂草一遇明火立刻成为一片燃烧的火焰丛林。原本略显凉爽的空气被燃烧的烈火烤得热乎乎的,让人觉得闷热异常,冲天而起的黑烟翻滚着,伴随着阵阵热浪朝着双方士兵涌来,其中夹杂着尸体燃烧时独有的恶臭味道,再加上黑烟到处弥漫,直呛得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两点钟方向,日军97式坦克—”
随着一名年轻士兵惊慌的尖叫声,在浓密而又呛人的黑烟中,六辆日军奇哈中型坦克穿过浓烟,犹如妖魔凶兽一般冲了过来。奇哈中型坦克那黑洞洞的57毫米口径主炮在黑烟的遮蔽下若隐若现,它们在主阵地前的突然出现,让主阵地上正在掩护第一营撤退的第三营士兵们顷刻间乱成一团。尽管到处燃烧的火焰和冲天的黑烟干扰了日军坦克炮手的瞄准,但是奇哈中型坦克慢悠悠地旋转着它的炮塔,显示着这些地狱凶兽,依然没有放过战壕之中这些已经弹尽粮绝、坚守了好几个小时的中国军人的打算。
轰!打头的一辆奇哈中型坦克车身猛地一震,紧接着响起尖厉的呼啸声,一枚57毫米的榴弹擦过刘子峰营长所在的指挥壕,从营指挥部右侧不到三米处飞过,击中了后面一个进行火力压制的迫击炮阵地。
轰!如同落地惊雷一般炸响的爆炸声让整个山头似乎都为之一震。
尽管隔着足有一二十米,而且自己还躲在了加固的战壕里,但刘子峰营长还是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翻在地,感觉爆炸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和身体同时不由自主地猛烈震颤了一下。他探头向外面看去,只见刚才还在发射着六零迫击炮炮弹与日军对射的那个迫击炮阵地,已经被炸得一片狼藉,原先加固有木排的战壕,此时形成了一个一米多深、三米见方的深坑,坑底凌乱地散落着扭曲变形的迫击炮残骸以及血肉模糊的尸体。
“发射信号弹,通知全营—放弃第一道防御阵地,全体转入二号防御阵地!”在响成一片的炮声和爆炸声中,刘子峰营长挣扎着从战壕里站起身来,顾不得抓起自己跌落在一边的军帽和望远镜,冲着腰上挎着信号枪的副营长大吼着。
面对着如潮的日军增援部队,第三营右翼阵地终究没有守住,在仅仅抵抗了十五分钟以后,日军增援部队就轻易全歼了一个连的中国守军,突破了第三营右翼阵地,攻进了第三营防御阵地,向着刘子峰所在的主阵地杀来。双方的战斗十分激烈,第三营将士居高临下,利用手中的轻重武器给予了仰攻的日军足够的打击,但是在日军压倒性的进攻优势下,新一团第三营的士兵们终究难以支撑。在日军步兵大队和增援的先头部队完成合围之前,刘子峰下达了后撤的命令,他率领着一支残余的不足百人的队伍,撤退到了邻近一座小山头上的第二道防御阵地上。
“就地建立防御阵地!该死的!架设好机枪,全部散开,不要聚团!”刘子峰带着他那因为爆炸而损失了一侧镜片的军用望远镜,看着山坡上已经乱成一团的部队。在日军的炮弹覆盖下,自己身边的这些残兵剩勇根本排不成有效的阻击阵形,大家纷纷带着自己的枪支向着第二道防线夺路而逃,更有惊慌失措急昏了头的新兵,没有顺着山路一路跑过来,而是就地一滚,直接翻着筋斗一路滚下了山坡,一头撞在山坡草丛中尖利的岩石上,直接撞得头破血流,动弹不得。
这还是那支组成突击队,仅仅依靠四十人就敢深入敌后,狙杀日军步兵大队指挥官的英雄部队吗?那支一个轻装步兵团就敢在馒头山下设伏,面对前来报复进攻的敌人奋战半天的中国军队到哪里去了?
此时此刻在刘子峰的眼中,只有一支像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像懦夫一样丢下自己的武器,惊慌失地溃逃,被日军步兵轻易射杀的散兵游勇!
刘子峰营长的内心此刻一片冰凉,随着自己一声撤退的命令,面对如潮的日军,自己的部队已经被打得失去最基本的士气了……
轰!又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在身边不远处响起,刘子峰下意识地抱紧脑袋蹲下身子,躲到了战壕里。他不经意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只见站在自己左手边的副营长背对着自己,站在战壕里一动不动。
“老李你疯啦?赶紧卧倒啊!”刘子峰扯着嗓子吼道。
李副营长闻言缓缓地转过身来,刘子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李副营长的肚子上被日军炮弹的弹片炸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粉红色的肠子和黏稠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汩汩流出,李副营长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嘶哑着嗓子,对着刘子峰喃喃了一句:“营长—”说罢脚下一软,扑倒在地,脑袋一歪,就此一动不动了。